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納米比亞總統府 | 走方紅沙國

編輯 | 玲子

審核 | 小也

作者介紹

胡臻，教授、主任中醫師、碩士生導師，國家首屆優秀中醫臨床人才，浙江省名中醫、溫州市名中醫。溫州醫科大學期刊社社長，歷任溫州醫科大學國際教育學院首任院長、中國援助納米比亞醫療隊首任隊長。泰國東方大學孔子學院首任中方院長。出版《Clinical Reasoning in Chinese Medicine》、《中醫氣化理論與實踐》、《總統府裡的中國醫生》等八部專著。

走方紅沙國

紅沙，純天然的紅色，由於日的出和落在廣袤而起伏的沙漠上留下了「紅與黑」的色彩對比，這是西南非洲納米比亞特有的色彩。

做客納米比亞總統府

一座具有古典歐洲建築風格的紅頂洋房坐落在草坪的後方，屋頂的上方，一面納米比亞共和國的三色旗正在隨風飄揚，在碧藍的天空襯托下顯得更加耀眼奪目，這裡是總統居住的地方。

告別斑斕的秋色，冬天象一位美麗而高貴的公主，舞動著聖潔的面紗，跨越時空的隧道，把西南非洲清涼的大地吹拂得寒意料峭。

這是1996年6月，正直納米比亞初冬季節，來自南方的寒風，把昔日酷熱的西南非洲盛夏的陽光變得柔和，隨著太陽逐漸升騰，大地也變得溫暖了許多，織布鳥在窗外的大樹上歡快地相互呼喚著，追啄著，悅耳的鳥語猶如晨風吹出的樂章，像似在迎接一縷溫暖的初冬晨曦。

我坐在椅子上正看著家書，一縷陽光正從窗外射進來，照到我的身上，令人感到陣陣暖意。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我起身開門。

一位身才高大、體格強壯的男人迎面向我走來。他上穿一件黑色的皮夾克，下穿一件黑褲子，再加上那直冒黑色油光的大臉龐，讓人感到有一座黑塔矗立在你的眼前。他留著短平頭，戴著一幅寬邊的變色鏡，在鏡片的後面閃爍著一對深不見底的目光，令人感到有一種振撼力，而在他身旁依偎著一位幹練而不失婀娜多姿的女性黑人。他們的目光中充滿著自信和幸福。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一對來客的來頭不凡。

「你就是胡醫生嗎？」站在他身旁的女人微笑著向我打招呼，並做自我介紹說「我叫約嗇菲 努喬馬，」她邊說邊指了指身旁的男人說：「這是我的先生。西斯凱 努喬馬。」

望著眼前這位氣度不凡的努喬馬先生和他的夫人，我心裡直納悶，總統不就叫努喬馬嗎？難道他們是……。

原來，男的西斯凱，是努喬馬總統的胞弟，納米比亞警察總監。女的約嗇菲，是納米比亞衛生部的一位官員，負責醫療項目的開發，是西斯凱的夫人。

「我非常喜歡中醫理論中所體現出的一種整體性，把人的生理與精神溶為一體的思想。」等我把他們請到屋裡後，約嗇菲就滔滔不絕地跟我談著有關中醫理論的優越性。這讓我大開眼界。想不到我遠涉重洋，來到這可謂是天涯海角的納米比亞，竟會遇上這樣博學多識，且對中醫理論有如此深刻見解的非洲女性。

三年前約嗇菲受納米比亞政府派遣赴德國留學，在德國學習期間她有機會接觸到了中醫學的知識，回國後她非常關心中醫在納米比亞的發展，對我們中國醫療隊的到來還做了大量的宣傳工作。

她告訴我說，此前來我們診室採訪的好多位記者都是她介紹而來的朋友，這些記者給我們中國醫療隊在這裡的工作作了很好地報導，起到了很好的正面宣傳作用，同時也給中醫做了很好的宣傳。

我感謝我們偉大的祖先給我們這些子孫後代留下了這樣優秀的文化和醫學遺產，它能使這些子孫在遠離祖國懷抱時，仍能找到自己的知音。

在談話中我得知努喬馬總統一直在關心中國來的醫療隊，他不僅對有關我們的消息非常關注，而且還經常介紹在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到醫療隊看病，並不斷去了解治療的效果。

「努喬馬總統希望這個周末能邀請您到總統府做客。」在告別之前西斯凱對我說：「不知您是否有時間參加?」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話是否是真實的。西斯凱的話讓我感到既高興有意外，高興的是我們在納米比亞的工作得到了總統的肯定，並邀請我做客總統府，意外的是身為一國的總統，在日理萬機的繁忙工作之餘還會這麼關心中國醫療隊和中國醫生。

這一天我的心裡一直忐忑不安，我不是在憧憬著去見總統的興奮之情，充滿我滿腦子裡胡思亂想的是憂慮，我的思緒變得異常的冷靜。記得我們在出國前衛生部援外司的何主任曾對我們講了一個真實的笑話。在非洲某國，總統的手背上患有腱鞘囊腫，囊腫高高地突出在皮膚的下面，影響到手的活動和雅觀。總統找遍了自己身邊的醫生，醫生們都說只有動手術開一刀才能解決問題。總統怕開刀，所以這毛病一直拖了下來。後來總統聽說中國的醫術非常神奇，就帶著一大幫衛兵、秘書找到了中國醫療隊。隊裡有一位老中醫，一看總統這副摸樣，心想這不是很簡單的毛病嗎？在國內我都是用我這一拳捶下去，囊腫一破，病不就好了嗎？他想到這裡，就讓總統坐到椅子上，把手平放在桌子上，也沒給總統多做解釋，就用力一拳捶了下去。只聽「啊」的一聲。大家都還沒回過神來是怎麼一會事，回頭只見總統已經暈過去了。

這一夜是我入境納米比亞以來最長的夜晚，我在腦子一直想著進入總統府後可能會遇到的一些情況，特別是針對第一夫人的病情，做了多種的分析和假設，並想好了相應的治療方案。

1996年6月15日，一個陽光明媚的周六。

早上，納米比亞警察總監，努喬馬總統的弟弟西斯凱努喬馬一身戎裝，威武的來到中國駐納米比亞醫療隊的駐地，他要帶我到總統府，去見納米比亞共和國開國總統努喬馬。

小車在市區的道路上賓士，路旁兩邊的建築物紛紛向後退去，柔和、溫暖的陽光透過車窗的玻璃暖洋洋地照到我的身上，微風從車窗縫隙中鑽了進來，送來了種在路邊黑胡椒樹上散發出特有的芳香，令人感到十分的舒服。

不一會我們的車在一座大院的門前停了下來，從邊門走出了兩位一身戎裝的總統衛隊計程車兵，他們向西斯凱行了一個軍禮，我見西斯凱用土著話與他們說了幾句，他們來自同一部落，衛兵們很有禮貌地向我們舉手敬禮，然後回去打開了大門，西斯凱慢慢地把車開進了大院，這裡就是納米比亞總統府大院。

與其說這是一個總統府大院，不如說這一個花園小別墅，院內是靜悄悄的，除了幾位衛兵外，沒有人員進進出出。四周撒滿陽光的草坪上長著綠油油的青草，兩隻孔雀在草地裡無憂無慮地啄著小蟲，見有人進來便歡快地搖著美麗的尾巴，向草叢退去。在草坪的正中間有一個水池，碧綠的池水清澈見底，水面上浮著幾片青綠色的浮萍，一隻紅色的蜻蜓正垂著翅膀在浮萍上歇息。一座具有古典歐洲建築風格的紅頂洋房坐落在草坪的後方，屋頂的上方，一面納米比亞共和國的三色旗正在隨風飄揚，在碧藍的天空襯托下顯得更加耀眼奪目。

青草青，靜水靜，

蜻蜓盪水細紋輕繞。

孔雀踏歌來，喜匆匆彩屏拋。

黃雀啁啾驚醒園中龜，

濕漉漉紅鯉荷邊跳。

西斯凱把車停到了一顆棕櫚樹下，便帶著我穿過一條水泥小路，來到了屋子的正門，衛兵們友好地把我們帶進了客廳。客廳分為前後兩廳，前廳約有一百平米大小，擺著兩組黃皮沙發，沙發上正坐著幾位聊天的男人。穿過前廳，西斯凱把我帶進了後面的小廳，這裡就是總統私下裡會見各國賓客的地方。約三十平米大小的客廳裡放著一組高級的黑皮沙發，在沙發的左邊擺著一隻大花架，從花架的上面垂掛下了長春藤。陽光正從前面的窗戶照進來，使整個客廳充滿著洋洋的暖意。我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等待著總統的到來，心裡想著，這位曾領導著納米比亞人民為爭取國家獨立而奮鬥了一輩子的領袖，受到舉國愛戴的和支持的總統到底會是怎樣的人物呢。

一位身穿紫紅色外衣，頭戴紅色高帽的侍者給我送來了飲料。我好像在哪裡見到過他，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但我轉身去接飲料時，恰好看見了侍者耳朵上貼著一小塊一小塊白色的小膠布。這是我給病人做耳針治療時貼上的膠布。原來他還是我的患者，他正在接受「五日耳針戒煙療法」的治療。

這個發現引起了大家極大的興趣，西斯凱風趣地說：「看來胡醫生的小膠布要貼遍整個納米比亞了。」

「還吸煙嗎？」我問。

「不。」侍者回答。

我們邊說邊笑，這時不知什麼時候，門邊早已站著一位男人，他正微笑著向我走來。當我突然意識到他就是努喬馬總統時，他已將雙手有力地握住了我的右手，並用帶有非洲口音的英語說：「上午好，胡醫生，非常高興認識你。」我也激動的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注目著他那歷經滄桑，充滿智慧的雙眼。

「我有幸來到這個美麗的國家，認識了善良而偉大的納米比亞人民……」我們的談話就這樣開始了。

努喬馬總統熱情地說：「由於中國醫生的到來，使得我們的人民增加了就醫的機會，對疾病的治療也多了一種選擇的方法。」

由於總統的健談，使得整個會談的過程進行得十分輕鬆自在，無拘無束，望著總統那和藹可親的臉，我拿出了幾天前拍的那張他與江澤民主席拍的照片，一張交給了總統，再拿出第二張並對他說：「總統閣下，能否請您為我題詞留念。」

總統仔細地端詳著照片，不斷地誇獎說：「非常好，非常好。」然後愉快地接過我遞上的筆，邊說邊在照片的背後用英文寫著：

最熱烈的問候。努喬馬。1996年6月15日。

胡醫生，請認識一下，這就是努喬馬夫人，納米比亞的第一夫人。」

喬馬從桌子後邊的沙發上站了起來，把右手一伸，西斯凱急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從門外迎進了一位黑人婦女，在她的後面跟著西斯凱的夫人約嗇菲。西斯凱急忙給第一夫人讓坐。她笑著搖了搖頭，一直向前走來。

喬馬夫人微笑地朝我這邊走來，我立刻起身向她問好。這是一位年約六十來歲的黑人婦女，身高一米六左右，這對納米比亞人來說屬於小個子，黑黑的圓臉顯得稍微有點鬆弛，鼻子的上方掛著一付棕色的細邊眼鏡，一頭細長的捲髮撒到了肩上，略微臃腫的身上穿著一件藍底白花的連衣裙。她用那安詳自在的目光望著我，讓人感受到了她的身份一種與眾不同。

米比亞共有十多個黑人部落，每個部落都有自己部落的語言。奧萬博族是最大的民族，佔總人口的50%。其他主要民族有：赫雷羅、辛巴、布希曼、卡萬戈、達馬拉以及卡普裡維、納馬、雷霍伯特和茨瓦納族等。白人和有色人約佔總人口的12%。納米比亞是世界人口密度最低的國家之一。

喬馬總統是來自納米比亞北方的奧萬博部落，而努喬馬夫人則來自赫雷羅部落。曾聽西斯凱說過，總統與夫人的結合還有一段不平凡的佳話。

來努喬馬總統1929年5月12日出生於納米比亞北方奧萬博部落的一個貧民的家庭。幼年照看家裡僅有的幾隻牛和羊，在夜校裡接受初級教育，16歲離開學校，就隨同鄉親們一起來到南非做礦工，當過鐵路僱員，公務員，商店職員，過著非常艱苦的生活。從那時起他就立志要把納米比亞從南非中獨立出來。29歲因為參加獨立組織被南非當局拘捕，1960年3月獲釋後流亡國外。同年被選為人組主席。自從他與努喬馬夫人認識、相戀、結合的過程中，使得他也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要爭取獨立，單單依靠奧萬博部落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團結全部西南非洲的人民。從而他著手改組了單由奧萬博部落人組成的奧萬博人民組織黨，從新建立了西南人民組織黨，在數年來請求聯合國迫使南非放棄對西南非洲的管轄毫無結果之後，1966年8月領導人組開始武裝鬥爭。當時的中國給他們提供了許多幫助，幫他訓練戰士並提供武器和各種物資。經過30多年血與火的歷程，納米比亞終於在1990年3月21日宣告獨立，努喬馬被廣大人民群眾選舉擔任了共和國第一任總統。努喬馬在宣誓就任總統時向全世界宣布：「一顆新星在非洲大陸上升起，非洲最後一塊殖民地現在解放了，我們國家的命運從此掌握在我們手中……」?

「總統夫人在向你問好。」

一直坐在我旁邊，一聲不響的茵東閣先生，見我聽不懂夫人的話，便用英語提醒我。

原來，茵東閣先生早年留學德國，現在是納米比亞醫院總監，總統私人保健醫生。

我微笑著，非常有禮貌地握了一下努喬馬夫人伸給我的手說：「非常感謝總統及夫人的邀請。」

「胡醫生，你能給努喬馬夫人看一下病嗎？」 茵東閣先生小聲地問我。

「當然可以。」我點了點頭愉快地回答。

這時努喬馬總統起身說：「好了，請胡醫生給夫人看病，我們回頭再見。」在坐的其他人都紛紛起身向屋外退去。茵東閣先生正要起身外出時，被總統攔住了。「不，你留下。」總統邊說邊走出房們。

茵東閣先生開始向我介紹了有關總統夫人的病情。原來她患有糖尿病，近兩年來病情開始變得越來越嚴重，希望通過中醫藥的治療，來改善病情。我詳細地向總統夫人詢問了病情，耐心地向她解釋了病情在發展過程中可能會出現的一些變化情況，我認真地給第一夫人把了脈，其實不管白人、黑人還是黃種人，指下的感覺都是可以反映出身體狀況的，然後跟茵東閣先生一起討論了今後的治療措施。

在結束討論時茵東閣先生還讓我給他扎了針灸，我給他起針後，見他非常滿意地點著頭露出了歡快的兩排白牙。

當我們結束治療後，我發現西斯凱先生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了。

西斯凱再次把我帶到前面的客廳時，不知什麼時候這裡已坐滿了許多人。約嗇菲見我過來，忙起身給我讓坐。

「在座的人中你有幾位認識？」西斯凱也湊趣地問我。

「除了你與約嗇菲，我還認識瑪儷安娜（總統兒媳），再加上總統及夫人。」我笑著說。

「還有嗎？再仔細認一下這些人。」約嗇菲總統的弟媳婦像似要追問到底。

我見坐在我前面的一位黑人婦女正面對著我發笑，我感到好面熟，但又想不起來到底在那裡遇見過。

「她是總統的姨媽，一周前還在你那裡看過病。」瑪儷安娜說。

我這才記起來，一周前她從遙遠的北方來找我看病，當時她是滿面的愁容，再加上一副病態，沒想到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她的健康狀況有了明顯的改善。原來的那位北方病懨懨的婦女確實與此刻坐在前面的這位穿著華麗、一派貴婦氣度的人相比判若兩人。

總統不知什麼時候已來到了客廳。他的到來使得客廳裡的氣氛頓時熱鬧了不少。大家無拘無束地跟總統相互聊天說笑，好一個和睦的大家庭。努喬馬總統提議要跟大家拍照留念，他讓大家都坐在沙發上，自己卻來到了我坐的後面，雙肘靠在沙發的後背上。我急忙起身讓總統就坐，他搖著頭笑著說：「不、不、不，胡醫生請坐，我就靠在你的後面。」

這就是納米比亞的總統，山姆努喬馬的風範，他雖然身為總統，但還是把自己擺在了一個平常人的位置上，他那樸素的作風、平易近人的態度，真讓人感動。

餐卓是一張用紅木做成的大長桌。四周圍著同樣用紅木做的靠背椅，約可容納三十餘人用餐。總統坐到了正前面的位置上，男女賓客分兩側而坐。左邊一排依次坐著第一夫人、總統姨媽、約嗇菲等女賓；右邊的一排坐著西斯凱、司法部長、總統大兒子。我被安排在右邊的第一個位置上，這說明今天我是總統的主客。

每當一盤食品上桌後，侍者總是先放到總統的前面，等他吃完後再傳給兩邊的賓客。我正襟危坐著，一邊品嚐著納米比亞最具特色的煎牛排和雞翅，一邊聆聽著努喬馬總統風趣的談話。他深情地回憶說：「在納米比亞人民與南非殖民主義者進行艱難的武裝鬥爭的日子裡，是中國人民從物質到精神給予他們以寶貴的支持。在納米比亞宣布獨立的第二天，中國政府便同我們建立了外交關係，並先後多次給予經濟援助。」當他了解到中國經常發生水災的時候，他深有感觸地說：「納米比亞燥熱少雨，近幾年又連續遭到乾旱，草原上的牧草枯萎了，有的地方人們連喝水都成了問題。是你們中國給我們提供了資金和人力，還派來了工程隊幫助我們在北方打井開採地下水，在南方建立揚水站把河水引上高原。」

直到我們用完餐後，我才知道這是一此非常難得的總統家庭聚會，因為明天總統就要到德國訪問，大家都是特地趕來為他送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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