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柳斯 葉蓁
編輯 康曉
出品 | 深網·騰訊新聞小滿工作室
7月7日，同程生活發布公告宣布申請破產。公告稱，鮮橙科技（同程生活運營主體，下同）幾年來因經營不善，雖經多方努力，但仍然無法擺脫經營困境。公司決定破產，現擬提出破產申請。
就在一天前，這家孵化於同程旅行的創業項目剛剛把原來的品牌名“同程生活”改為“蜜橙生活”，並稱在模式上“將加大團長私域流量及直播供應鏈端投入”，“從C端業務轉向B端，由給消費者供貨轉向為向團長端供給”。
看起來是業務轉型，實際上一封來自同程生活CEO何鵬宇的內部信透露了背後的真實現狀。何鵬宇稱，鮮橙科技正面臨創業以來最困難的時刻，自2020年9月開始，社區團購行業風雲突變，行業從“拚創新”“拚執行”的時代轉變成“拚資本”“拚補貼”的時代。基於此，公司必須作出戰略上的轉型調整。
但是，破產並非這家原本有機會成為社區團購行業頭部梯隊玩家的終局，因為它身上還背負著上千家供應商預估高達2億元的欠款。
《深網》了解，自7月5日起，就有來自全國各地的供應商前往同程生活位於蘇州的總部討要貨款。一位於8日前往現場的供應商告訴《深網》，當天現場聚集的供應商達到數百人，這些人被欠下的貨款少則數萬，多則上百萬、上千萬。
談及未來如何處理相關事宜，何鵬宇表示，會嚴格執行法院的破產清算流程，並依法推進債務處置工作，全力保全現有資產，交給法院妥善封存處理，以公司資產抵償債務。“若資不抵債，我個人在此承諾將再次創業，我會記錄清楚每一筆債款，並用盡個人一切努力償還債務。”
據《深網》了解，同程生活在7月8日上午給前往現場供應商提供了兩種解決方案，但供應商顯然無法對其中任何一種方案買账，簽署該份協議者寥寥。
《深網》獲得的這份名為“供應商結算確認單”的文件顯示，償還方案A是債務人以現金方式向供應商支付欠款金額的40%，付款時間為確認單簽署後十個工作日內；剩餘60%，待債務人破產清算後，由法院分配。
方案B是債務人以現金方式向供應商支付欠款金額的60%，付款時間為確認單簽署後十個工作日內；剩餘40%，供應商放棄追償，不再向債務人主張任何權益。
同程生活方面回應《深網》稱，鮮橙科技已開始解決供應商欠款問題，並將在進入破產程序前盡力解決供應商債款，截至今日上午，與鮮橙科技達成還款協議的供應商超過600家。
在這場被巨頭和資本席卷的熱行業裡，同程生活最終被資金拖垮，從創業明星神壇跌落，而這只是社區團購中部創業者淘汰賽的開端而已，一輪新的洗牌即將到來。
明星獨角獸跌落神壇
2018年8月，由同程旅遊內部孵化的社區團購項目同程生活正式上線運營，並獲得近千萬元種子輪融資。創始人何鵬宇當時是同程旅遊高級副總裁，曾帶領團隊通過SEO實現酒店業務的快速增長。
同程生活以生鮮非標品為切入口，打造下沉市場的生鮮超市電商，生鮮品類佔比達70%，此外覆蓋居家用品及周邊服務。它的第一家試運營店面就開設在蘇州同程大廈裡面。
那時，社區團購賽道的領頭羊興盛優選、十薈團也剛剛完成天使輪融資，盤踞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因為在蘇州本地具備地域優勢，同程生活一經上線就覆蓋了城市內數百個社區，每個月的業務量增速接近100%，並在2019年時入選度蘇州市“獨角獸”培育企業，2020年時GMV達到100億。
這原本是一個向好的開端，但後續發展並沒能如何鵬宇所料那樣順利。隨著巨頭相繼斥巨資、自營業務下場，社區團購整個行業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不再是一個“小而美”的事情，它需要巨額資本的推動，同時也需要業務快速跑動起來。
事實上，自2020年中以來，美團、拚多多、滴滴等取代初創公司成為行業焦點，老牌企業興盛優選、食享會、十薈團又頻繁獲得巨頭資本加持。一位早在2016年就勘查過社區團購行業的投資人曾對《深網》直言，這已經不再是普通量級的資本可以參與的“遊戲”了。
尤其在過去的2019年和2020年，行業融資速度迅速加快，其背後是業務規模的擴張和競爭的白熱化。
《深網》對市場中幾家主流社區團購平台融資歷程進行梳理。興盛優選從2019至今完成6輪融資，累計金額約50億美元；十薈團在此期間完成6輪融資，累計金額超過11億美元。
光是在資本比拚中，同程生活就已經掉下隊。回過頭看同程生活的融資歷程，自2018年天使輪融資之後，其分別在2019年完成數千萬美元A輪融資、1億美元B輪融資，2020年完成2億美元C輪融資和數千萬美元的C+輪融資。也就是說，從2020年8月之後，同程生活再也沒有公布新的融資進展。
何鵬宇將破產原因歸結為資金鏈斷裂。其在內部信中寫到，“過去幾天，我和管理團隊盡了全部的努力，但仍無法挽救公司，幾天前，我們還一度希望通過業務轉型，讓公司走出社區團購所面臨的經營困難，但由於合作夥伴集中催款，公司的資金鏈面臨斷裂，已經無謀求轉型的空間。”
今年4月同程生活曾與抖音達成合作，江蘇、廣東一些城市的用戶通過抖音本地頁可以直接由頂部的社區團購入口進入同程生活。顯然，同程生活希望能夠借由日活超過6億的抖音，給自己帶來最後一絲希望。但它並未能如願。
據Tech星球報導，今年5月同程生活曾和美團、字節跳動、京東、十薈團尋求過收購意向，但最終沒能談妥。這或許是壓倒它的最後一顆稻草，兩個月後，同程生活走上破產之路。
同質化競爭靠運營填補虧損
“快速複製的能力”，何鵬宇在2018年底接受36氪採訪時曾這樣評價社區團購的競爭關鍵。“在跨城市上面，雖然有很多人都在嘗試，但其涉及到的關鍵節點太多，目前還沒有放之四海皆快速有效的方案；而模式之外，團隊運營能力、資金儲備也都很重要。”
後來的事實證明，行業中幾家社區團購公司的“預售+次日達+自提”商業模式幾無差異：從使用鏈路上來看，用戶通過團長在群內推送的小程序或自主在App內下單，平台會在每晚11點或12點截止收集用戶訂單信息，匯集後發送給供應商；供應商按照商品數量經由省中心倉、城市網格倉分揀、運送給團長，再由用戶到團長處自提，一般在隔日下午2點或4點前完成履約。
同質化競爭下，大家最終比拚的是誰能通過補貼快速獲取客戶，以及誰能通過精細化運營把虧損降低到最小。其核心在於，初期平台靠低價實現用戶和團長的規模化增長，但持續的低價則是考驗的平台運營效率和供應鏈能力。
一位早前與同程生活創業班底有過接觸的社區團購創業者曾對《深網》陳述他的觀察，他認為同程生活沒有完全扎到市場裡，“既沒有完全傳統化，又沒有滴滴、美團這樣強推廣的互聯網打法。比如C段什麽產品能打爆，怎麽把握品控。”
早期進入社區團購賽道的投資人楊亦可以興盛優選為例分析了這個生意的本質，“商品毛利在20個點左右，扣掉門市的提成、履約費用，每單的利潤率也就只有兩到三個點。客單價十來塊錢，每一單可能就賺幾毛錢”。也就是說，大家只能靠著一點點非常低的利潤率去做競爭。
而即便是美團這樣體量的巨頭，因為持續投入社區團購，導致其在2020年四季度由盈轉虧，並在2021年第一季度虧損擴大至48億元；滴滴在剔除橙心優選業務後才在財務報表中實現盈利為正。
這也就意味著，本身就不怎麽賺錢的生意對平台的運營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你的履約一定要做到極致，你的選品的邏輯也要做到極致，各方面都要做到極致。相比於之前相對粗放的方式，如果現在再下場做，可能各方面都會要求得更高。”楊亦可說。
預測到社區團購下半程走向的滴滴、美團，在今年快速作出方向調整。《深網》曾報導，與業務上線初期相比，美團優選內部評估業務進入相對平穩階段，收縮補貼以謀求良性發展。評估的基準是，二三線城市中多多買菜與美團優選市佔5:3；一線城市差距較小，但在下沉城市前者優勢更明顯。
橙心優選現也一改原來瘋狂衝單勢頭，據《深網》了解其現在更注重精細運營，比如怎麽提升用戶體驗，怎麽提高履約效率。《深網》此前從一位供應商處獲悉，橙心優選在長沙上線第一天爆單拿到200萬單，不過有三分之二的訂單無法按時配送，導致一些用戶申請退款。“一開始是為了要聲量，但長期補貼沒辦法持續，總歸是要收緊的。”
新一輪倒閉潮已經開啟
如果說2018-2019年是社區團購行業的首輪洗牌期，那麽疫情期間重新站上風口、在巨頭和資本裹挾下再次衝頂之後，社區團購在2021年迎來新一輪洗牌。
回顧過去幾年互聯網曾如日中天的新興行業，諸如團購、電商、O2O等等，多數初創企業在經歷洗牌後死掉或者被吞並成為定律，這往往要經歷3-5年時間。
例如2010年團購雛形初現，2014年倒閉潮來臨，到2015年美團點評合並宣告本地生活格局終極形態成型；又或者2016年共享單車初現萌芽，2017年巨頭資本入場開啟淘汰賽，直至2018年ofo、摩拜單車遺憾退場。
現在，社區團購戰線明顯被拉短。華創資本曾參與過每日優鮮、十薈團融資，其合夥人王道平在一次演講中直言，“以一個創業公司發展的速度來看，基本上社區團購日訂單要從0做到100萬，一年之內是可以發生的，現在巨頭進入之後甚至可以做到千萬，如果看之前的生鮮電商發展速度做到千萬量級則需要三年甚至更長的時間。”
對照來看，2020年6月上線的滴滴橙心優選在11月時實現了日訂單超700萬，年底就已突破1000萬，耗時7個月；對比2017年成立的興盛優選，直到2020年雙11才突破1000萬大關。
巨頭資本在加速比拚的同時，也在加速淘汰。量子美食是鄭州社區團購三強之一，其創始人鄭永旗曾對《深網》回憶，“巨頭剛進入河南兩個月，本地平台GMV普遍下降20%~30%。”。而他采取了斷臂求生的方式，旗下團長隻留下優質的300多個團長，以圖東山再起。但結局會是怎樣呢，沒人能給出準確答案。
破產的同程生活絕不會是倒下的最後一個玩家。現在來看，社區團購的終局將會是幾家巨頭在優勢業務區域內的不斷博弈，而在其中被裹挾的中小創業者們，生存只會變得愈加艱難，面臨集體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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