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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每天碼1萬字,月收入5133.7元

近日,一份《2019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在網絡文學圈引發爭議。

這份報告由中國音像與數字出版協會在第四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開幕式中發布,報告通過“政策引導”“市場發展”“內容創作”“作者培育”“未來展望”五部分呈現。

引起網文圈“地震”的是報告中這樣一組數據:“2019年中國網絡文學行業市場規模達到201.7億元,網絡文學作者數量達到1936萬人,簽約作者數量達到77萬,網文作者平均月收入5133.7元。”

伴隨報告發布,“網文作者平均月收入5133.7元”變成話題,隨即登上微博熱搜榜。

隨著話題發酵,網友和網文寫手們一同掏出了計算機。

算账

“5133.7元/月*簽約作者人數77萬人*12個月=47435388000元。”

這是怎樣的一個數字?“四舍五入就是500個億人民幣啊。”

網友們迷惑了,“報告中赫然寫著網文市場規模達到了201.7個億,光支付稿酬就要花出去400多個億,這個產業一年虧空有200多個億啊?”

更迷惑的是網文寫手們,寫手們拿著這份報告奔走相告,相互傳閱,很快變成了朋友圈中的段子。

“平均月薪5000多塊錢,我不知道是怎麽平均的,如果把我跟XX網文大神平均,我倆的平均月薪能破百萬。”

“聽到這個平均月薪我特意去查了我的銀行卡餘額,65元,我居然用一個6位數的密碼去保護一份2位數的資產。”

“我寫網文幾年了,最多一個月拿過3000元的稿費,從沒見過5000元,對不起,我拖網文作家的後腿了。”

有網文作家翻出了2018年公布數據,撰寫《鬥羅大陸》的網文作家唐家三少以1.3億的版稅收入,位列網絡文學作家首位。

“唐家三少平均月薪在1000萬以上,有1999名月收入為0的作家和他在一起平均,就可以達成,月平均工資5000元的數據。”

這樣的數據有什麽意義?

對此,中國音像與數字出版協會的工作人員向中國新聞周刊介紹了該數據產生的方式。

“這組數據是我會面向主要網絡文學企業調研後,通過相關數據進行系統分析得出的,企業在統計時並非按照全年簽約的作者規模作為基數,而是按照某月有收入的作者進行計算,因為兼職作家較多,創作不穩定,很多新作家幾乎無收入在創作,兩個規模之間存在一定差距,實際統計過程中,作者收入不是以作者總收入除以總作者規模,而是根據參與調研的網絡文學企業提供的作者工資區間,按照區間平均分布做的均值計算。”

至此,關於網文作家月薪5133.7元的爭議,似乎有了一個結果。

只有5133.7元?

與網文作家對於報告中平均月收入5133.7元產生質疑不同,廣大網友則認為,這個數字比自己心中預期低了不少。

這些網絡寫手,每月只有5000多元錢的收入麽?

如今,越來越多的網絡文學作品跳出文本模式,通過漫畫、遊戲、動畫、劇集、電影、舞台劇等多種形式讓更多閱聽人看到。由於影視作品閱聽人基數大、傳播範圍廣、影響力強,成為當下IP賦能網絡文學最突出的表現形式。

部分頭部網絡文學作者得以被人們所熟知,而單部文學作品動輒幾百萬的版權交易金額,讓許多網友認為,網絡文學作家趕上了好年月。

但事實上,頭部作家數量鳳毛麟角。同樣是《2019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中的另一組數據說明了一些問題。

數據清晰顯示,月收入在5000元以下(包括暫無收入)的網文作者,佔到了68.7%,而在金字塔尖能月收入達20000元/及以上的,隻佔4.1%。

“網文這個行業,寫得好就賺錢,寫不好就沒錢,至於什麽是好還是不好的標準,看讀者。”一位就職於網文平台的資深編輯說。

該編輯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新入行的簽約作家,在保證更新字數的情況下,最低的稿費是3元/千字,一部分老作者可以達到6元/千字,大量的簽約作家是通過每日更新拿到平台給與的全勤獎勵來生活的,大概每月600-1000元不等。

網絡寫手創作完的作品通過平台,獲得訂閱,平台將會對訂閱數量和更新字數進行再度核算,最終給到作者手中。

一位普通作者每月更新20萬字,有200個訂閱讀者,那麽他將在月末收到月2000元左右的訂閱費,加上全勤獎,收入大約為3000元。

部分相對優秀的作者會與平台簽署買斷條約,可以拿到30元-50元/千字的合約,但簽署買斷合約後,平台享有作者著作權中的財產權。一旦作品被買斷,後期可能會產生的所有商業價值都與作者無關。

真大神,不會簽署這樣的合約,甚至可以拿到10000元/千字的稿酬。

事實上,被人們奉為大神的馬伯庸直到2015年才離開他任職了10年的電氣公司,成為一名“全職作家”,此前,他已經創作出如《鳳起隴西》《殷商艦隊瑪雅征服史》《古董局中局》等作品。

他曾對媒體表示,“我把每天工作的8個小時拿出來寫作的話,寫作賺的錢比上班多,那我就沒有必要按照別人的日程工作了。”

但是,大神之所以被稱作大神,就是因為他們是極少數。

更多的普通作者是靠著訂閱、月票、全勤獎掙扎在溫飽線上。IP改編對於很多作者來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塔座

“從收入上來說,毫無疑問,我就是那個金字塔的塔座。”

網文寫手小虎向中國新聞周刊展示了某網文平台後台為他提供的收入數據,上面是一個餅狀圖,裡面呈現了“自有平台”“版權收入”“集團平台”“第三方渠道”等多個組成部分,右下角有一個合計總收入,小虎某個月的收入是17.51元。

不足20元錢的收入,對於一個31歲的成年人來說,可以忽略不計。

“我們常把自己的寫作衝動誤認為自己的寫作才能,自以為要寫就意味著會寫。”在《圍城》一書重印時,錢鍾書在前記中寫下了這句話。

“這句話就是說我呢。”小虎是在大二時開始寫網文的,“最初就是打發時間,覺得有趣。”

後來慢慢的有人訂閱了,最多的時候小虎拿到過2000多元的稿費。

“天賦決定了你的上限,勤奮決定了你的下限,很遺憾我兩者都不佔。”先不提一部文學作品應有的角色塑造、故事邏輯、起承轉合以及矛盾懸念衝突的設置,光開篇就勸退了小虎多次。

“3000字之內抓不住讀者,後面你寫得再精彩也沒用。”

“但網絡文學,文學是其次,重要的是按時更新。”

對於一個非職業的寫手來說,一天更新10000字也許不是難事,但是如果一年365天每天更新10000字,便會成為巨大的負擔。

“我畢竟不是職業作家,在沒有高額回報的誘惑下,沒有辦法堅持每天更新。”

網絡就是這樣現實,上周還在與你互動的讀者,有三天沒有更新,就可能會在評論區問候你的先人。

“更可恨的是那些盜版者,辛辛苦苦寫了好幾天,上線幾分鐘就被盜版平台盜去,讀者不需要花費一分錢訂閱,便可以通過盜版平台看到我的作品。”

小虎的一部作品沒有完全展開便停止了寫作,“不是我不想寫了,是我無法通過寫作收到我應有的回報。”

每天碼字5個小時,還要有將近5個小時的時間用於思考小說的走向,這樣才能基本滿足讀者每日的需求,但是一個盜版就會讓寫手的努力蕩然無存。

長期睡眠不足,身體也出現了問題,在家人和自己給予的雙重壓力下,小虎選擇了放棄,找了一份廣告公司相對穩定的工作,偶爾加班,月薪6000元,在三線城市,他自認為勉強達到了溫飽線。

如今小虎偶爾還會更新一下自己的小說,但已經不再指望它來生活。

“寫網文,要先考慮風險,再考慮回報。”小虎認為,自己想明白了。

小虎的狀態,其實是網絡文學的常態,絕大部分腰部以下的寫手要麽是在為愛發電,要麽是在苦苦堅持。

困境

越來越多的網文寫手意識到,想要全職寫網文養家,絕非易事。

近期的付費閱讀和免費閱讀的爭議,更讓腰部以下的作者感到了深深的壓力。

相比起極少部分金字塔尖的作者可以通過版權費用獲得千萬甚至過億元的收入,多數腰部以下作者的收入依賴平台的付費分成和全勤獎等福利,他們的作品實現IP改編的可能性並不大。有人認為,一將推出免費閱讀模式,他們也將會是受影響較大的群體,事實上,即便是傳統的付費模式,他們的收入也依然難以保證。

在中國藝術研究院副研究員孫佳山看來,儘管網絡文學在新世紀以來的蓬勃發展,滿足了相當一部分群體對於通俗類型文學的精神文化需要,但是從產業上來看,在數字文化產業當中,網絡文學200億的產值,較之網絡遊戲、網絡視聽、網絡動漫、網絡音樂來說,依然有著不小的距離。

“在數字文化產業的大盤子中,網絡文學的實際份額一直都是倒數第一的。總是被吹噓為文化產業鏈上遊的網絡文學,其作為初級生產要素的實際價格與其本身價值的匹配度,卻長期以來一直處在極為不合理的區間內震蕩。”

孫佳山認為,在我國網民的增量已經明顯觸頂的情況下,網絡文學的讀者量已經顯然不可能再有本世紀第二個十年伊始,移動互聯網普及階段的狂暴式增長,單純依靠讀者數量拉動、吹大行業規模和估值的時代,已經在悄無聲息間終結。

中小微網文作者在原有的付費閱讀機制下,看似能夠得到相對穩定的經濟收益,但實際上已經很難再撼動現有頭部網文作家的基本格局,網絡文學的內部結構已經高度板結,中小微網文作者已經很難再有正常的上升路徑。

“只有完成大面積的IP改編,全行業才有可能真正實現可持續盈利;但眼下IP改編的產業路徑充滿泥濘,大量網絡文學作品也不適合視覺呈現,又遲遲無法在商業模式上突圍,頭部網文作家還具有一線明星式的天價稿酬,所以整個行業都始終無法回歸到理性、健康的發展軌道。”

在孫佳山看來,如果我網絡文學行業能真正實現去泡沫、去浮躁,針對當前相關平台愈發突出的“效率與公平”問題,進行有效的供給側調整,通過能夠平衡多方利益的制度性規範,捋順其糾結的行業鏈條,豐富題材結構,完善類型供給,走進我國當代通俗類型文藝實踐的縱深和肌理,那麽更多優秀作品才將指日可待。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小虎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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