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有時候心裡很生氣，臉上照樣露出笑容

王熙鳳有時候心裡很生氣，臉上照樣露出笑容

陳能雄/文

一個人臉上的神態，是心情的晴雨表，喜則臉現笑意，怒則神色凜然，憂則愁雲滿面，哀則面現戚容。這是每個人心境的自然流露，但有些人善於偽裝，難以從他臉上的神態表情，揣測到他的真實心情。小說《紅樓夢》中的王熙鳳就是這樣的人，她管理著偌大的榮國府，要應付各式各樣的人和事，學會遊刃於職場和交際場的應變能力。她要招待貴客，大老遠就笑容滿面，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讓客人覺得一陣春風撲面而來；她要懲治下人，臉上冷若冰霜，一股肅殺之氣，令人不寒而栗。

熟悉王熙鳳的人，都知道她沒這麽簡單，不會讓人輕易看透她心中的想法。有時候王熙鳳心中很生氣，臉上照樣露出笑容。賈璉的小廝興兒形容鳳姐：“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頭笑著，腳底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與王熙鳳交往過招，防不勝防，此刻見她一團和氣，說不定下一秒就翻臉。就比如賈瑞見王熙鳳相貌迷人，就以曖昧的言語試探。鳳姐厭惡他一臉猥瑣樣，暗罵他是衣冠禽獸，卻仍然和容悅色，說話熱情，讓賈瑞誤以為嫂子有意於自己。之後，賈瑞兩次上門請安，王熙鳳雖然對他的賊心賊膽很生氣，但還是殷勤地讓茶讓座。賈瑞被王熙鳳表面上的甜美笑意所迷惑，一步步走入她事先設下的陷阱，一不小心就中了她的溫柔一刀。

王熙鳳是有名的醋壇子，當她聽聞賈璉在外偷娶尤二姐做二房，氣得渾身發抖，在屋裡破口大罵。正好，襲人前來問候，王熙鳳馬上換成一副笑臉，仿佛啥事也沒發生，與襲人絮絮叨叨地聊了一會家常。襲人前腳剛走，王熙鳳就趕忙傳喚旺兒、興兒進來，怒氣衝衝地教訓他們一頓。在發了一通火後，王熙鳳冷靜下來，細心琢磨，想出了一條毒計。《紅樓夢》中有一句原文：“（王熙鳳）主意已定，也不告訴平兒，反外面作出嘻笑自若、無事的光景，並不露出惱恨妒嫉之意。”

這就是王熙鳳老練沉穩的地方，她能隨時調整自己的情緒，不把喜怒之情顯露於外，私底下已經展開周密的整人計劃。王熙鳳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命人裝修好東廂房，親自到花枝巷找尤二姐，一見面就笑臉以對，與她姐妹相稱，就如認識多年的好朋友。王熙鳳講了許多合情合理的好話，央求尤二姐一定要搬到榮國府居住。尤二姐到府中後，王熙鳳一面殷勤地派人服侍她的飲食起居，一面又命人唆使張華到官府告狀；一邊授意丫鬟善姐虐待尤二姐，一邊又對尤二姐說要是下人不聽話，儘管告訴她。尤二姐單純善良，哪裡知道鳳姐心裡有那麽多鬼主意，隻把她當做極好的姐姐。

別說尤二姐不識王熙鳳的真面目，就連李紈、賈迎春、賈惜春等人與鳳姐相識許久，還以為她是好心對待尤二姐，只有薛寶釵、林黛玉等少數幾個人知道鳳姐工於心計，會對尤二姐不利。不久後，尤二姐果然中了王熙鳳的“借劍殺人”之計，在灰心絕望下吞金自殺，說王熙鳳笑裡藏刀絕不為過。

有人也許會說，王熙鳳算計賈瑞、尤二姐都是事先想好的計策，她是按照原定計劃演了一場好戲，才會笑得那麽燦爛，說得那麽動聽。其實，王熙鳳臨時遇到讓她氣憤的事情，照樣會臉現笑容。比如在慶祝賈母八十大壽期間，王熙鳳命人捆了兩個說話無禮的婆子，邢夫人為此當眾譏諷她，不給她好臉色看。當時，王熙鳳心中又氣又愧，她為婆婆不能理解自己而難過，為小人背地裡挑撥主子關係而氣憤，為自己好心沒好報感到悲哀，更為自己當眾挨批感到羞愧。要是其他女子，遇到這種情況會一臉無辜地辯解，臉皮薄的女子可能當時就眼淚直打轉了。王熙鳳的反應在《紅樓夢》中有一句文字：“鳳姐……一時抓尋不著頭腦，憋得臉紫漲，回頭向賴大家的等笑道。”仍舊是鳳姐的招牌笑容，脂硯齋點評道：“又寫笑，妙！凡鳳真怒處必曰‘笑’，絲絲不錯。”這句評語形象地勾勒出王熙鳳與眾不同的地方，她越是在生氣動怒的時候，越會露出笑意。

這次是婆婆邢夫人訓她，王熙鳳即使心中有氣，也不好發作。但王熙鳳有時候即使是對身份卑微的丫鬟產生怒氣，也會假意含笑。在抄檢大觀園那一回中，王熙鳳等人折騰了半天，終於在司棋的箱子裡搜到男子用的鞋襪、男子送的一個大雙喜箋帖，帖子上寫明男女約會之事。底下人發生私情，這是打臉當家人王熙鳳，還有之前邢夫人、王夫人都誤以為繡春囊是王熙鳳丟掉的東西，讓鳳姐白白受氣。王熙鳳猜測繡春囊可能與司棋有關，怎能不痛恨司棋和她那個狗仗人勢的外婆王善保家的呢？而《紅樓夢》中描寫王熙鳳神態言行的文字是：“鳳姐看罷，不怒而反樂。”王熙鳳笑著把帖子上寫的內容念給大家聽，還譏笑王善保家的等長輩不用操心就得了一個好女婿。脂硯齋用“惡毒之至”四個字點評王熙鳳的笑容，是說她怒極反笑，內心狠毒！

同樣是對待讓自己生氣的丫鬟，王夫人的做法與王熙鳳有很大不同。王夫人“天真爛漫，喜怒出於心臆”，她看晴雯不順眼，派人把她叫過來，還沒問清楚，就直接開罵。而王熙鳳八面玲瓏，城府很深，在人前人後善於飾詞掩意。她具有兩面性，就如賈瑞在風月寶鑒中看到的她，一面嬌豔嫵媚的美女，一面恐怖猙獰的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