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少年被毆致死案宣判，被害人母親稱“心裡稍有不平衡”

“我的訴求，一定要嚴懲凶手，在心碎的母親這裡永遠不可能有諒解書這一說法，”葛玉英說，被告范某和蔡某的家屬自案發至庭審前從未有過任何表示，既未出面，也未表達過歉意。

文/本刊記者 聶陽欣

2021年5月11日，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去年發生的“15歲少年因兩人毆打致死”案件作出了一審宣判。此案曾於1月18日一審開庭審理。

法院判決書顯示，20歲的犯罪嫌疑人蔡某被判處無期徒刑，15歲的犯罪嫌疑人范某被判處有期徒刑14年。

被害人代理律師周雲濤認為判決結果合理。他接受《南方人物周刊》採訪時稱：“量刑的尺度，從我做律師的經驗來說，是符合實際情況的。”他認為，此案從社會角度來說屬於校園霸凌事件，“受害人沒有過錯，是單方面被毆打，不存在互毆的形式，如果受害人存在過錯，法院的量刑不會這麽重。”

被告人范某的代理律師朱幼華認為量刑在法律範圍之內，“畢竟不是故意殺人，是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朱幼華認為案件不屬於校園霸凌，而是一個偶發事件。“最大的變量是那個成年人（蔡某）突然加入，如果當時他沒有加入，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被害人母親葛玉英對《南方人物周刊》說：“心裡稍有不平衡，要與律師進行商量。”

休學後被毆致死，毆打者之一曾是同班同學及好友

2020年5月7日，南通市小海中學初三學生盛天逸休學期間在理發店打工時，被范某叫了出來。後在理發店對面的樹林裡，范某和另一名被告人蔡某將盛天逸毆打至人事不省，隨後盛被送入附近的衛生院，但因搶救無效，於5月9日下午3時死亡。

南通市警察局開發區分局出具的法醫鑒定通知書顯示，盛天逸系頭面部遭受鈍性暴力作用致外傷性蛛網膜下腔出血死亡。據《新京報》此前報導，當時圍觀的人說，范某、蔡某與盛天逸扭打在一起，盛難以抵擋，很快整個人後仰，倒在了地上，但范某和蔡某仍未收手，對倒地的盛又打又踢。幾分鐘後，盛天逸嘴唇發紫，臉色蒼白，對旁人的呼喚失去了生理反應。

事發時，盛天逸15歲，是南通市小海中學初三學生，即將面臨中考。在母親葛玉英的印象裡，他是一個乖巧懂事又孝順的孩子。葛玉英於社交平台公布的幾條視頻，大部分都是盛天逸幫忙洗碗的場景。視頻中，盛天逸熟練地沖洗碗筷，用洗碗布打著圈擦碗，葛玉英在一旁細心叮囑他，“洗慢一點”，“勞動的時候動靜小一點。”有時候盛天逸不想入鏡，溫和地笑著，小聲說，“我出去了啊，我真出去了哦。”

盛天逸和父母的合影

葛玉英常年在武漢做生意，曾把兒子帶到身邊讀書。因為中考必須要到戶籍所在地考試，2019年9月，她帶兒子回到南通市小海鎮上學。但她發現，兒子轉學後沒多久開始厭學。2020年4月，盛天逸提出不去上課，中考照常考試，拿畢業證。葛玉英同意了兒子的請求，簽下班主任發的《安全保證書》，承諾孩子在校外發生安全事故與學校無關。

休學後，盛天逸在自家小區理發店找了一份學徒工作，依然和同班同學范某保持聯繫。據葛玉英描述，事發前范某原本要去“打一名初一學生”，盛天逸知情後出於善心勸說范某，但勸說失敗，他把消息又傳了出去，因而惹上禍端。

盛天逸和朋友在他工作的理發店自拍

盛天逸傳消息的人裡，有陳某，是范某所認的“大哥”。根據盛天逸與范某事發前一天的聊天記錄，陳某得知打人的事後，與范某斷交，范某因此怨怒盛天逸。聊天記錄裡，范某對盛天逸說“我給你機會叫人”，盛天逸回復“我不叫人”，范某回“那你就等著挨打”“不叫人你等著被我打死”。

事發當天，盛天逸的班主任讓其務必到學校進行“英語口語模擬考”。他沒去，像往常一樣去理發店打工，下午17時40分左右，被范某從理發店叫出。起訴書顯示，范某放學後去理發店找盛天逸的路上，偶遇社會人士蔡某，蔡某表示願意幫助范某“教訓”盛。二人遂一同前往，釀成慘案。

事發半年後，葛玉英無意間在盛天逸手機內發現其轉账給范某的多筆記錄，金額從幾十元至上百元不等。她據此認為，盛天逸休學正是因為遭到了“校園霸凌”及“敲詐”。

庭審聚焦點：毆打者是否有自首情節

2020年6月10日，經南通市經濟技術開發區人民檢察院批準，南通市警察局開發區分局依法對犯罪嫌疑人范某、蔡某執行逮捕。

葛玉英多次面對媒體，並在社交平台上發聲，希望法院能夠對犯罪嫌疑人做出頂格處理（在某一種處罰方式允許的幅度內適用較接近上限或上限的處罰），還其一個公道。“我的訴求，一定要嚴懲凶手，在心碎的母親這裡永遠不可能有諒解書這一說法，”葛玉英說，范某和蔡某的家屬自案發至庭審前從未有過任何表示，既未出面，也未表達過歉意。

2021年1月，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在庭審時，公訴人、被告律師及被害人律師就被告人是否存在自首情節進行了辯論。

起訴書顯示，檢察院認為被告人范某、蔡某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死亡，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第二款之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故意傷害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同時，檢察院認為范某、蔡某在犯罪後，明知他人報警而在現場等候，到案後能如實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可視為自首，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

范某代理律師朱幼華認為“自首情節是肯定存在的”。他對媒體說：“他們（范某、蔡某）當時誰也沒有提出來要走，從外在的行為表現來看，在醫院的時候沒有人想要走，沒有人對他們實際實施了攔截。”

葛玉英不同意這個說法。葛玉英描述了庭審現場播放的衛生院監控視頻內容，盛天逸被送入衛生院搶救時，幾名醫務人員守在大門邊，大門關閉。衛生院院長在證詞裡稱，當時有警告在場的人不能離開醫院。

葛玉英據此認為，犯罪嫌疑人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並且，她認為犯罪嫌疑人存在“指揮所有知情者刪除QQ、微信等一切聊天記錄和視頻相片”的“逃避偵查”的行為。

被害人代理律師周雲濤說，原本按照家屬的訴求，是希望法院能夠判處成年被告人死刑，未成年被告人無期徒刑。

盛天逸的屍體至今未火化，葛玉英對本刊記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