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疫情、無法返校學習、考試延期等諸多不易之後，萬千學子終於進入考場。高考舉行，也預示著秩序的回歸。此前，《中國人的一天》欄目曾向讀者征集高考故事，收到了不少投稿。今天為大家分享來自北京的考生茗萱的故事。
原本“穩拿211，衝刺985”的她，經歷了一個“臨時起意”的抉擇，和一系列難以預料的波折後，前途逐漸變成了一個未知數。
我叫茗萱，00後，是今年北京的一名藝考生。首先必須承認，我也無需回避的一點是，身在國內教育資源最為豐富的地區，北京的高考生相比其他地方，在考首都高校上，肯定是有一定優勢的。
我在知乎上常看到有網友調侃，“你們北京考生太容易了”、“清華北大隨便上”……這些當然是誤解和誇大，因為從小到大，我經歷的應試教育也是Hard模式，競爭非常大。
無論對北京考生，還是外地考生來說，高考都是一場戰役，包含了教育資源、天賦、金錢、個人努力，甚至是運氣的因素。
尤其，是在這特殊的一年。
一個選擇
進入高二後，我開始仔細思考自己人生和未來，那也許是連父母都不曾了解的另一面。
我從小就喜歡塗塗畫畫，從童年時期保留至今的舊家具上，到處都是我的“畫作”。
長大後，我特別喜歡看服裝設計、走秀的視頻，經常去商場看新一季流行的衣服，通過畫畫來放鬆自己的情緒。
父母隻把它當成一個女孩的小愛好，我也未曾想過將來要以此為生。
高二時，我的“自我意識”覺醒了，我想學美術，參考藝考，將來學服裝設計、珠寶設計、時尚管理……
按我當時的成績，考一個211大學是沒問題的，高三再努力一下，985也是可能的。如果選擇藝考，也許會被人打上學習成績差、家底好、走捷徑等標簽。
在我鼓起勇氣向父母攤牌前，我做好了應對他們反對的準備。但讓我意外的是，父母竟然沒有反對，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要再商量一下”。
後來，父母幫我打聽好了畫室，將我送到北京順義進行了為期8個月的封閉訓練。和我一起的，還有許多從外地來北京集訓的同學，都是當地的頂尖選手。
與這家畫室名氣、老師水準相對應的，是它高昂的費用。在的畫室大半年，我的學費、食宿費、物料就花了十二萬。
媽媽偶爾會抱怨，“讓你學美術，這些錢我都記著账”。
但直到幾天前，父親無意中說漏了嘴，我才知道，當初他們是不想讓我學美術的。
在做出送我學畫的決定前，父母也經歷了無盡的焦慮，“但後來還是達成一致，尊重並相信我的選擇”。
去畫室學畫畫，是我第一次長時間離開家。我很孤獨，但它並不只是因為遠離父母——剛開始集訓時，大部分同學水準都比我高，有的還獲過國家級獎項。相比他們，我只是一個小白。
畫室的同學分兩種，一種是對學習不感興趣，被迫選擇藝考的，一種是成績其實不錯，因為熱愛才來學畫畫的，後者往往都是有些天賦的。
我屬於第三種，熱愛畫畫，但天賦不足。
從自卑、緊張，到自我認可、鼓起信心……從夏天畫到冬天，我終於畫出了一些眉目。
2019年12月7日，北京市美術聯考結束後，我開始衝刺2月25日的清華校考，每天從早晨8點到晚上11點都泡在畫室。
校考日子越來越近，老師的肯定，給了我更大的信心。他說如果參加清華校考，拿證基本穩了，甚至可以考慮衝擊一周後的央美校考。
對藝考生而言，校考是重中之重。但意外還是來了。
2020年1月24日，清華美院發布了推遲校考的公告，我的心情沉入谷底。那天是大年三十，晚上和媽媽打電話時忍不住大哭起來。
原本計劃好校考完，還有100天的文化課複習時間，現在全打亂了。
1月25日早晨，剛剛起床，老師就來宿舍通知，集訓結束，所有人必須返回家中。
我終於意識到，不光是我一個人，和所有中國人一樣，這是一場我們都必須要面對的巨變。在1000多萬的高考生裡，我們藝考生更難。
清華、央美校考撞車
回家後，我每天都在等著清華美院校考的消息。
直到6月6日，我才收到通告，校考將調整到7月12日。而在幾天后，央美發布公告，校考時間改為7月13日。
兩校僅相差一天，時間緊張，如果我想兩校兼顧，可能一個都考不上。
在漫長又煎熬的等待中，我拾起了文化課的複習，磕磕絆絆地跟著學校上網課。我開始嚴重懷疑高二時做的選擇，藝考變數大，文化課我又落下了不少。
3月開始，我在線上參加了一場高考模擬考試，成績很不理想。
這像一盆冷水澆醒了我。我意識到不能再猶豫、等待了，必須行動起來，回到疫情之前的學習生活。
在家複習的日子，我很少練畫，很希望能夠回到畫室，在老師的指導下，保持和提升專業水準。
但北京前不久疫情又有反覆，老師去往杭州校區工作。他告訴我，北京的畫室不會再開了。
4月27日，高三終於複課，我戴著口罩重返校園。
雖然和大家同坐在一間教室裡，但作為藝考生，總感覺到和同學之間有一層無形的壁壘。
疫情對多數考生的影響，可以通過自律彌補。無論在家還是在學校，都可以學習、做題。但和他們不一樣的是，我還有校考這一道坎邁不過去。
有些考試，是線上無法完成的，比如體育生和美術生。體育生對場地有要求，美術生的畫作必須在現場用肉眼評判。
身處人來人往的校園，卻仍感覺自己在單打獨鬥。
我有時在想，如果當初沒有選擇走藝考這條路，是不是就不會這麽孤單。看著空曠的操場上，孤獨奔跑的體育生，我感覺我們像是海洋裡的一座座孤島。
6月17日，北京市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響應從三級調整到二級，同學們不得不再次回家複習。大家用手機拍了許多合影，還有人忍不住哭了，沒想到分別來得如此倉促潦草。
隨後的十幾天，我一邊瘋狂惡補文綜，背英語作文模板，一邊準備清華美院、央美的校考，心裡很慌，不想讓父母擔心，隻敢和同學一起吐槽減壓。
等高考結束，我還是想拍一張正規的畢業照，全年級的老師和同學都成排站好，一個不缺——這才是完整的中學時代。
《中國人的一天》第3784期
講述&供圖 | 茗萱
編輯 | 一凡
出品 | 騰訊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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