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月亮

　　藍色的月亮，沿著心的河流，一往情深。彼岸，花開一世，恰好的人間，恰好的風吹與日落黃昏。

　　 汽車駛過，街道兩旁的梧桐樹向後退去。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面孔。即將離開，小艾的眼中的目光有些呆滯。在這裡呆了三年零二十五天。小艾把臉貼在車窗玻璃上：再見了，藍色的月亮。

　　 坐在小艾身旁的中年大叔看了看小艾，說道：“小艾，我來時，你媽媽一直在我耳邊嘮叨個不停，非要跟我一起來接你。這兩年，你媽媽的腿病又犯了，我就沒讓她來。”

　　小艾紅腫著眼睛，臉色蒼白，看上去憔悴極了。小艾自然的把搭在頭上，顯得有些不耐煩，剛要開口，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坐在後排的二姨說道：小艾，希望你不要恨你爸，你爸也是為你好！

　　小艾的眼角溢出了淚水，豆大的淚珠沿著臉頰滑落，這是心碎的聲音，是心死的前夜。現在的小艾看起來有些安靜。二姨用手指戳了戳小艾旁邊的中年男子，然後又指了指小艾，有所擔心的低聲說：你看小艾她……

　　兩個小時前，一切都是美好的，一切的改變都是那麽不盡人意。小艾聽到沉重有力的敲門聲，有些不耐煩的喊了聲：誰啊？如果小艾仔細聽，她能聽出敲門聲中是急促的，是緊張的，是一個至親的人愛和恨的交織。隨著吱呀一聲，門打開了，小艾看著門外站著一個中年男子，旁邊還有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

　　 小艾愣住了，叫了聲：“爸。”小艾萬萬沒想到，爸竟然找上了門。她從來沒有把自己的住址告訴任何人。在這座陌生的城市，她也未曾向別人提及家人。除了男友林子。

　　 出租屋裡穿來林子的聲音：小艾，是房東李阿姨來收房租了嗎？讓李阿姨等會兒，我刷完牙就出來。屋裡響起水龍頭的放水聲和漱口聲。

　　林子出來了，看著小艾爸的那一瞬間，林子先是一驚，他沒想到小艾爸來得這麽快。林子用手代替梳子在頭上胡亂梳了下，叫道：叔叔，來啦！小艾回頭瞥了一眼林子，她似乎明白了怎麽回事？除了林子，誰也不知道她的詳細情況，她也隻告訴過林子。

　　“叔叔，你們隨便坐，我去給你們倒杯水。”林子有意的避開了小艾的目光。小艾爸黑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小艾的二姨看著氣氛有些尷尬，說道：“林子，你也別忙活了，我們是來接小艾走的。你把小艾的東西找出來，我來替小艾打包。”

　　 “阿姨，小艾的主要物件我前兩天就裝好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日常用品。”說完，林子偷偷的看了一眼小艾。

　　小艾歇斯底裡的喊道：“不用你趕我走，我自己走。”小艾哭了，這是林子三年來第一次看見小艾哭了。“小艾，我……”，林子欲言又止。小艾猛的抬手一個巴掌扇在了林子的臉上，林子僵立在原地。

　　 小艾爸低沉的說道：“林子，你是個好小夥，可是小艾還小，你跟小艾真的不太適合，叔叔為了女兒，也只好對不住了。”

　　 林子依然和先前一樣平靜，表面上看不出絲毫的內心波動。林子似乎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知道，叔叔。為了小艾，我可以放棄。我希望她過得更好。”林子此時的聲音有了些微的變化。

　　小艾二姨拉著林子問道：“林子啊！來幫阿姨收拾小艾的東西。”

　　小艾爸說道：“小艾，你媽媽想你了。”

　　 小艾離家出走時不過十八歲，那時她還在念高二。是個眾人眼裡不折不扣的問題孩子。老師和同學們都不怎麽喜歡她，她看起來是如此不合群。因為林子，她似乎找到了生命的方向。小艾變了，她變得愛笑，變得愛做家務，變得勤奮好學了。

　　 三年來，小艾幾乎沒有和爸媽聯繫過一次。她堵著氣，她不明白爸媽為什麽要阻止她早戀。小艾覺得那是愛情，那是青春在燃燒。

　　凌亂的房間裡，物品東倒西歪。地板磚還算乾淨，看得出來打掃過的痕跡。空氣是如此沉重，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小艾想著這三年來和林子的點點滴滴，突然情緒就失控了，她把身前的書桌上的一個茶杯拿起，狠狠摔在地上，然後隨意拿起書桌上的一本書，胡亂的開始撕扯起來。小艾爸正準備過來阻止小艾，林子已經搶先一步，一把抱住小艾：“小艾，你要冷靜，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小艾哭著說：“為了我，說的好聽，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女人了。是不是飲品店的那個小柳，我早就看出來她對你有點意思，一天到晚有事沒事就找你。那個騷狐狸，我這就找她去。”

　　 “小艾，小艾，我……我怎麽可能再喜歡其他人啊！自從遇見了你，其他女人在我眼裡只是人，不再是女人了。”

　　 “那為什麽現在又要趕我走呢？為什麽？”

　　 “你還年輕，你還有機會。你知道嗎？每當我看見你一個人沉默時，我就心疼，我知道你想家了。回到你爸媽身邊吧！”

　　 這時，小艾二姨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小艾二姨對著小艾爸說：我收拾好了，我們走吧！

　　 小艾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副死也不走的架勢。小艾爸有些生氣，正打算伸手來拽小艾時，林子走了過來，悄聲在小艾耳邊說道：藍色的月亮升起來了，你在月亮彼岸等我，我會來找你的。

　　小艾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她竟然站了起來，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小艾擦了擦眼淚：“爸，二姨，我們走吧！”

　　小艾爸和小艾二姨一臉詫異，完全沒有弄明白怎麽回事？反正小艾願意跟他們一起走，其它的也不願多想。林子扛起最大的那個行李箱，走在前面，輕鬆說道：“叔叔阿姨，我先扛下去了。”

　　小艾爸也沒想過會這麽容易，他的心裡除了疑惑外，還有一些不安。小艾爸也提了兩個包。小艾像個沒事人一樣，她留念的看了看自己住了三年的地方，突然的離開，讓她有些不捨。突然，她想到了的什麽，小跑著去追趕林子了。

　　 林子這時已經在樓下了，眼神中有些落寞，可是他還是強壓著情緒外露。林子見小艾出來了，滿臉笑意的說道：“跑慢點，小心崴腳。”

　　“林子，你說我們的藍色月亮什麽時候才能升起來啊？”

　　 林子用手指刮了刮小艾的鼻子，一臉愛憐的看著小艾：“等月亮睡去，戀愛的人彼此奉獻自己時，藍月亮就升起來了。”

　　小艾似乎明白了什麽，臉色羞紅：“討厭，到現在都沒個正經。”

　　小艾嘟著嘴，一臉天真的問道：“那我們的月亮彼岸是哪裡啊？”

　　“月亮彼岸嗎？月亮彼岸是愛情的永恆世界，那裡有一條河流流過，滿天的星辰閃閃爍爍，人們忘記自己的名字，隻記得愛的人。”

　　“小艾，別忘了我。”林子心神不安的說道。小艾爸和小艾二姨從樓道裡走了出來。離別在即，離別的人最痛苦。

　　 行李搬上車後，車門關上。小艾望著車外的林子，林子望著車內的小艾。車輛啟動，相對的四目被行駛的小車拉開距離，越來越遠。

　　 “走了，我也該走了。”林子自言自語說道。

　　坐在車裡的小艾又哭了，她沒有忍住。小艾離林子越來越遠，可她的心離林子越來越近。小艾想起了林子寫給他那首小詩《你是我的藍色月亮》——你是我的藍色月亮，帶著一絲憂傷，一起流浪……到黃昏，到月色茫茫，到地老天荒。

　　小艾突然想到了什麽？她終於想明白了。林子曾在短篇小說《月亮彼岸》中寫道：無聲的結局總要有花落的聲音，我這疲憊的一生一定會再次破土生長。

　　“破土生長？破土生長？林子他，林子他。”

　　小艾終於不哭了，她在冰冷的車窗玻璃上哈了一口水汽，用手指在玻璃上畫著一個月亮，旁邊畫著一隻受傷的烏鴉，地上則是畫著一個獨自走路的小姑娘。

　　 小艾自言自語念道：“孤獨啊！藍色的月亮。”

　　 二零一八年五月三十一日於成都，竹鴻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