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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數據:150年來,中國的精英都出自什麽家庭?

香港科技大學教授李中清(JamesLee)、南京大學歷史學院副教授梁晨及其團隊的合作研究發現,在過去的150年中,中國的教育精英,即受過良好教育、最具優勢的職業群體有四個階段的轉化。

李中清(JamesLee)

1865—1905年,即清政府廢除科舉之前,超過70%的教育精英是官員子弟,來自全國各地的“紳士”階層;

1906—1952年,超過60%的教育精英是地方專業人士和商人子弟,尤其是江南和珠三角地區;

1953—1993年,約超過40%的教育精英是來自全國的無產階級工農子弟;

1994—2014年,超過50%的教育精英來自各地區的有產家庭,與特定的重點高中。

這些數據來源於Lee-Campbell(李中清、康文林)領銜的中國教育精英大數據庫,這是一個“基於個人層面的、自1760年至今中國教育精英社會與地區來源的數據庫”,其中包括絕大部分清代舉人、貢生、進士和官員(1644—1911)、大部分中華民國大學畢業生和公務員(1912—1949)、部分中華人民共和國大學畢業生和眾多中國211工程大學的校友(1949—)。

李中清畢業於美國耶魯大學和芝加哥大學歷史系,長期從事社會科學史研究。他從2007年開始與南大學者梁晨及其團隊合作研究中國高等教育精英群體及其社會來源。

在2015年11月7日進行的北京論壇史學分論壇上,李中清以《中國教育精英四段論》為題首次向國內外聽眾介紹這項研究,並在會後接受了記者的採訪。

科舉考試模擬圖

數據顯示,寒門子弟在清代進士中的比例要明顯低於明朝,而到了晚清隻佔全體進士的10%左右,佔貢生和舉人的20%,絕大部分的中高級科舉功名由官員子弟掌控,這是此階段中國精英教育學生來源最顯著的特徵。民國以後,情況迅速轉變,商人與專業技術人員子弟成為教育精英的最主要來源,總體比重超過六成,在一些私立院校甚至達到九成。

李中清表示,中華民國時期的高校學生資料相對開放和完整。民國約有18萬大學畢業生,目前他們收集了10萬份左右來自25所大學的學生記錄,其中超過8萬份來自17所大學的記錄已經輸入電腦,供以研究。

這些高校大多地處北京、長沙、福州、廣州、杭州與上海,其中包括:國立清華大學、國立北京大學醫學院、聖約翰大學、國立浙江大學、國立中山大學、國立暨南大學、國立交通大學、中法大學、福建協和大學等等。目前他們正在調查南京和其他地方的數據。

1953年至20世紀末的調查成果此前已經發表,有《無聲的革命:北京大學、蘇州大學學生社會來源研究,1949—2002)》一書(三聯書店,2013年)出版。研究認為,這一階段社會上層子女壟斷教育的狀況被打破,工農等社會較低階層子女逐漸佔據相當比重。基礎教育的推廣、統一高考招生制度的建立以及重點中學的設定等制度安排推動了這種改變。

報告還表明,21世紀以來中國的精英大學中來自農民家庭的學生比例與人數均有下降,在自主招生體系中這一轉變更劇烈。但在普通高考體系中,來自藍領階層家庭(農林牧副漁水利生產人員)的學生總體比例則相對穩定。而以蘇州大學為例,幹部子弟的情況也發生了很大轉變,越來越多的幹部是商業或企業幹部,而非傳統認為的行政管理幹部。

作為對比,李中清分析了中國香港和美國的情況。在香港接受政府資助的八家大學,約有一半大學生來自中低收入家庭,但這不排除上層社會的家庭已經把子女送去了哈佛、劍橋;而在美國,半數精英大學生來自5%最富有的家庭。

教育精英太空分布的變化也被考慮在其中。從乾隆年間科舉晉升官員的地理分布來看,他們遍布全國,相對集中於江蘇、華北華中,在20世紀早期形成了北京天津中心、江蘇浙江中心;從民國大學學生的家庭住址來看,中山大學、暨南大學、浙江大學、國立交通大學等高校的學生有較強的地域特徵;1949年以後,中國精英大學的學生地域來源也有明顯的兼容性,在學校招生範圍內,地域覆蓋較全面。但在近幾年推行的自主招生體系中,這種兼容性似乎消失了,地域偏向非常明顯。

1977年,我國恢復高考。照片記錄了當年12月7、8、9日三天,在北京考點的狀況。

圖片來源:CFP

專訪李中清:100年前和現在的教育都受財富影響,但仍有差別

記者:這項針對中國教育精英的研究始於何時?有什麽最新進展和計劃?

李中清:我在芝加哥大學跟隨何炳棣先生讀研究生時已經有了初步想法,1998年北大百年校慶時開始和北大校方接觸,考慮做北大學生的材料。2002年與北大正式合作,此後與蘇州大學合作。

最近幾年,我們一方面與一些國內高校,包括內地和非211高校合作,擴展1949年以後的學生數據庫;另一方面以梁晨為主,開展民國大學生數據庫建設,現在已接近完成。同時還正在與廈門大學、哈佛大學等校有關學者合作,在何炳棣研究的基礎上拓展、加強科舉時期的材料。通過這些工作,我們希望構建一個大規模、長期的中國教育精英數據庫,並開展相關研究。

記者:“教育精英”如何定義?為什麽不是“政治精英”、“社會精英”?它在多大程度上能代表中國的“精英”?

李中清:顧名思義,“教育精英”是指主要依靠教育或文憑、考試等成為社會精英的群體,也因此,它顯然不同於以掌握政治權力為標誌的“政治精英”,而“社會精英”是個更寬泛的概念,往往指一個時代一個社會所有中上階層。當前,“教育精英”、“政治精英”乃至“財富精英”是我們這個時代共存的社會精英的主要三種類型,他們彼此有區別,但也有聯繫,甚至相互重合。

中國一直是重視教育,重視考試的國家,即便是政治精英、財富精英的後代,往往也需要通過考試,成為教育精英從而延續家庭(族)精英地位,因此,從這個角度說,理解教育精英是理解中國精英的最關鍵所在。

記者:數據如何細分?我們目前看到的只是整體數據,你們是否考慮到了學科之間的區分、非211大學學生的情況、三代人的情況(父母不是官員/無產者/商人,但爺爺奶奶是)……

李中清:我們的數據庫還在建設中,目前只是有了一些確定的初步結果,將來肯定會做更多細化、深入的研究,包括學科、不等層級、類型的大學比較等。

記者:你們的研究顯示,在1906-1952、1994-2014這兩個階段,商人和有產者的後代最可能成為教育精英,這兩個階段有什麽相似性嗎?

李中清:這兩個階段有一定的相似性,但不同點更加明顯。

儘管這兩個時期教育都受到財富的影響,但顯然在統一高考和國家意志的影響下,後一階段工農等社會中下層子弟在高等教育體系中還較為穩定地保持著三成左右比例。當然,他們的地理來源等或許發生了較大轉變,城鄉、東西差別有所擴大,但在前一階段,幾乎沒有社會中下層子弟。這種差別對當下中國其實有非常重要的參考價值。

同時,我認為這兩個階段儘管都存在大量財富所有者,但其特點可能不完全一樣。我認為民國時期財富所有者主要是依靠土地或工商業起家,存在著雇傭勞動及剝削行為等,而在目前階段,根據相關研究顯示,中國大量財富所有者的金錢來自地產經濟的爆發,儘管都是社會不平等現象,但這與此前的直接剝削還是不盡相同的。

記者:您認為四個階段的結論、與中國香港及美國比較的數據,說明哪些問題?許多人認為中國現在的階層流動正在固化、教育帶來的上升通道在收緊,您怎麽看?

李中清:說明中國依靠客觀考試,精英教育一直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多樣性,儘管在不同時期,受政治、社會的影響,最具優勢的群體會發生轉變。

中國現在確實面臨著階層固化的風險。同西方社會一樣,不斷增長的財富、收入與機會的不平等,也是中國今日的顯著特點。但至少目前,與西方,譬如美國不一樣的是,中國的受教育精英並非長期來自那些極少數富裕家庭。與西方社會精英長期固化,難以轉變不同,作為社會精英的主體,中國的教育精英長期以來一直處於轉變中,這是中國社會的一個重要特點。

無論如何,對於中國未來的發展,首先要認識自己的特點,在此前提下才能正確理解其他社會的經驗與教訓,從而找到符合自己發展和需要的路線。

記者:《無聲的革命》這本書呈現了你們的部分研究成果,但有學者不認同你們對數據的闡釋,認為“無聲的革命”是被誇大的修辭。您怎麽看?

李中清:這一商榷我們已經注意過,實際上,在與商榷文章的同期期刊中,梁晨、董浩專門撰文進行過詳細的回應(《社會》2015年第2期)。我認為這一商榷完全沒有能正確理解我們研究的方法,以及社會科學化研究方法在運用於歷史材料時可能需要進行的合理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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