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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炬之戰:中世紀傳統波斯軍隊的謝幕演出

16世紀,奧斯曼帝國與薩法維波斯帝國的戰爭,左右著整個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到高加索山脈的局勢發展。兩強之間的相爭,往往看似局限在一隅之地,實則對整個亞洲內陸都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個特點在該世紀晚期的第三次奧斯曼-薩法維戰爭中異常明顯。尤其是在戰爭進入高潮階段的1583年,雙方在裡海邊展開的火炬之戰,進而帶動了一場涉及多邊的國際混戰。

一波三折的外交態度

戰爭開始前剛剛繼位的蘇丹 穆拉德三世

1574年,奧斯曼帝國迎來了自己的新任蘇丹--穆拉德三世。遠在東方的波斯薩法維王朝,為了表達善意而派出了一個祝賀蘇丹繼位的代表團。

使團在離開波斯時,在位的沙阿塔瑪斯普一世讓他們要盡可能轉達自己的祝福,並期待同奧斯曼人維持幾十年來的和平友好。顯然,這是因為他在位時的國內局勢不穩,無力應付可能爆發的大規模戰爭。特別是在第二次奧斯曼-薩法維戰爭中,他治下的波斯已經遭到重創。

在前次戰爭中表現拙劣的 沙阿塔瑪斯普一世

然而,使團離開君士坦丁堡後不久,塔瑪斯普一世也在波斯病死。接著,新繼位的沙阿伊斯邁爾二世又派出了新的使團,要求他們向奧斯曼蘇丹傳遞強硬口號。這無疑是為了屈從波斯國內的強硬派呼聲。

畢竟,波斯軍隊在上一次戰爭中連像樣的抵抗都無力組織,還被迫撤出了王朝的龍興之城--大不裡士。但經歷了幾十年的休養生息,他們的實力已經得到了恢復。現在,他們有志於發起反撲,並準備將安納托利亞東部和整個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奪回。

薩法維波斯需要同時面對奧斯曼和其東方盟友

面對波斯人的挑戰,蘇丹穆拉德三世卻是暗自高興。因為在祖父蘇萊曼一世之後,奧斯曼帝國還未進行過大規模的東方遠征。他的父親塞利姆二世,一直深陷同西方天主教世界的戰爭。儘管有在巴爾乾半島繼續拿下小塊領地,還從威尼斯人手裡奪走了塞浦路斯島,但奧斯曼海軍也在勒班陀海戰中付出了沉重代價。甚至於對高加索北部的阿斯特拉罕發起進攻,也以慘敗告終。

所以,新蘇丹決定暫時改變自己的戰略方向。同時,他父親晚年發起的災難性北伐,不僅讓陸軍損兵折將,還讓一支艦隊葬身黑海的風暴之中。所以,波斯新君主敢於抓住時機來向自己發起挑戰。如果選擇忍讓,一樣無法避免即將到來的戰禍。

勒班陀等戰役的損失 讓奧斯曼元氣受損

徹爾德爾之戰

穆拉德三世看著兩名西帕希騎兵從樓下經過

1578年,奧斯曼帝國的軍事力量開始向東方地區集中。雖然波斯的沙阿伊斯邁爾二世,已經在前一年因為宮廷內鬥而被毒死,但波斯軍隊也越過邊境襲擊了奧斯曼東部領地。所以,穆拉德三世絲毫沒有停止戰爭準備的意思。

儘管兩個帝國的爭議領地可以從黑海一直蔓延到波斯灣,但爭奪的重點往往集中在高加索山區。這是因為南面的兩河流域屬於平坦地形,任何佔領軍都可能面對從周圍山區俯衝而下的對手襲擊。反之,任何一方若能牢牢控制高加索地區,也就能在亞美尼亞佔據主動,進而隨時影響古老的河間之地。此外,薩法維王朝的龍興之地和主要兵源地也集中於伊朗西北部山區。所以,拿下高加索就是對這個王朝的最好威懾。

分裂的高加索地區 是兩大帝國的爭奪焦點

依照奧斯曼帝國的經典動員傳統,蘇丹首先會在自己的都城君士坦丁堡向各地傳發命令。他自己則會在城內集合精銳的卡皮庫魯近衛軍部隊,並等候艦隊從愛琴海與黑海兩地向金角灣集中。同時,來自歐洲地區的魯米利亞軍團也將向君士坦丁堡方向會和。他們將同蘇丹的近衛軍一起度過博斯普魯斯海峽,前往亞洲的安納托利地區。當地的近衛軍分支、封建武裝和志願軍力量也會在蘇丹抵達前完成動員。

關於此次遠征的具體規模記錄已經遺失。但奧斯曼軍隊的在那幾年的總數保持在19萬人左右,除去必要的留守力量、後勤部門和海軍規模,其實際戰兵不會超過6-8萬。薩法維波斯一邊則在新繼位的默罕默德-霍達班達調度下,動員了95000左右的兵力來戰。其中有9000人來自高加索地區的幾個格魯吉亞小國,而更多具有格魯吉亞和亞美尼亞血統計程車兵也在波斯人的軍隊中服役。

8月初,兩軍在位於今天土耳其東北部小城卡爾斯附近的徹爾德爾平原遭遇。波斯軍隊已經完全控制了包括格魯吉亞在內的高加索山區,並準備在這裡阻擋奧斯曼人北上。他們特意選擇了這片由群山包圍的開闊地為戰場,以便發揮自己的騎兵優勢。儘管國內不乏裝備火繩槍和大炮的步兵力量,但波斯人在當時還是更習慣於以全騎兵出戰。自己的步兵除了用於防禦和圍城,很少出現在大規模野戰中。倒是為波斯宗主服務的格魯吉亞王公們,麾下帶著不少山地步兵和步行武士。

8月9日,奧斯曼軍隊在進入戰場,並迅速展開了自己的作戰陣列。大量的阿金西輕型機車兵上前拖住波斯對手,讓加尼色裡近衛軍步兵得以在後面從容布置由火炮和輜重車構成的防禦陣地。來自歐亞兩地的西帕希封建騎士,也分列左右兩翼。雖然奧斯曼軍隊在這個時期還有大量裝備弓箭的步騎兵力量,但手裡的火槍和大炮足以改變戰爭的進程。波斯人那邊也沒有能與之抗衡的部隊和裝備。

今日的徹爾德爾平原

之後的決戰中,波斯人無法忍受奧斯曼軍隊的槍炮齊射。作為指揮官的托赫馬克-汗-烏斯塔魯阿,用地方地方封建騎兵和格魯吉亞人去拖住奧斯曼人的兩翼部隊。自己則另外派遣精銳的近衛軍騎兵迂回,企圖攻擊奧斯曼軍隊的側後方。但奧斯曼人同樣習慣於將精銳的西帕赫重騎兵留在後方作為預備隊使用。他們及時趕到並擊退了波斯精英戰士的側翼攻擊,從而導致了整個薩法維軍隊的動搖。

戰役的最後時刻,波斯人因覺得勝利無望而選擇退回營地。但還是派出輕型機車兵去更遠處襲擊奧斯曼人的補給線,希望拖住奧斯曼人的兵力。至於大部分主力則開始井然有序的撤退。識破詭計的拉拉帕夏,下令奧斯曼軍隊立刻展開總攻。這一決定也讓波斯軍隊開始陷入混亂。大量聚集的人馬和車輛,將撤退路上的一座橋梁壓垮。奧斯曼追兵則乘勢展開屠殺,將對手的軍隊摧毀。他們以極低的傷亡,殺死了7000波斯-格魯吉亞聯軍,並將俘虜的3000人全部斬首。

波斯軍隊中最精銳的近衛軍騎兵

波斯人的反擊

正在第比利斯閱兵的奧斯曼軍隊

徹爾德爾戰役後,奧斯曼軍隊乘勢進入了格魯吉亞境內。由於波斯主力軍隊的繼續潰逃,當地城市就只有自己的王公們負責防禦。很多原本就傾向於土耳其的地區,迅速向奧斯曼軍隊投降。

到8月24日,主要城市第比利斯也被拉拉帕夏的軍隊佔據。奧斯曼軍隊又繼續向東,攻打那些經常傾向於波斯的東格魯吉亞領主。依靠兵力優勢與大量的火炮幫助,這些地方的抵抗也很快被土耳其士兵平息。最終,奧斯曼人攻克了山麓東側的重要關口城市德爾本特,並且第一次飲馬裡海岸邊。

以古代波斯長城遺址而聞名的德爾本特

在得到臣服奧斯曼帝國並每年納貢的許諾後,拉攏帕夏迅速撤出了他的軍隊,以避免在土地貧瘠的山區逗留太久。大量的志願軍在沿途逐步遣散,而西帕希封建騎士也回到各自的采邑內準備秋季收割。

波斯的麻煩還遠不止如此。在自己的東北邊境,作為奧斯曼東方盟友的烏茲別克人也開始蠢蠢欲動。這些信奉遜尼派伊斯蘭教的蒙古-突厥系部族,從河中的綠洲城市和牧場出發,一路朝著呼羅珊地區殺來。這就迫使薩法維王朝暫時放棄了對高加索地區的爭奪,轉而應付中亞前線的戰事。

1579年,由於更東方的吉爾吉斯人開始襲擊後方空虛的河中,烏茲別克部族被迫從呼羅珊沿線後撤。薩法維波斯的東部戰事結束,再次調頭開始向高加索地區展開反撲。擔任總指揮的伊瑪目庫魯,在率軍進入高加索山區後,得到了東格魯吉亞勢力的支持。超過50000人的軍隊,完全壓製了困守德爾本特城內的小股奧斯曼近衛軍。

作為回應,作為奧斯曼重要藩屬的克裡米亞大汗--阿迪爾吉勒,在當年率領韃靼軍隊進入格魯吉亞境內協防。然而,克裡米亞的韃靼騎兵往往隻善於劫掠和襲擾作戰。在面對由突厥部落、波斯領主和格魯吉亞人組成的聯軍時,遭到了毀滅性的慘敗。阿迪爾吉勒汗本人也被薩法維軍隊俘虜,並被下令執行了死刑。而奧斯曼帝國卻已經不願意繼續為貧瘠的高加索山區,花費太多精力和資源。

奧斯曼帝國的北方重要藩屬 克裡米亞韃靼人

一直到1582年,負責管理黑海貿易重鎮的卡法總督--卡菲爾帕夏,才授命率領新的援軍進入東部戰場。除了麾下的奧斯曼近衛軍分支和從德爾本特撤出的奧斯曼帕夏所屬部隊,他們還獲得了從安納托利亞東部趕來的封建騎兵和南下的克裡米亞韃靼人支持。由於波斯軍隊的規模只是前一次決戰的半數,奧斯曼這邊也僅僅派出了自己帝國內的二流偏師。

面對這支奧斯曼援軍,薩法維波斯軍隊選擇了以退為進。他們一邊向東後撤,企圖拉長對手的補給線,一邊為自己尋找合適的戰場。他們的騎兵在4月的一次前哨戰中,擊敗了為奧斯曼主力開道的土庫曼輕型機車兵,但並沒有抓住機會消滅更多敵人。到了5月9日,薩法維人已經退到了德爾本特城附近的裡海海岸,並聚攏了足夠多的部隊決戰。兩軍隨即在海岸與山麓之間的小塊空地上部署戰陣。

由於是偏師出戰,這支的奧斯曼軍隊主要以屬於近衛軍的加尼色裡步兵和部分安納托利亞趕來的封建騎兵為主。原本的高加索殘軍被布置在中路構築堅固陣地,而從卡法趕來的近衛軍步兵和韃靼騎兵居於左翼。安納托利亞省的近衛軍和西帕希騎士,而被分配到了右翼主攻位置。在沒有壓製性火炮的前提下,奧斯曼人必須直面波斯鐵騎的猛衝。

薩法維波斯人則將最精銳騎兵部署在中路,包括伊瑪目庫魯自己率領的近衛軍騎兵。伊朗封建騎兵和格魯吉亞附庸分布位於右翼和左翼兩端。前者在靠近海岸的地方發揮衝擊力優勢,後者則利用山麓施展自己的山地作戰技能。由於控制了德爾本特城,波斯軍隊有足夠的後勤物資支持長期對戰。為此,他們還和奧斯曼人一樣構築了帶有壕溝的防禦營地。

在9日當天的戰鬥中,波斯和格魯吉亞人分頭猛攻對面的奧斯曼-韃靼聯軍。雙方在一整天的戰鬥中打成了平手,這也是過去的薩法維軍隊所不能做到的事情。他們的右翼足以發揮重騎兵優勢,死死壓製著大都輕裝的韃靼騎手。但懾於近衛軍的槍炮陣地,無法形成突破。他們中路的騎兵則徘徊在奧斯曼步兵陣地之前,屢屢被重型火繩槍和衝出來的披甲戟兵擊退。左翼的格魯吉亞騎兵也和西帕希們打的有來有回,誰都奈何不了對方。

當天晚上,兩軍都向對方發起了夜襲。但士兵們在黑暗中出現了嚴重混亂,結果是誰都沒能拿下對方重點拱衛的營地。這場戰役也因為夜裡的眾多火把而得名。高強度的連續作戰,使得雙方都出現了體力透支問題。於是在5月10日這一天,大家都選擇閉門休戰。

奧斯曼與波斯騎兵的對衝

相較之下,土耳其人其實更適應這種作戰方式。因為他們的大分部人都是步兵,也有著更多長期圍攻堅固城池的經驗和裝備。以騎兵為主的波斯人,則很少有機會進行這樣的高強度攻堅戰。針對這種巨大差異,負責指揮奧斯曼軍隊的三位帕夏決定,在11日展開全面強攻。讓步兵衝擊對手的營地,迫使不善防禦的騎兵陷入艱難境地。

果然,奧斯曼人在天亮後發起的進攻收到奇效。大批近衛軍步兵在火炮的幫助下,列隊朝著波斯營地挺進。他們用火槍不斷排射,逼退了衝出來阻止自己的少量輕型機車兵。隨後,身披堅甲的重步兵上前,用戟或斧子劈開了對手營地外的鹿角和柵欄。隨即,更多人蜂擁而入,將驚魂未定的波斯騎兵逐出了陣地。後者由於沒有空間策馬衝鋒,只能在亂哄哄中開始潰散。來不及跑路的人,留在營地成為俘虜或待宰羔羊。潰兵又在狹窄的山路上發生踩踏。

隨著火炬之戰的結束,薩法維軍隊再次被逐出了高加索地區。奧斯曼人很快攻下了控制南北山麓通道的德爾本特城,並重新以這裡作為自己新省區的首府。一不做二休的他們,在當年繼續南下,圍攻波斯西北部重鎮大不裡士。在該城陷落之後,薩法維人在實際上已經輸掉了戰爭。

此後,雙方在邊境上還進行了一系列規模不大的相互襲擾。薩法維波斯或許可以接受自己失去高加索,但絕不能允許自己失掉西北省份。因為這意味著奧斯曼人控制了隨時進入伊朗縱深的前進基地。但他們始終無法攻克有近衛軍步兵守衛的大城市,只能像打秋風一樣的在野外尋找機會。戰爭進行到這個階段,已經開始完全考驗起兩國的整體實力。

一名身穿禮服的波斯近衛軍騎兵

1590年,無力再戰的波斯人,向穆拉德三世的宮廷拋出了橄欖枝。他們史無前例的承認了戰爭結局,同意讓土耳其人保有自己佔領的城市。奧斯曼帝國也獲得了他們與波斯開戰以來的最好結局。

但感到備受屈辱的波斯新君阿巴斯一世,已經決心用各類改革來重建自己的權威。鑒於全騎兵軍隊的低效表現,他開始將目光從內陸轉向海洋,準備用西方的軍事技術來組建形式軍隊。因此,火炬之戰也就成為了中世紀波斯傳統軍隊的謝幕演出。在之後的改革中,自薩珊王朝時期就出現的諸多軍事理念將被顛覆。過去由阿拉伯人、突厥和蒙古等征服者都無法改變的老傳統,將由波斯人自己的皇帝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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