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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睡嬰兒身亡”背後睡眠課程:孩子燙傷後仍一個人睡,哭了不許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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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8日,有網友爆料稱,一女子疑似購買睡眠課程後,按機構要求讓其三個月大的嬰兒“解鎖趴睡”,即讓嬰兒分房睡,媽媽在外面看監控。該女子在監控內看到孩子哭怕孩子被悶到,於是在課程微信群內向群友反映,群友說老師建議不乾預。兩小時後,這名女子發現嬰兒流鼻血,之後孩子去世。

4月19日,涉事機構“芝士小餛飩”在其微博和微信發表聲明稱,團隊對育兒的相關要素和潛在風險對顧客進行了詳細說明,“寶寶趴睡”事件當事人3月31日結課後,4月16日事件發生;團隊已與當事人取得聯繫,經醫生診斷,寶寶直接致死的原因不是趴睡導致的窒息,當事人未通知團隊事件系團隊人員過錯指導所致。

有網友爆料稱,家長花1999元購買“芝士小餛飩”的課程,事件發生後,有人在群內對此事提出質疑,管理員便將多個群關閉。

紅星新聞記者了解到,“芝士小餛飩”背後,系注冊地址於上海市金山區的上海昶美文化傳播有限公司。21日上午,上海市金山區市場監督管理局一名工作人員回復紅星新聞記者,“此事正在調查之中。”

21日下午,“芝士小混沌”微信公眾號因涉嫌發布不實信息被停用。

“解鎖趴睡”後嬰兒離世

紅星新聞記者根據網友提供的多份微信聊天截圖,還原了事件發生當日的情況:

4月16日下午1點左右,李某在群內分享了兩段監控視頻,“寶寶剛剛入睡突然翻身,平時引導她趴睡都不肯的,這個哭聲是不是要去幫她翻過來呢?”李某在群內詢問希望有老師可以幫忙分析。

1點57分,李某在群內說,“我有聽到她臉抵床那種聲音。”有群友告訴李某,老師說不是大哭不乾預。李某表示她害怕孩子被悶到。

2點10分,李某又在群內發了第四段監控視頻,說孩子沒有聲音了,她害怕孩子悶死去。有群友安慰她說不用慌張,也有群友說孩子“解鎖”成功了。

李某發布的四段監控視頻中,孩子下午1點時就不斷在有床單的嬰兒床上一邊哭泣一邊翻動,2點時仍在床上哭泣翻動,但聲音較之先前要弱一點,到了2點08分時,隱約能聽到孩子偶爾哼一聲。

3點02分,李某在群內說她叫孩子起床吃奶時才發現,“我女兒流鼻血,全身沒力了,她真的悶到了,沒呼吸了。”後來孩子被送往醫院搶救。

4月19日,“芝士小餛飩”所發聲明稱,培訓工作人員時曾禁止建議客戶提前對寶寶進行人為趴睡,尤其是在無人監督的情況下讓寶寶趴睡,並對趴睡提出過要求,明示床上不能出現被子、枕頭、衣物等有窒息風險的物品。

機構對外宣稱法人、創始人均為高知

據天眼查顯示,上海昶美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於2017年6月28日成立,法定代表人為杜聰,注冊資本為100萬元人民幣。其經營範圍原本為廣告設計、出國留學、市場行銷策劃等,2020年3月12日,才增加了家政服務、健康谘詢服務(不含診療服務)、母嬰用品零售等項目。

天眼查上還顯示公司微博為“芝士小餛飩育兒經”,微信公號為“芝士小混沌”。而在3月12日之前,“芝士小混沌”就做起了育兒課程。

公司兩位創始人對外宣稱一位是“世界名校博士”,一位是“博士後”。

一公眾號曾在2019年8月發布一篇關於公司法人杜聰的文章,文章稱杜聰為美國麻省大學計算機工程系生物醫學科技博士,“創造8個月從國內二本到麻省全獎博士的逆襲神話。”杜聰在美國留學時認識了嫁給美國人的女博士,聯合創辦了“已經幫助上萬新手媽媽科學育兒的‘芝士小餛飩’”。

“芝士小餛飩育兒經”微博上,時常分享一個媽媽和外籍丈夫生育的兩個混血寶寶芝士和餛飩的生活動態和一些育兒經驗,其中包括宣揚讓幾個月大的寶寶“自主入睡”和“自主進食”。

紅星新聞記者注意到,“芝士小混沌”微信公眾號所發文章提到,開課帶團隊的餛飩媽媽並不是專業的睡眠谘詢師,她所有的睡眠知識是通過書本和網絡自學,谘詢小餛飩的兒科醫生,以及和本地的“媽媽互幫互助小組”討論學習而來的。

公眾號內容顯示,餛飩媽媽為:博士後,芝士小餛飩聯合創始人,持有美國紅十字會指導培訓資格證等證書。2017年與2019年分別生育中美混血寶寶小餛飩和小芝士。團隊成員中,還包括“狗子”媽媽、“謙謙”媽媽等6名育兒師。有購買過課程的家長質疑,團隊所謂的育兒師可能並沒有資質。

紅星新聞記者注意到,從2012年到2013年,餛飩媽媽並未曬出其碩士經歷,直接從學士轉為博士,如果在2016年博士畢業,2017年生育孩子並做育兒課程,其“博士後”經歷成謎。

曾向家長宣傳趴睡,讓孩子和家長分開睡

公開資料顯示,“芝士小餛飩”育兒引導課程包含15個章節,其中包括“自主入睡”、“輔食添加”、“自主進食”等內容,為一對三小班模式,引導期為10天。

多位購買過課程的孩子家長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團隊的育兒師很多都是第一批從餛飩媽媽那裡學習出來的媽媽,起初團隊會承接一對一的課程,到後期課程變為一對三,課程價格越來越高,以前搞活動幾百元就能購買的課程後來漲到了1999元,而且需要排隊。一張家長提供的價目表顯示,創始人餛飩媽媽一對一引導課程為6999元。

多位進入“芝士小餛飩”群內學習育兒知識的家長稱,團隊或通過在小紅書等平台發布廣告,讓家長進入免費谘詢群,“凡是有媽媽說孩子睡眠有問題,他們就會推廣1999元三人成團的睡眠谘詢團,交了錢還得排隊。”

多位家長提供的一份“芝士小餛飩”兼職工作說明顯示,拉人報班首單有200元的薪酬,開多單可以分提成。兼職的人還能獲得簽單“神器”——一份話術手冊。

購買課程後,團隊育兒師會教家長引導孩子趴睡,讓孩子和家長分開睡,家長用監控觀察孩子睡覺,讓孩子養成晚上睡整覺、定點醒的習慣。期間孩子哭鬧,家長也會像李某一樣將孩子獨自哭鬧的視頻發到群內讓老師分析哭聲,老師會讓家長不要過多的乾預。結課後,家長會被拉入VIP群,但老師基本不會解答問題了。“芝士小餛飩”目前已建立近百個群,其中包括VIP群和普通群等。

“解鎖趴睡嬰兒離世”事件發生後,紅星新聞記者多次撥打多名家長提供的合約上相同的兩個電話,接電話者均稱自己不是杜聰且與“芝士小餛飩”無關。紅星新聞記者搜索其中一部手機關聯的微信號,正是其微信公眾號顯示的一個小助手的微信號,但未通過驗證。

曾購買課程的家長稱“視頻不敢再看,像是我的罪證”

“解鎖趴睡嬰兒離世”事件發生後,曾經購買該課程的元某表示,“很後悔,也很後怕。”但也有家長稱,即使發生了這次事件,群內一些家長仍舊非常信任“芝士小餛飩”團隊。

元某是在孩子近9個月大的時候才決定報班,因為老師說“9個月是末班車,再大他們就不收了。”元某說,“前一星期,按照老師的說法,我的執行力不強。”她經常看到群裡有家長問時間沒到孩子哭怎麽辦,答疑的老師讓家長不要進去,或者把玩具放到孩子旁邊等孩子醒來自己玩,“但是睡覺環境不是不能放任何東西嗎,現在又要放玩具?”元某認為老師的話自相矛盾。

2019年七八月份時,張某的孩子有三四個月大,她聽朋友推薦,進入“芝士小混沌”免費谘詢群,之後花1799元購買了一對三的課程。上了兩三天的課,張某就感覺不對勁了,“我聽到孩子哭,幾分鐘都堅持不下去。每天都被批評,老師說我拖孩子後腿。”張某曾看到群裡有的媽媽能堅持一個小時,孩子哭累了就睡了。“有孩子大哭半個小時,老師一直說孩子是在努力睡過去,讓家長不要干擾他們。”兩三天后,她放棄了,但還是跟著聽完了為期10天的課程。

家長提供的群聊截圖顯示,團隊育兒師“狗子”媽媽曾在群內發出一張她家孩子一隻手燙傷起泡的圖片。群內家長稱,“狗子”媽媽在孩子被燙傷後,仍然讓孩子一個人睡覺,孩子當時一直哭,但她堅持不去安撫。

沈某曾花1999元購買過引導課程,剛開始上課時,她會在孩子哭5分鐘左右時就去抱一抱,老師會指責沈某“乾預孩子”。引導期間沈某的寶寶學會了趴睡,“孩子能一覺睡到天亮,所以我當時覺得不錯,成了他們的忠粉還介紹了很多人,不過沒有以此謀利。”

有網友爆料稱,家長花1999元購買“芝士小餛飩”的課程,事件發生後,有人在群內對此事提出質疑,管理員便將多個群關閉。沈某稱,4月20日左右,“芝士小餛飩”的群基本都解散了,但仍有媽媽想找渠道接受老師的指導。

宮某的妻子幾個月前曾上過該機構的課程。“白天讓小孩多動,叫放電,晚上讓孩子睡整覺。家長抱孩子太多就會影響放電,影響睡眠。”宮某認為妻子像被“洗腦”了一樣,說她不對就會吵架。事件發生後,妻子還對他說,“網上的聊天記錄不完整,是人為放趴的,床上放了褥子。”

“其實我至今回憶起一對三的經歷,都有創傷,當時我也會發寶寶睡前哭的視頻到群裡谘詢,這些視頻我都不敢打開再看,於我來說像是我的罪證。”一位購買過課程的家長說。

醫生:不建議強行趴睡

“視頻裡的寶寶哭鬧,因為床上的棉被枕頭可能會使孩子呼吸不暢,所以他不舒服,發脾氣。因為孩子太小抬頭不穩,後來沒力氣就容易出現問題。”中山市人民醫院兒科醫生楊秀芳表示,在醫學上,一般不建議強行要求趴著睡,因為三四個月內的孩子,抬起來頭不會很穩。

據楊秀芳介紹,如果沒有及時安慰哭鬧嚴重的孩子,他可能會出現“屏氣發作”的現象,類似整個呼吸道痙攣,這個時候孩子身上會發紫,“如果孩子心髒有基礎疾病,再加上這樣的哭鬧,更容易出現意外。”

三四個月大的孩子可以趴著睡,但大人必須密切關注,觀察孩子的臉色,因為如果有異物容易有風險。中山市人民醫院兒科醫生林茹珠也持相同看法。“嬰兒趴睡本身就有堵塞口鼻的危險,如果孩子自己趴著,大人必須確保孩子的口鼻通暢不受壓,把頭打側,時刻觀察臉色。”她認為學齡前的孩子,家長要保障離手不離眼。只要確保孩子在視線內,就可以避免99%的安全事故。

楊秀芳表示,四五個月以上的孩子,會翻身,可以進行趴睡。因為孩子可以把自己調整到舒服的位置。“我們不強求孩子趴睡,大多數還是建議仰臥睡,這樣利於脊柱發展。”

同時,楊秀芳表示家長不用過於乾預孩子睡眠,注意維護孩子睡眠環境。“市面上各種做育嬰培訓的課程,家長們不用太刻意去上這種班。”南開大學附屬天津第一中心醫院生殖中心的醫生方祺表示,很多權威機構撰寫的新生兒餵養指南都很好,如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婦幼保健中心牽頭撰寫的《中國嬰幼兒健康睡眠指南》。“新手爸媽可以仔細讀這些免費的正規指南,如果還有困惑建議求助於專業的兒科或者營養科醫生。”

紅星新聞記者 王春 陳卿媛 實習生 郭懿萌

編輯 彭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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