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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成黑名單產品失效,上千萬用戶被“誤傷”成黑戶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一本財經,作者|羅素 零和

在金融科技的發展史中,曾誕生了一個特殊的產品:黑名單。

很多大數據或風控公司,會將一些逾期、高危用戶列入“黑名單”,不再提供金融服務。這些用戶,就成為了傳說中的“黑戶”。

一段時間內,黑名單發揮了重要作用,是行業主要風控手段之一,被視為“央行征信”的一個補充。

但最近,一家金融科技公司進行了統計,發現上千萬白用戶、灰用戶被混在市面上的黑名單中,導致市場上九成的黑名單正在失效。

而被誤傷的用戶,喪失了享受金融科技服務的權利,卻投訴無門。

這些模棱兩可的用戶為何被卷入黑名單中?黑名單是如何一點點失效的?

這是對金融科技風控的一個拷問,也預示著野蠻混亂的金融科技風控,開始進入下半場……

01 失效

金融科技行業開始形成一個共識:黑名單正在失效。

一家網貸頭部平台,曾經因為失誤,給一批黑名單上的用戶放了貸款。

這個平台本來準備承受巨額損失,沒想到絕大多數用戶都還款了,逾期率也並沒有上升太多。

“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整個行業都開始審視黑名單數據可能存在的問題。”ZRobot的CEO喬楊稱。

無獨有偶。

一個現金貸平台的負責人馬鈺曾因為接口問題,停止了黑名單的採購,卻意外地發現,逾期率並沒有明顯上升。

馬鈺坦言,現在行業中的很多公司採購黑名單,其實只是為了求“心理安慰”,聊勝於無。

一家大數據公司為了求證黑名單數據的有效性,曾經測試過5家黑名單數據,結果頗為驚人。

結果顯示,在現金貸行業,普通用戶的逾期率為11%,而黑名單逾期率為12%。

隻相差1%,黑名單幾乎形同虛設。

如今,黑名單淪為“聊勝於無”的雞肋產品,但曾經,它卻是金融科技行業的“大殺器”。

在中國,征信體系一直未完全建立。

儘管有央行征信,但這個體系只針對銀行用戶,且大量的“白戶”沒有被覆蓋。

另一方面,央行征信並沒有將金融科技的數據納入統計,也隻開放給持牌系使用。

因此,大量的數據公司崛起,並試圖建立起金融科技的全新的風控體系。

而其中最著名的產品,就是“黑名單”。

黑名單並非新鮮事物。

銀行早就開始對用戶進行五級分類,被列在“損失”類的用戶,就很難獲得信貸服務。

外界會約定俗成地稱這類用戶“上了銀行黑名單”。

在金融科技興起後,因為行業風控手段不完備、征信不健全,黑名單開始被市場倚重。

當時市面上收集黑名單數據主要是三種方式,第一種,就是共享。

在2015年前後,曾經興起過很多數據共享的平台,比如91征信。

當時它們的模式,就是和多家金融機構合作,讓對方上傳黑名單數據,同時對方也可以查詢大家共享的黑名單。

第二種方式,就是交換。

比如一家頭部的數據公司,給催收公司免費提供“數據修複”,但同時,催收公司要給他們共享自己的催收名單。

這相當於將已被催收的逾期用戶,列入了“黑名單”。

第三種方式,相對來說比較灰色,就是爬取。

一些機構會部分公布黑名單,比如法院會公布全國失信被執行人名單。

這些信息都會被爬取,成為黑名單的來源。

當然,一些非公開或者半公開的數據,也會成為被爬取的對象。

這三類獲取方式,成為當時最主流的黑名單來源。

當時金融科技市場剛剛興起,信息新鮮,未被汙染,因此,在一開始,黑名單的效果不錯,並一度成為金融科技行業主要的風控手段之一。

02 原因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黑名單開始被汙染,效果逐漸遞減。

首先,整個行業對於黑名單沒有一個明確的指標,哪些算黑,哪些算灰,哪些算白,各家有一套說法。

比如,一些用戶被催收,此後他們的信息,就可能被催收公司輸送進黑名單。

但其中,有些用戶可能只是忘記了,催收一催就還了款;還有一些用戶,只是短暫逾期,在一個月內就還款了。

這樣的用戶,算“黑”嗎?

“在征信體系報告中,連續逾期90天以上,是不良征信的一種表現。”電話邦創始人毛羽建稱。但在金融科技行業,沒有一個統一的黑名單標準。

在央行征信報告中,會詳細列出個人的借貸交易信息明細,銀行可以據此對用戶做出判斷。

如果你不小心逾期過一次,但之後一直在很好地還款,銀行也許仍然會認為你是一個好用戶。

但在黑名單中,沒有上述細節。

因此,一個用戶是欠了500元,還是1000元,不得而知。用戶是逾期了30天,還是60天,同樣不得而知。

標準混亂,數據源也混亂。

現在行業的大部分黑名單,都是采取“查得付費製”。

比如,你的用戶叫張三,這個人剛好在黑名單柯瑞,那麽你就得付1元的查詢費用。

那麽,怎樣做才能命中更多的用戶?當然是你的黑名單庫越大越好。

其實,行業中還有一些灰名單,這些用戶的逾期可能並不是很嚴重,但為了擴充自己的黑名單庫,一些黑名單數據商就會把灰名單也充進黑名單裡。

“一些中間的數據商,為了多賺錢,會去市場上進各種各樣的黑名單,但它們其實並不知道這些黑名單的來源。”資深從業者劉明光稱。

灰名單冒充黑名單,還算好的,還有一些平台開始“摻沙子”。

某數據共享平台做了6個月左右,就發現自己的黑名單嚴重失效。

“因為很多金融平台故意將一些好用戶摻到黑名單裡,目的就是讓這些用戶只能在自己平台上貸款。”這個共享平台的負責人稱,這不是個案,60%的金融公司都摻沙子。

區別,只是程度的輕重而已。

“當市面上流通著各種黑名單,而裡面牽扯到各種數據來源時,‘灰’或‘白’會對整個黑名單形成一定的覆蓋度,此後,黑名單就會失效。”劉明光說。

當作假和摻沙子成為行業的潛規則後,所謂的黑名單變得黑白難辨、真假難分,無可避免地落入了“劣幣驅逐良幣”的窠臼。

03 投訴無門

征信,有一個重要的原則,就是公平。

因為它可以決定一個人在金融行業的地位和權利:是否可以獲得貸款,能享受到怎樣的利率。

所以,在各國的征信體系中,公平性和可解釋性極為重要。

如果用戶在自己的央行征信報告中看到一條逾期記錄,但他已經還清,而逾期還在顯示,他就可以去央行征信中心投訴。

如果證實確實記錄有誤,央行征信中心會予以更正。

除此之外,征信還會顧及人的成長性。

比如一個用戶在剛畢業的時候,錢比較緊張,出現了一定的逾期,但後來他的工作穩定,有了償還能力。

如果因為以前有過一點逾期,就再也貸不到款,這對他也不公平。

所以,一般來說,央行征信隻記錄最近5年的征信數據。

實際上,央行相關人員曾對外表示,人民銀行征信中心沒有“黑名單”。

“央行征信報告只是客觀地收集和展示個人的信用信息,不對個人信息做任何評價。”毛羽建表示。

因為標準不統一、來源混亂,有大量用戶被黑名單誤傷。沒人關心他們的成長性,他們也沒有申訴渠道,只能一黑到底,徹底與金融科技提供的金融服務無緣。

“沒有人關心這份黑名單數據是2015年的,還是2019年的。”毛羽建說,在央行體系中,可能一個用戶的生命周期是5年,但目前在金融科技領域,黑名單普遍缺乏更新和退出機制。

沒有人會關注用戶的成長性,並進行數據更新。

2019年1月,一位山西臨汾的用戶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名字被列入了互金黑名單。

問題是,他沒有獲得過一分錢網貸——此前他多次申請貸款,都沒有通過。

“我可以申請我的個人信譽保護權嗎?感覺好坑啊。”這位用戶在某法律谘詢網站上抱怨。

而他並非一個人。

同樣是在這個網站上,一位山東濰坊的用戶稱,突然查到自己在網貸黑名單中。

但是,在此之前,他從未接觸過網貸。

這位用戶懷疑,自己的個人信息被洩露之後,有人用它去貸了款。

媒體還曾報導,一位到南京發展的小夥子,買了一張當地電話卡。很快,他就接到了一堆催收電話——這張電話卡此前的主人,被列入了網貸黑名單。在未經核實的情況下,運營商又把這個手機號賣給了這個小夥子。

到底有多少人被黑名單誤傷?

最近,一家金融科技公司採購了市面上多款黑名單產品,並從中抽取樣本進行檢驗,結果讓人驚訝。

“40%到60%的用戶並不算黑,只能算灰,甚至還有很多好用戶混在裡頭。”該公司負責人稱,現在市面上號稱有2000萬黑名單數據,按照這個比例,起碼有上千萬的用戶被誤傷。

04 未來

在中國征信體系尚未建立之前,大數據風控確實貢獻頗多,也曾經成為央行征信的重要補充。

但因為野蠻生長,沒有統一標準,曾經撞線式發展的行業,如今已走到了瓶頸期。

黑名單失效,就是進入瓶頸的一個信號。

這些曾經衝在一線的大數據和風控公司,下一步將如何發展?未來又在何方?

多位行業從業者認為,征信還是得交給國家層面的機構,大數據風控的範圍會越來越小,但反欺詐肯定是一個方向。

“不過,黑名單絕對不等於反欺詐。”算話智能科技CEO蔣慶軍稱,黑名單很難防住欺詐。

一般而言,欺詐都是黑產精心包裝好一些資料後行動,在早期,很難發現這些資料是欺詐所為。

攻與防,向來是一場不對等的戰爭。

進攻方經常信息互通有無,率領大軍有序進攻一個個獨立的城堡。但城堡之間,信息卻不互通,各自為戰。

有什麽方式可以將城堡間的信息打通,統一作戰?

國外有一個模式,叫Anti-Fraud bureau,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蔣慶軍直接將其譯成“反欺詐局”。

他認為,用這個模式,才能真正做好反欺詐。

蔣慶軍稱,他們嘗試這個模式三年了,具體的做法,就是和金融機構系統打通,該機構會將收到的申請資料,同步給反欺詐局,進行欺詐檢驗。

金融機構怎麽會同意把申請資料給第三方公司?這不是涉及用戶隱私嗎?

有趣的是,這個反欺詐局模式,只需要一些脫敏數據,甚至不需要實名信息。

“客戶只需要給我們幾個脫敏的資料欄,是否實名都沒有關係,我會告訴你這些申請的資料裡有沒有瑕疵。”蔣慶軍稱,反欺詐跟征信的一個重大區別,就是不針對人,只針對行為。

比如,金融機構隻提供一個申請資料的地址、手機號碼,就能發現端倪。

假設一個欺詐團夥包裝了一套資料,同時在20個平台上申請,單一平台很難發覺。

但在反欺詐局的大網絡下,風控人員會發現,這個地址和電話,在短時間內被集中用來申請貸款,存在欺詐風險。

在這個過程中,反欺詐局不用知道用戶的姓名。

“現在市面上都講究秒貸,欺詐數據就算5分鐘更新一次,都有可能防不住。”蔣慶軍稱。而反欺詐局這個模式,相當於將各個封閉的城堡信息打通,做到隨時“布防”。

只要數據能隨時同步,城堡的防禦力會集體提升。比如,一個堡壘防住了一次欺詐,這個策略會被同步到其他堡壘,大家的戰鬥力同步提高。

但這個模式最大的問題是,早期有一個非常艱難的“啃市場”的過程。

“我們前三年,為了讓更多金融機構參與進來,都是免費查詢。”蔣慶軍稱,直到現在,他們檢測了9.8億份貸款申請,並加上了很多其他維度數據,建構了知識圖譜,模式才算走通。

因為只需要貸前的脫敏數據,並不需要貸後數據,金融機構慢慢消除了顧慮,開始願意合作。

熬過三年寒窗,才能形成一定規模。對於大部分公司來說,可能很難沉下心來。

黑名單,就要退出歷史舞台了嗎?

毛羽建認為,對於那些有獨立數據源和獨立核驗能力的平台,黑名單依然有效。

比如,一家金融平台自己的黑名單數據,還是有一定效果的。

但是,大部分的黑名單已完成了歷史使命,不再是主流產品。

中國征信與大數據風控的融合、碰撞與補充,構成了一段奇妙的歷史。

黑名單漸漸失效,這是金融科技進入下半場的信號。

簡單粗暴的打法,短期有效,但卻無法長時間接受考驗。

合規化、差異化、精細化,才是下半場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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