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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陳嘉上:好創意變好生意,市場被錢淹死了

一部《瘋人院》,自來水引流無數,有人心疼它不火,又有人擔憂它會太火。

因為這部網劇,香港導演陳嘉上再次以監製身份,走進觀眾視野。儘管這不是他第一次做監製,但監製網劇,對他而言,也算是開了先河。

起初看到《瘋人院》這個項目的PPT,除了“不好碰”的題材,陳嘉上更被其與眾不同的“冒險”氣質所吸引,因為“大部分PPT說的是生意,這個PPT說的是創意”。

在接受麻辣魚的獨家專訪時,每每談及《瘋人院》的好評,陳嘉上總會在“第一時間澄清”,這都是“心中有數,擅於規劃”的導演老算的功勞。作為監製,“只是分享經驗而已”,“我幾乎不碰他的創作”,“只能算是保護了他的一點創意,盡量讓他能做到他自己能做到的東西”。

在陳嘉上眼中,導演才是真正去把創意賦予生命的人,創意跟導演的生命完全結合起來,才有生命力。曾經有人向他抱怨有些導演不聽話,而他覺得這蠻好的,“不聽話是有主見和想法,導演要是聽話就別當導演了”。

從香港到北京,從電影到網劇,從導演到監製,無論太空如何轉換,無論時間如何推移,溫文爾雅的陳嘉上在守望著自己熟稔江湖的同時,也在嘗試並探索著各種新的可能。

以網劇《瘋人院》來說,陳嘉上“不覺得是大成功”,可這是一個起點,“只要不輸就成了”,也“沒想發大財”。對於導演老算,應該亦然。而對於像老算這樣的青年電影人,陳嘉上的忠告是:“別被錢淹死,搞清楚你到底來幹嘛?!”

▲陳嘉上 香港著名導演、編劇、監製

並不是每一個劇都需要很長的集數

作為一部交叉於懸疑、科幻、倫理、邪典之間的現實主義題材作品,僅有24集的《瘋人院》無論在題材選擇、故事呈現還是劇集體量上,都有大膽挑戰。有觀眾表示,這劇不僅在節奏和鏡頭語言上透著美劇範兒,還有著日劇式的情感關切。

“美是空泛的,趨於一致的。塑造醜和怪的太空才更廣袤。”該劇導演老算曾向媒體表示:“《瘋人院》最大特點就在於題材上的奇觀性,但更重要的是能夠深入與展現精神病人的世界。因為他們的世界給我們創作提供了很好的基礎,從他們身上可以挖掘社會現象和關乎人性的東西,而且他們天馬行空的想法可以給觀眾展現更新鮮的東西。”

當然,這些也都是吸引陳嘉上的地方。但是“非常現實的‘瘋人院’題材並不好寫”,所以在陳嘉上看來,“整個事情就是一個冒險”,而目前的呈現恰是“非常聰明的寫法”。該劇在優酷上線時的“一版即過”,則讓陳嘉上有些意外之喜,因為這“非常忠於導演原來的想法”。

“起初的故事完全是虛構的,跟現實拉得很遠。”陳嘉上為此向老算建議,必須要有服務到“瘋人院”這個概念的東西,經過改動,多了一些談精神病人的內容,“我覺得精神病人是值得關注的,不能把人變成瘋人就不管了”,比如他們在擔心什麽,他們為什麽變成了現在這個局面,諸如此類的調整,“讓故事跟社會之間的關係更強了一點”,不過最終還是要“少點黑暗,多點光明”,因為“大家需要的不是絕望”。

具體在故事呈現上,《瘋人院》採用了單元劇的形式,合理利用精神病患者這個切入點,每兩集講一個故事,在看似瘋狂與匪夷所思的劇情背後,剖析了姐妹情、作家與代筆、單親家庭戀母、缺失子女關懷的老人等一個個無比心酸的現實。

陳嘉上認為,這樣講故事同樣也是一種冒險,至少在目前國內網劇市場上,這種寫法並不多見,因為它沒有一個成功的范例。而老算選擇的這種最難也最苦的做法,頗得陳嘉上的欣賞,“我們難道不應該要開拓一些相對空白的地方嗎?”他甚至還有著更高的期許,“要是可以的話,把它變成每集都是單元就更好了”。

▲《瘋人院》導演老算表示,《清醒夢》這一集是他一直以來最想拍,拍出來最喜歡的。

通過單元劇的形式講故事,雖然犧牲了所謂的流暢度,但它的好處在於,你不會擔心故事會說完,這恰恰是“另外一種生命力”。陳嘉上以美國CSI探案劇作比說道,現在做了一個《瘋人院》,其實是建立了一個品牌,將來再做,哪怕換另外一批人,只要你把規矩擺回來,它就還是《瘋人院》。

至於《瘋人院》是否真的會有第二季,以及將來的系列化,陳嘉上表示暫時“還沒有想”。

對於24集的體量,陳嘉上稱完全是根據故事而定的。如他所說,並不是每一個網劇都需要很長的集數,拍到60集,或許可以拿到更多資源,“可是你能做好嗎,你的故事能夠撐得起嗎?”所以說不要亂撐,“心裡頭要有觀眾”,更不要“騙自己”,“我不希望拍了60集,觀眾只看了30集,後面就棄劇了。我寧願每一集出來,都做到了起碼的水準,讓觀眾覺得沒在浪費時間。”

儘管最後幾集略顯粗糙,陳嘉上也道出了些許無奈,對於這個小投資網劇,能在有限預算中完成實屬不易,但是“我們相信市場夠大,能讓我們成得起”。

每一場戲對演員都是人生一次輪回

《瘋人院》的故事發生在一個靜謐山區的一家療養院。據稱,為了展現“瘋人院”的真實日常,為觀眾呈現一個前所未有的“精神至上世界”,老算帶領製作團隊歷經多次實地考察,最終在都江堰打造了一座“瘋人院”作為取景拍攝地。

陳嘉上向麻辣魚透露,這個“瘋人院”是在一個廢墟裡頭建起來的,“各種條件都非常差,可是也因為利用了這個廢墟,他們建的各種景都很有感覺”。

如此艱苦的拍攝條件,對於演員尤其是年輕演員來說,被認為是一種挑戰。

劇中的男主角,年輕的心理醫生孟喃由模特劉暢飾演,曾出演過《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九州天空城》、《北京女子圖鑒》;女一號穆思凡則由盧杉飾演,曾在《琅琊榜》中飾演靖王妃、在《夏有喬木雅望天堂》中飾演舒雅望。

▲《瘋人院》的兩位年輕主演劉暢和盧杉

儘管有觀眾對《瘋人院》兩位主演的選角存有異議,甚至認為如果換角,此劇或比現在更火。但在陳嘉上的眼中,年輕演員就是年輕演員,要讓他們慢慢來,而且“他們已經做得很不錯了,你要是去了那個廢墟現場,就會明白他們有多苦”。

對於前路漫漫的年輕演員,陳嘉上給出的最大建議是“走心”。“每一場戲,都是一個演員人生的一次輪回,你只有好好地走進去,好好地活一次,才是真正地在演。別以為這就是個表演的機會,這其實也是一個人生機會,你要沒有這種拚勁,你就沒有這個力量,所以有時候哪怕你沒有很多的經驗,走心就好了。”

相比觀眾對年輕演員的微詞,劇中甘當配角的一眾老戲骨,則被認為是《瘋人院》的一大加分項。比如在劇中演繹“人格分裂”病人蘇茂萍的梅婷,飾演氣功大師方慧的劉敏濤,以及陳啟泰、楊新鳴、王永泉……

▲網友之問:“中國還有女演員比梅婷更適合驚悚懸疑受虐題材的嗎?”

“真實的精神病人年齡大多在40-50歲左右,跟這些演員的年齡是吻合的,而且這些人的演技過硬,能夠讓觀眾信服。”雖然也曾有人向老算建議,用年輕演員出演單元劇裡精神病人的角色,但“如果找一個流量演員過來,表面上看起來流行元素多了,故事卻顯得很假。”

舍與得,就在一念之間。因為沒有所謂的大流量明星,《瘋人院》掀起的流量波瀾,並沒有口碑那麽“瘋”。上線19天時,該劇的累計播放量才剛破億。截止8月31日發稿,上線23天的《瘋人院》,累計播放量也不過才1.2億。但該劇在豆瓣的評分卻一度高達8.1,目前超1.5萬人參與評分給出的成績是7.8,其中給出4星以上的人數超過71%。

“有流量當然是最好的,可是對我來說,口碑才是命。”對於流量與口碑的關係,陳嘉上認為要講求平衡,如果你的口碑很差,流量很高,往後終究要還的。反過來講,如果開始看過的人不是很多,但是都還很滿意的話,你就收獲了第一批觀眾。

“導演有創意,努力做好了,碰上他的觀眾看了,又覺得好,自然就會買單。下一次,觀眾看見這個導演的名字,就還會給你一個機會。”在陳嘉上看來,導演跟觀眾的關係,其實就是這麽簡單,所以說口碑還是比流量重要太多。

老派電影導演做網劇將是一種趨勢

從《武狀元蘇乞兒》到《精武英雄》,從《畫皮》到《畫壁》,從《四大名鋪》三部曲到《蕩寇風雲》,人們熟知陳嘉上,近年來多以古裝題材見長。但回溯他的職業履歷,便會發現其涉獵範圍相當廣泛。

這種對自我的突破,亦如他從電影向網劇的探索。但電影人觸網,陳嘉上並非第一個吃螃蟹的。他曾經這樣向媒體解釋觸網原因:“見到《瘋人院》的劇本就被它深深吸引,加上它豪華的幕後班底已不亞於電影級水準,對自己來說從電影到網劇也是個學習的過程。”

低姿態並不意味著沒有強認知和高態度。而像他這樣的電影大咖們,到網劇市場跨界,確實給網劇帶來了非一般的電影質感。

在陳嘉上看來,老派電影導演做網劇將是一種趨勢,這首先得益於網絡環境的改善與成熟,其次也要歸咎於電影票房的亂像,比如各種票補、投資、排片受限以及貴得不可想象的宣發等等。“對創作人來說,現在的網絡平台友善太多了。我可以警醒大家,我們的電影制度再不改善,很可能步好萊塢後塵,所有好的創意人都跑去當電視製作人了。”

“網劇跟電影是兩種非常不一樣的產品,它跟觀眾的接觸方法,以至於定位,都很不一樣。”陳嘉上通過自己的從業經歷和體會向麻辣魚進一步解釋說,相比較而言,電影的要求會更高一些,要讓觀眾走進影院,需要太大的推動力才能讓他買張票,這個過程好難;而網劇的生存能力則比較強,不過“你就相對輕鬆了一點點,不等於你就很輕鬆”。

陳嘉上表示,觀眾看電影大部分只有90分鐘到100分鐘,創作者必須把所有的力量都一下子放過去。而劇是慢慢走的,人物、故事是很重要的點。相比電影,劇中的很多影像其實是浪費的,“我過去一直在做電影的創作,這兩年也不停在學劇說故事的方法,比如如何把人物呈現,如何跟觀眾確立溝通關係。”

陳嘉上還向麻辣魚坦言,未來自己也有可能親自操刀做一部網劇,“還在找劇本,希望是我自己有感覺的”。至於題材,則很廣泛,但是“我這個人很死板,所以三觀必須很正,我希望是個相對正能量的,讓人開朗的,讓人看完了覺得很有力量的東西。”

▲1999年,憑借動作片《野獸刑警》,陳嘉上獲得第1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獎。

“就像我的電影,各種題材都有,我也一直在找新東西,去刺激自己,更希望新的題材能刺激觀眾,讓觀眾不停地看到一些新的東西。”陳嘉上表示,網劇對自己吸引最大的地方,其實是它直接面對觀眾的屬性。

亦如《瘋人院》給他帶來的信心,“哪怕是很偏門,大家都不看好的一個題材,你也可以在網上有一個小小的地位,這個就夠了。只要找到自己的觀眾群,就可以慢慢做起來。但是也別小看觀眾,觀眾並不是想像得那麽容易騙的。”

對於網劇帶來的新希望,陳嘉上提醒,要堅持多元化,避免類型化,“要全是某一類型的會把大家悶死”;堅持娛樂化,反對庸俗化,“我們的責任就是娛樂觀眾,只是通過什麽方式來娛樂而已”;堅持創意,建立品牌,“最賣座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IP很好,可是不一定光靠IP才能成事”,“過去人家信任IP多於你這個創作人,可是你必須先建起品牌,人家才會信任你”。

同混影視圈為什麽看不得人家好?

相比對網劇的憧憬,陳嘉上對曾經輝煌一時的港片,更是多了一份執念。

素有“東方好萊塢”之稱的香港,在高峰時期一年產出三百多部電影,產量僅次於美國和印度,是世界第三大電影製作中心。不過到20世紀90年代後期,港片產量一度下跌至百部以下,“港片已死”的評論甚囂塵上,不絕於耳。

生在廣東、長於香港,從影經歷已20余年的陳嘉上,曾歷任香港電影家協會會長,香港電影導演協會會長,是多年的金像獎董事局成員,2007年至2014年間還曾擔任香港電影金像獎主席。

▲在陳嘉上的心中,港片一直未曾遠去。

再次談及這個已經流傳了近20年的“死與不死”的爭論,陳嘉上冷靜分析道:在香港其實一直有一群人以電影工業為生,而且香港電影工業依然健全,等於說它的生產鏈還沒斷,“已經沒有多少城市還有這種生產鏈了,只是說它的動力不夠,可這只是相對的。”

曾經有人說,香港沒有所謂本土電影。對此,陳嘉上表示不以為然,“香港電影最發達的時候,全世界都看得懂,不是說只有香港人才愛。”在他看來,港片的真正意義,在於它跟觀眾的關係,在於它的探索,去勇敢地不停地打破所有規律,跨越各種類型邊界,豐富各種電影類型。

他還舉例說,過去港片是把所有的好萊塢類型片都打破了的,不管什麽類型片,到了香港人手裡頭,總會加進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把它變成多類型的,比如警匪突然就變成了喜劇,武俠又衍生出了玄幻。

作為一位傳統港片導演,陳嘉上自己依然在不停地嘗試一些新的可能性,他也希望港片還能將所謂實驗式的創作延續下去,“我覺得,港片不需要非常發達,還在弄就好了,還在乾它原來在乾的事就很好了。”

▲從香港到北京,從電影到網劇,陳嘉上思考不止,探索無止。

“在香港電影工業局面不是很好的情況下,還能撐下去,其中有很大一個元素在於,香港電影公司、電影人之間的團結,有問題一起解決,面對困難,互相扶持。”時至今日,一年仍有20個新導演輩出的香港,讓陳嘉上看到了香港電影新的活力,“期待這個活力慢慢累積起來”。

反觀內地,讓陳嘉上很不理解也很心痛的一個問題,便是同行相輕,“同是電影人,看不得人家好”。面對飛速發展、日益強大的市場,“我們應該一起努力,把電影做起來,而不是把對手打低。你要清楚,把你的對手打低之後,你倒下的機會也會更高。”

“賺錢的機會大了,做好創作的機會就小了。”對於生產力不夠而導致的各種市場亂象,陳嘉上認為這都是錢鬧的,“我們這個市場是被錢淹死的,好創意也是被錢淹死的,但最賺錢的並不等於就是我們最需要的”。

“市場總是比我們的能力發展得更快。但是,我們的觀眾不是一定要看我們自己的產品的,所以我們要用自己的能力去創作好的產品,抓牢我們自己的觀眾。”被稱為“商業片中作家導演”的陳嘉上直言:“要不然,這個市場遲早會拱手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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