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傢具中的石材，從此丹青皆為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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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習君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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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院可廢矣

唐代以前，關於雲石的文獻記載很少，宋代的歐陽修、蘇東坡雖多有佳詩題於石屏，但這些石屏都是河南虢石，非真正雲石。

元代時，雖也有「磷磷石屏上，濃淡樹中分」之詩，但真正流傳到我國北方，並傳至海外，卻是明代以後的事。

據《工部廠庫須知》載：

萬曆二十六年禦用監成造乾清官陳設，自雲南采鳳凰石五十六塊，自湖廣采蘄陽石五十塊。其花色均待考。

——明何士晉彙輯《工部廠庫須知》，《玄覽堂叢書續集》影印本

徐霞客崇禎十二年（1639年）考察大理石產地，寫下《滇遊日記》：

塊塊皆奇，俱絕妙著色山水，危峰斷壑，飛瀑隨雲。雪崖映水，層疊遠近，筆筆靈異，雲皆能活，水如有聲，不特五色燦然而已。

並說：

造物之愈出愈奇，從此丹青一家，皆為俗筆，而畫苑可廢矣。

大理石畫是天工之筆，人間都是俗筆，世間有大理石天然圖，從此不用再畫。

大理石「月下獨行」

大理石「孔子」

道光年間總製滇黔的阮元曾親赴點蒼山，對開採大理石做了具體部署，還撰寫了《石畫記序》、《大理石畫六台清曉圖記》等文章，對大理石大加讚揚。

明清時期，是大理石文化的鼎盛時期，大理石作為上貢朝庭之貢品，士大夫達官顯貴以家中擺有大理石屏風為榮，大理石一時成為達官貴人身份的象徵，而倍受玩家寵愛。

清 黃花梨嵌大理石座屏

清 黃花梨木嵌雲石插屏

其間留下許多名人賞大理石名詩，如明代學識淵博的大理著名文人李元陽贊大理石：

丹青為骨白如肌，壓倒人間老畫師。

此山少遇唐宋賢，不以詩傳以畫傳。

新中國成立後，當代學者郭沫若到大理看到精美的大理石時贊道：

蒼山韻風月，奇石吐雲煙，天工人力代，海外竟珍傳。

自古迄今，人們之所以愛雲石，並冠之於許多美名，原因全在於雲石上所幻出的宇宙間一切無窮變化，雲石的詩意內涵被充分發揮，成為引發想像的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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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石中石

在明及清前期傢具中，石材鋸開成板，用作桌案面心、插屏及屏風或羅漢床的屏心及櫃門的門心。後者因石材分量重，隻宜用作門心的一部。

清 紅木理石面仿竹節棖方桌

杌凳、坐墩及椅子靠背等，雖有時也鑲石板，但不及清式傢具，尤其是廣式傢具那樣普遍（廣式傢具的坐具，多用石面心，這應與當地的炎熱氣候有關）。

明 紫檀大理石面仿籐鼓凳

關於明及清前期傢具所用石材，我們所知道的以及能知道的比木材更少，一般隻據其花色為名，計有：

白地帶黑色或灰青或褐黃花紋的大理石，以及白石、紫石、綠石、青石、黃石及花斑石等。

實際上，「大理石」有廣義和狹義之分。

其廣義相當於文石，自古用於器物作裝飾的多為文石，而文石即一般所謂的大理石。（此說創自章鴻釗《石雅》，他的歸納經過文獻考證、產地調查和科學的分析，澄清了許多疑義，基本上是符合實際的。）

狹義的大理石也稱「滇石」或「文石」、「蒼石」，專指產自雲南點蒼山特有的奇石，以白如玉、黑如墨者為貴。白微帶青、黑微帶灰者次之。

有白質青章、白質綠章和白質黃章者，多為山水人物及鳥獸之形。白質青章（青色花紋）稱"春山"，綠章稱"夏山"、黃章稱"秋山"。

若有天然生成山水雲煙之紋，形如宋代米氏父子所畫的"米家山"者，為最佳上品。

清 黃花梨嵌理石芯小炕桌（一對）

大理石在古代多用以鑲屏風，清代多用於鑲嵌在桌、案、椅、凳、幾、榻等面心上。

清 黃花梨嵌大理石四齣頭官帽椅（一對）

關於石材王世襄先生曾向北京多位木工老匠師請教，能道出名稱、產地及時代的石材僅三種。《明式傢具研究》中有所記載：

一是產於雲南大理的大理石，即狹義的大理石。因點蒼山石礦開採較早，明及清前期傢具確曾用作石材；

二是所謂「岩山石」，也產於雲南，性較鬆脆，白地多帶碎黑點；

三是「廣石」產於廣東，白色黑紋，性較堅硬。

後兩種開採較晚，故多被清式傢具使用。

如果後兩種石材在明及清前期傢具上出現，應是修理傢具時替換補配的，非原來所有。

清 大理石題「湘煙春曉」、「湖山雲影」掛屏

除雲南大理石外，產於四川綿陽的大理石，色、紋豐富，淡而雅，並不遜於大理，有「川石」之稱。

至於傢具裝飾的其它石材，大體有如下幾種品種：

祁陽石

產於湖南永州市祁陽縣，屬黏土質板岩，多呈紫紅色，謂紫石，亦稱永石。

清 紅木框祁陽石巧雕松下高士題詩大座屏

《 新增格古要論》稱：

永石不堅，色青，好者有山水日月人物之像，多是刀刮成，非自然者，以手摸之凹凸者可驗。紫花者稍勝，青花者鋸石板，可嵌桌面、屏風，鑲嵌任用，皆不甚值錢。

《祁陽縣誌》記載：

石產邑之東隅，工人採擇，取其石之有紋者，隨其石之大小，鑿鋸成板，彩質黑文如雲煙狀俗稱花石板，以鑲嵌器皿亦頗不俗。無紋者有紫、綠兩種，可以為硯。

清 祁陽石雕富貴壽考圖座屏

祁陽石也可分為兩大類:

（1）花石板：也稱文石，淺綠色，紋理色深，有如雲煙。

（2）紫袍玉帶：通體紫紅，中間夾雜青綠石紋。

清 祁陽石雕竹林七賢插屏

清 祁陽石雕山水紋蓋盒

清 祁陽石靈芝詩文插屏

青金石

青金石原產阿富汗，作為礦物名稱，指鹼性鋁矽酸鹽礦物；作為玉石名稱，指以青金石礦物為主的岩石，含有少量的黃鐵礦、方解石等雜質的隱晶質集合體。

清 青金石山水人物山子

民國章鴻釗《石雅》稱：

青金石色相如天，或復金屑散亂，光輝燦燦，若眾星之麗於天也。

其色呈深藍、紫藍、天藍、綠藍。古代文獻中的璧琉璃、金精、瑾瑜、青黛、吠努離均為青金石之別名。

按青金石的礦物成分及含量，一般將其分為四種：

1.青金石：幾乎不含雜質的青金石，純質純色，俗稱「青金不帶金」；

2.青金：含有少量黃鐵礦及其他雜質礦物，散布金黃星點；

3.金格浪：含較多的黃鐵礦及雜質，具白斑、白花及密集的黃斑；

4.催生石：古代用青金石作為助產催生的藥物，此石以方解石等雜質礦物為主，青金石礦物極少。

製作座屏、鑲嵌及其他首飾，主要選取「青金不帶金」者，質純色濃者為第一選擇。

清 六合約春圖插屏一對

綠松石

綠松石亦稱松石，是銅和鋁的磷酸鹽礦物集合體，「」因形似松球，色近松綠，故以此名。」

我國古代稱其為「碧澱」「碧甸子」「青琅矸」。其色多呈天藍、淡藍、綠藍、綠或帶綠的蒼白色。產地不同或其所含元素不同，顏色相異。氧化物中含銅時呈藍色，含鐵時呈綠色。

清 綠松石鑲拚「海屋添籌」冰梅插屏

孔雀石

又名綠青、石綠、鳳凰石，因色近孔雀羽毛上斑點的綠色而得名，其色孔雀綠、鮮綠、暗綠，常具深淺綠色帶相間而組成不同花紋。

孔雀石產於銅的硫化物礦床氧化帶，與其他含銅礦物共生。我國主產於廣東陽春、湖北大冶和江西西北部。

孔雀石除藥用外，常作小座屏心、觀賞石之用。

孔雀石深山訪友禦題詩文山子座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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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成山外山

文人賞玩天然畫石，始自宋代，周密第一個發現堅硬的石頭與柔軟宣紙之間的某種關聯，將天然石屏喻為「米家山水」，在二者之間建立起這種聯想。

明 黃花梨嵌雲石座屏

大理石屏的橫空出世，石屏上的天然畫圖便以雲山意象為最高等級。

明 《五雜俎·地部》：

滇中大理石，白黑分明，大者七八尺，作屏風，價有值百餘金者。然大理之貴亦以其處遐荒，至中原甚費力爾。

產自點蒼山的大理石，凡面積大至七到八尺的大多被用來做圍屏及屏風，且價格非常之昂貴，但這種需有托架護衛。

稍小一點的，則製作插屏或掛屏，用來點綴廳堂，亦是件賞心悅目的雅事。

清 紅木拐子紋嵌雲石大座屏

雲石掛屏有一塊單獨成景色的，也有數塊合在一起，各種景色相互輝映的，其趣味與神韻更是別緻。

但無論何種雲石，都必須以木框住，且木質要優良，所謂"好馬配好鞍"。通常人們所用的木材都以高檔硬木為主，如紫檀、紅木、花梨木，也有用黃楊木、楠木、樟木的。

清 黃花梨嵌大理石插屏

清 黃花梨嵌大理石小座屏

除製作石屏外，還常用於家具裝飾中，如桌幾的面板、椅具的靠背、櫥櫃的門板鑲嵌等，起到了一種畫龍點睛的作用，比如：明代的蘇作傢具。

黃花梨高束腰三彎腿帶托泥長方香幾

明代，以雲南大理點蒼山為代表的雲石鑲嵌傢具成了蘇式傢具別具一格的特色，時人皆冠之一個「文」字，即稱之為「文木」、「文石」。

清 黃花梨有束腰馬蹄足雲石面小畫桌

在江南文人畫興盛的年代裡，雲石石質細膩、色澤柔麗和紋理變幻的自然景象似花草禽獸，更似自然山水，在「似與不似」之間，在若隱若顯中，賦予人們無限豐富的藝術聯想。

明晚期 黃花梨嵌理石南官帽椅

蘇式傢具的雲石鑲嵌很快地在文人創意中成為舒展胸懷的物象。面對自然造物，時時步入詩情畫意之中，使自然物質得到了精神的升華。

這種文人的情懷意境，是詩，是畫，也是一木，一石，是文化，是人智識悟在物質形態中的結晶和歷程。

清 黃花梨大理石案屏

清 紫檀拐子龍風光和雅扶手椅

今天，我們無論從明清的繪畫作品還是傢具遺物中，都能觀察到蘇式傢具自明至清的這一特色。這一特色更是映射在了江南園林文化與文人氣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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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清 紫檀嵌雲石插屏

江山萬裡，濃縮一屏，皴擦點染，黑白分明，白雲從石頭內部升起，東方神秘美學的境界，物化為文人書齋日常之器，怎能不令人喜愛。

清 紫檀鑲雲石案屏

石，不僅是情感的載體，也是人們情感溝通的平台。準確地說，多數人愛石不僅僅是消遣，而是作為一種文化來對待。

無論從地質學角度，從美學角度，還是從經濟角度，社會學角度，傢具中的石材都應該有它一定的空間和價值。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隱藏著神秘的氣息

充滿著幻想與刺激

讓人驚奇

讓人嘆息

讓人興奮

讓人愛慕不已

天然的紋理

有著山水畫面的意境

有著驚嘆神似的寓意

有著讓人探寶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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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參閱：

蔣暉 《明代大理石屏考》.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18.2

周默《中國古代傢具用材圖鑑》.北京.文物出版社，2018.5

王世襄 《明式傢具研究》.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0.6

胡德生 《明清宮廷傢具二十四講》.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