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兒與紫鵑：紅樓夢裡兩大紅娘之間的較量

作為紅樓夢兩大女主角的薛寶釵與林黛玉，是經常被世人拿來作比較的，但是與這二人朝夕相伴，伺候其飲食起居的貼身大丫鬟鶯兒與紫鵑，這兩個人卻是很少被人提及，今天我們不妨將這二人放置在一起，做個有趣的比較。

這兩個人不像是她們的主人寶釵與黛玉，一度是金蘭契互剖金蘭語，全書下來這二人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交集，其實卻有不少共同點，都不約而同，不遺余力地在為自家的姑娘殫精竭慮，可以說是護主忠主的典範。

一、名字背後的寓意

二人的名字都與一種鳥類有關，曹雪芹之所以作這樣的設定是有一種隱喻及象徵意義在裡面的，在文學作品中古人有用鳥類傳遞資訊，表達愛慕這樣一種傳統及意象，比如李商隱的那句“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曹雪芹一向對人物的名字潛心琢磨，賦予深意，所以兩大女主的貼身大丫鬟不約而同都是與鳥類有關的設定，決非偶然。

鶯兒嬌憨婉轉，語笑如癡，得一巧字，這個巧是心思機巧，恰可對應寶釵。紫鵑就是杜鵑，杜鵑啼血，得一個情字，正對應黛玉，曹雪芹之苦心可見一斑。

鶯兒本姓黃，叫作金鶯，因寶釵嫌拗口，就單叫鶯兒，可見在對自己丫鬟的取名上，博學多才的薛寶釵是舉重若輕的，並不以詩文為念，而是致力於人情練達，仕途經濟。紫鵑本名鸚哥，跟了黛玉之後依了雪雁的名字改為紫鵑，紫鵑有杜鵑啼血的意思，跟黛玉的憂鬱氣質很搭。

從丫鬟的命名，便可以看出兩大女主的脾氣跟秉性，寶釵不大立志在詩文上下功夫，而是立足於閨閣本分，就像她教導黛玉時說的那番話，“所以咱們女孩兒家不認得字的倒好，男人們讀書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讀書的好，何況你我。就連作詩寫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內之事，你我隻該做些針黹紡織的事才是。”黛玉則不同，她是大觀園的詩魂，她的一生是靈性的存在，詩意的存在，紫鵑與雪雁這樣的名字與絳珠仙子的詩性何其契合。

鶯兒與紫鵑這二人都曾上過一回回目，第三十五回黃金鶯巧結梅花絡，第五十七回慧紫鵑情辭試忙玉，作為丫鬟的名字，能上回目非常不簡單，也就鴛鴦，平兒，襲人，晴雯這樣的大丫鬟能有此待遇，足見二人的重要性。

這兩回的回目都與寶玉有關，一個穿針引線欲促成金玉良緣，一個殫精竭慮為自家姑娘籌謀，這就引出了這二人最大的相似之處，這二人都積極主動地參與到自家姑娘的婚姻大事上來。

二、主動出擊的紅娘

紅樓夢第二十六回瀟湘館春困發幽情，寶玉就曾將紫鵑比作紅娘。“寶玉笑道：“好丫頭，`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捨得疊被鋪床？”這話出自《西廂記》中張生對紅娘的一段話，可謂是對紫鵑的高度褒獎。

不單是紫鵑，事實上鶯兒早在第八回比通靈金鶯微露意這一節中就充當過紅娘這個角色，試圖為二人穿針引線。鶯兒嘻嘻笑道：“我聽這兩句話，倒象和姑娘的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這哪是暗示啊，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明示，接下來鶯兒又笑道：“是個癩頭和尚送的，他說必須鏨在金器上……”這幾乎就把話挑明了，金玉良緣之說遂浮出水面，要知道第一個散布這個消息的其實是鶯兒，這個鶯兒還真不簡單。

之後第三十五回黃金鶯巧結梅花絡中，更是在寶玉面前不遺余力地稱頌寶釵，為寶釵爭取好感度與增添人氣。鶯兒笑道：“你還不知道我們姑娘有幾樣世人都沒有的好處呢，模樣兒還在次。”

不但這樣，鶯兒還特別注重人際關係，與怡紅院的人混的熟絡，除了與襲人交好之外，與寶玉的貼身小廝茗煙家的關係處的也很好，兩家走的相當的近，鶯兒媽和茗煙媽也好，前日鶯兒還認了葉媽做乾娘，請吃飯吃酒，兩家和厚的很呢。

在人際交往這一點上鶯兒跟寶釵很像，真應了鳳姐讚侍書的那句話“好丫頭，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相比於鶯兒的乖覺討巧，聰明伶俐，紫鵑對於黛玉則著重體現在一個忠字和一個癡字上，紫鵑對黛玉是赤膽忠心，一片赤誠為黛玉。如果說鶯兒更多地是被授意或者說是被默許，那麽紫鵑則更為主動，更有勇氣與擔當，紫鵑已完全拋開自己丫鬟的身份，完全是站在姐妹知己的角度去為黛玉考量，她對黛玉的建議勸告完全沒有摻雜個人私念，可以說是全心全意為黛玉。

紫鵑苦口婆心地勸說黛玉“一動不如一靜，我們這裡就算好人家，別的都容易，最難得的是從小兒一處長大，脾氣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公子王孫雖多，那一個不是三房五妾，`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這哪是主仆啊，分明是手足姐妹才會說出這樣的肺腑之言。

紫鵑不辭辛苦地為黛玉籌劃，“趁早兒老太太還明白硬朗的時節，作定了大事要緊．有老太太一日還好一日，若沒了老太太，也只是憑人去欺負了。所以說，拿主意要緊。”

實在不行，紫鵑就挺身而出，主動出擊上演了一出“慧紫鵑情辭試忙玉”這一經典橋段，這一幕不但驚動了闔府上下，也試出了寶玉的真心，可以說紫鵑所作的一切已經完全超出了一個丫鬟的職責與範疇，所以說這份智慧，這份勇氣，這份擔當，紫鵑的的稱得上一個慧字。

三、情同姐妹or主仆分明？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紫鵑甚至敢於當面指出黛玉的缺點與錯誤，紫鵑度其意，乃勸道：“若論前日之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別人不知寶玉那脾氣，難道咱們也不知道的。為那玉也不是鬧了一遭兩遭了。好好的，為什麽又剪了那穗子？豈不是寶玉只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小性兒，常要歪派他，才這麽樣。”

在寶黛愛情之間，紫鵑起到了一種很好的潤滑劑調和劑這麽一個作用，二人從最初的猜忌，爭吵到互訴衷情，生死不渝，紫鵑之力功不可沒，可以說紫鵑是寶黛愛情的見證人，真應了寶玉誇讚紫鵑的那句“好丫頭”。

與黛玉一樣紫鵑也是個至情至性的人，比起黛玉的癡，要說癡，紫鵑也算一個，那份對黛玉的姐妹情深令人動容，所以說紫鵑不但是寶黛愛情的見證者，同時也是癡情的守護者。

試忙玉後從寶玉處回來，是夜，紫鵑與黛玉共處一榻，抵足長談，二人可以親密到共睡一張床，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與紫鵑與黛玉情同姐妹，這樣溫馨的場面遍觀整座大觀園隻出現在瀟湘館。紫鵑與黛玉之間的這一幕，在鶯兒與寶釵之間是絕不可能出現的，鶯兒對寶釵決不敢如此僭越，紅樓夢第二十回，鶯兒與賈環玩擲骰子贏了二人發生了爭執，寶釵見賈環急了，便瞅鶯兒說道：“越大越沒規矩，難道爺們還賴你？還不放下錢來呢！"鶯兒滿心委屈，見寶釵說，不敢則聲，只得放下錢來。

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二人十足的主仆關係，這大概也是跟兩位主人的風格有關吧，研究鶯兒與紫鵑可以折射出寶釵跟黛玉各自的品性，一個是講求禮法綱常的大家閨秀，一個是有詩人氣質不走尋常路，更為真性情。

紫鵑與黛玉更像是姐妹是知己，同寶玉一樣黛玉也具有這種可貴的平等意識，而鶯兒與寶釵則更多的還是主仆，寶釵更多的是要自覺遵守及維護這種傳統的等級秩序，所以分析鶯兒與紫鵑其實是在分析她們背後的那個人。

作者：閑月玲瓏，本文經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