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菡：此日風光誰不共

法國作家安德烈·紀德說：“風光再美的地方我也不會傾心相許，假如我不喜歡居住在那裡的人民。”

是啊，喜歡一個地方，可以因為那裡的美麗風光，但更讓人駐足流連乃至安營扎寨的，是居住在那裡的人，是那比好風光更讓你傾心的人。

馮驥才說：“擇一城終老，遇一人白首。挽一簾幽夢，許一世傾城。”這要擇之城，必是遇到白首之人的那城吧？否則，縱滿城繁華，但少了那人，這便是一座了無風景的空城，讓人朝朝暮暮皆是寂寞。縱鳥聲如瀑，花開如織，但卻會“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縱有一簾幽夢，又許誰一世傾城？而我走遍所有的路途，或者只是為了能與你相遇，能在遇到你時，說一聲”真好，你也在這裡！“於是溫柔的心花刹那盛放，如一枝沁人心脾的桂花般暗香浮動。若不能遇到你，那些踏破鐵鞋就了無意義，而春花秋月便都是虛度。人在良辰美景中行走，心卻飄飄蕩蕩，不知西東。如月明星稀下的烏鵲，雖然皓月清明，但在繁茂的樹林裡繞樹數匝，卻不知道何枝可依？而無所依憑的心，正如無枝可棲的鳥，一樣地讓人感傷，讓人悲歎。

風光旖旎的地方比比皆是，譬如草木蔥蘢，繁花競妍，遠山如黛，近水含煙……但是，雖有如此美景，倘若沒有喜歡之人分享，不禁會令人悵然若失。而這一派如詩如畫的錦繡風光，在失意人眼中，亦會失色如蕭瑟荒涼的斷壁頹垣吧？所謂“良辰美景奈何天”即是如此吧？

再美的風景長年累月地映入眼簾，那千篇一律的景色終會讓人厭倦，所謂熟悉的地方沒有景色。那缺少人情物意的美景，終會變為生活中可有可無的單調背景，變為索然無味的虛設風華。當春和景明、好鳥亂鳴時，面對大好春光，宋代才女朱淑真卻發出悲歎：“日暖鳥歌空美景，花光柳影漫凝眸”；而美好的花月夜，本是讓人心曠神怡之時，她卻又感慨道：“寂寂海棠枝上月，照人清夜欲如何。”

是的，縱然風光無限，但是，若少了能春花秋月與共的人，“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或者亦會“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吧？面對良辰美景，“隻慚辜負好年華”。

世人謂我戀長安，其實隻戀長安某。有你的地方才有美景，有你的時辰才是良辰。能與你攜手同行，才有陌上觀花的興致，才會在繁花叢中流連不捨，緩緩而歸。因為，我不止愛爛漫的鮮花，更愛鮮花映照下你明媚的笑顏和呢喃的細語。你就是我看也看不完的畫卷，讀也讀不盡的詩篇，為此，我願付出終生，終生去賞鑒，終生去吟詠。美景有盡時，而在光陰流轉中的你，或許總會呈現讓我目不暇接的不同風光：快樂如明媚春天，熱烈如赤日盛夏，沉靜如風雨之秋，肅然如蕭條嚴冬……

你終將從鮮衣怒馬的青蔥年少走向風雨兼程的沉鬱中年，而那毫不留情的光陰也終將在你臉上刻下一道道風霜的印痕，而後，是發蒼蒼而齒搖搖，是皺紋斑駁和鬢發如霜。經過多年時光雕琢後的你，縱然丘壑滿面，縱然青絲成雪，但是，我們曾一起從風波險惡的生活裡掙扎過，一起賞過最美的鮮花，一起歷經最狂的風雨，一起看過風起雲湧，一起又等來水窮雲起……這期間有多少變幻不定的風光啊，有過迷霧重重的愁雲慘淡，有過不知所措的徘徊往複，也有過雲開日出的澄明美好……那每一道皺紋，都藏著一個曲折動人的故事；那每一根白發，都映著你純白無瑕的情懷，如果我曾愛過年少如畫的你，又怎能不愛你的如霜白發和滄桑面容？杜拉斯說：“覺得現在的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再回首，那迤邐而來的往昔路途，有過千絲萬縷的柳暗，也有過繁花似錦的花明；有過驚濤拍岸的心悸，也有過苦盡甘甜的欣喜……這一切的風光，都只因你啊，因你不管前路如何而曾風雨無阻地與我共度！

朱淑真在《桂花》一詩中寫道：“一枝淡貯書窗下，人與花心各自香”，一枝桂花淡談地藏在書窗下，花心芳香，人心亦充盈著芳香，人與花心，就這樣各自芳香。而令你願風光與共之人，或許就如那枝桂花，淡淡地與你相伴，但也在歲月中貯藏著清芬。當你不知不覺時，那芬芳就撲鼻而來，如一匹素絹，仿佛伸手一觸，便可觸到那細膩絲滑，便可掬得花香滿衣，讓心靈也散發著醉人的芬香。

在急景流年中，最美好的莫過於人與花心的各自暗香浮動，可以不負好年華，也不負好風光。願年年的二十四番花信風中，總有花如期綻放，也總有人與你韶光與共，而後逢時遇景，拾翠尋芳，一路行去，一路花香。

作者簡介：雨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曾為網易知名寫手，有五十多篇文章登於網易首頁。《博風雅頌》散文主編。作品曾入選多本文學作品選。已出版散文、小說作品選集《念你如昔》、《堅持美好，永遠妖嬈》和《緣來緣往，不訴離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