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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艾略特:和龐德的倫敦相遇猶如一場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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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畫書界奧斯卡”

T.S.艾略特,194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一個比起成為詩人更想成為聖徒的人;卻因為無法成聖,而成了偉大的詩人。

他總是言說那些"不被言說的",在公眾面具保衛之下的孤獨裡過著隱秘的生活。如果不是因為他是詩人,有探究並定義這種生活的需求,那麽我們將永遠無法了解他的生活。

晚年回首,他不無遺憾地說自己一生只有兩段幸福時光:童年和老來再婚,而中間的壯年歲月——充滿創作的激情,並通過一種權威化的聲音把自己迅速經典化的時期——就個人生活而言,是名副其實的荒原,甚至對於被賦予了重大時代意義的《荒原》一詩,他也坦言那只是對個人生活的無意義的牢騷。

所幸,我們可以通過《T.S.艾略特傳:不完美的一生》來更深入解讀他的生活與作品如何緊密結合。

作者林德爾·戈登考察了這位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詩人的一生,那遊走於他身上的聖徒與罪人之間的深壑。她將艾略特的生平與作品互參,以理解這位精神的求索者所經受的試煉:他的缺陷與懷疑能讓一切過著不完美人生的我們找到共鳴。

對於這部作品中浮現出的艾略特形象,《紐約時報》兩篇書評給出了最佳勾勒:

他猶如詹姆士筆下的人物,在記憶與欲望、世俗幸福與更純淨的精神世界間徘徊撕扯。——角谷美智子

他有著清教徒式的克己,在一個相對主義盛行的世俗化時代裡平庸地度過一生的圖景令他恐懼。他奮力前行,覺察著那“平庸的人無法感知的顫栗”。——理查德·伯恩斯坦

讓我們進入年輕的艾略特在倫敦文學舞台的登場時刻,並且隨時記得他的朋友和導師龐德與之互動的有趣細節。

[英]林德爾·戈登/著

許小凡/譯

上海文藝出版社2019年1月版

選讀 / 倫敦的試煉

1913年夏天,龐德從艾肯處得知——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哈佛有個人的東西有點意思”。隨後,在1914年9月22日,艾略特來到肯星頓荷蘭廣場5號拜訪了龐德。他一出示《普魯弗洛克》,龐德就立即迷上了其中自然的語言和對“我們當下的氛圍與鑒賞力”的準確把握。他旋就寫了一封信寄給芝加哥《詩刊》的編輯哈麗雅特·門羅,在自己的新發現面前激動得語無倫次。《普魯弗洛克》是他見到的最出色的美國詩。在給H.L.門肯的信裡他寫道:“信裡附上一首詩,作者是一位我最近發現的名叫T.S.艾略特的美國年輕人,他才華橫溢……關注他錯不了。”艾略特則為龐德的熱情感染,也對龐德讓他留在倫敦的提議十分激動,因為這樣一來,他就能(在龐德的指引下)寫更多詩,在戰後出版一卷能讓他一舉成名的詩集。

龐德的論調是,身在英國的詩人在美國詩刊上發表作品反而比較容易,而任何來自英格蘭以外的人想在英國本地發表作品都難於登天——除非他已經像吉卜林那樣功成名就。他堅稱對於詩人來說,沒有比倫敦更好的去處,因為只有在這裡才找得到一群“嚴格服從高級趣味的人”,這群有影響力的作家堅信出版商不應將商業利益奉為圭臬。倫敦隻遵循它自己的標準;如果它決心喜歡艾略特,那麽就會不由分說向整個英語世界輸出它的喜好。龐德心下清楚的是,這些新的創作大多出自美國人之手,但他不打算點破這一點,因為這並不是什麽英國出版商與書評人所樂見的現實。

龐德出現之時,艾略特其實已多少做好準備,想屈從於一份教授哲學的學術生涯。而龐德鼓舞著艾略特,堅定地把他推上詩歌的道路。這兩個從美國流放而來又不務正業的年輕教授自此惺惺相惜。艾略特將這位稍稍年長、更有名望的同齡人看成師父與向導,對他真誠而慷慨的關注心懷感激。“他會連哄帶騙甚至強按著別人寫出好東西,”艾略特說,“所以他有時看起來活像向一個聾子百般解釋他的房子著火了。”

在龐德的帶領下,艾略特登堂入室,進入自己在倫敦的第一個文藝圈子,其中有韋佛小姐——一個同時擁有純正的品格和大筆遺產的女人、《自我主義者》的主編、詹姆士·喬伊斯的支持者。這個圈子裡還有《風暴》的編輯、畫家溫德姆·劉易斯;龐德大學時期的朋友,以HD的名字聞名的美國作家希爾達·杜利特爾,以及她的英國丈夫——參加過一戰、後來成為批評家的理查德·阿爾丁頓。從1915年中開始,艾略特經常參加他們每周四晚在倫敦索霍區和攝政街各種餐館的聚會,這個高挑清瘦、兩頰凹陷的年輕人坐在那兒,聽周圍人討論艾米·洛厄爾下凡在倫敦街頭,或聽福特·馬多克斯·福特聲如洪鍾地講述偉大的維多利亞時代軼聞,再或者聽阿瑟·韋理講他的中詩英譯——而在他們頭頂,空襲警報正凌厲地響著。

從很多方面來看,龐德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讚助人和導師,願意全身心地為自己的學生付出。但他的幫助也有其缺陷。在艾略特的回憶裡,龐德對藝術作品過於投入,以至於他的門徒在他眼裡有時“幾乎不是人”,而是在需要產出時上點油的“藝術或文學機器”。龐德曾明確說過,他只在艾略特的個人感受影響到他的詩歌創作時,才對他的感受發生興趣。一位監視者也曾注意到,龐德對待艾略特的態度就像收藏家對待自己的寶貝。這件珍寶現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像個典型的美國人一樣仰在椅子裡,帶著幾分咄咄逼人的悠閑,從夾鼻眼鏡的上沿斜睨著打量著這位來客,尋思著自己對對方的對答如流有多滿意。艾略特允許龐德把自己培養成一個精妙的詩人,這在某種程度上就像古納曼茨把帕西法爾培養成真正的騎士。帕西法爾順從地打磨著自己的舉止,而艾略特打磨的則是自己的措辭與詩藝。

龐德宣稱藝術家是未來的獨裁者,對“愚蠢的大多數”嗤之以鼻,“這些腸肥腦滿的庸眾終將為我們統治”。在龐德看來,現代藝術家“不打算靠民選施政。至少他們還擁有高貴的血統。現代文明哺育的這個族群只有兔子一樣的頭腦,而……受蔑視已久的藝術家們終將掌權”。沒有偉大的藝術家,這些“烏合之眾”也只能漫無目的地漂泊。從艾略特1914至1915年間給龐德的信中,看得出他也為龐德的專製情緒感染。更準確地說,龐德在向大眾宣戰中對他的支持勾起了艾略特名門子弟的驕傲——長期克制的驕傲一經激起,只會更加猛烈地爆發。當龐德放肆到近乎滑稽的地步時,艾略特的攻擊也益發毒辣起來。在給一位顯赫的女性——波士頓藝術收藏家伊莎貝拉·斯圖爾特·加德納——的信中,艾略特則將鄙夷之情轉向德國人,認為他們過於殷勤——他認為低等種族才殷勤好客,全然忘記只在幾個月前戰爭爆發時,他還對邀請落難外國人免費借住的德國房東的款待感激不盡。他們的善舉對他不啻雪中送炭。

這些信件往來其實預示著艾略特將要展現的出人意表的一面:這個謹言慎行的人竟會年輕時穢語連珠,中年時痛擊虛飾,老年時一次次斷絕往來,讓親近他的人無所適從。這些致龐德信中赤裸裸的偏見,就好似一個咯咯發笑、招搖過市的持刀歹徒,它們或許對艾略特的同代人來說稀松平常,但足以令我們震驚不已。

縱然龐德是艾略特十分重要的讚助人,但早年的艾略特並不追捧龐德的詩。“他的詩壞到讓人落淚。”艾略特在信裡對艾肯說。龐德被艾略特詩裡的現代性打動,艾略特卻覺得龐德的詩是老一套。在《追尋異神》裡他批評龐德雖私淑中世紀,但吸引他的全都是中世紀裡那些不值一提的東西,真正重要的他卻全不在意。“我承認我很少能對龐德……說的話打起精神,”艾略特1928年在《日晷》中提到:“我感興趣的是他說話的方式。”龐德要求他給出客觀確切的表述、牢靠的事實、斧鑿刀刻一般的陳述,他聽從了龐德的建議,並迫使自己從那些凌空高蹈、意象模糊的幻象詩裡抽身。用打字機寫評論幫他擺脫了長句的習慣,他認為這是以犧牲奧義換來的清晰。

1915年2月2日,他向龐德寄去一首題為《壓抑情結》的八行詩,詩中一位情人在女孩的臥房翩翩起舞,然後像迷人的俄羅斯芭蕾舞演員瓦斯拉夫·尼金斯基在《玫瑰花魂》中那樣,一飛身就躍出窗口;然而芭蕾舞劇中,幽靈是女孩在舞會後清醒的想象,艾略特詩中的幽靈,一個“立在角落的影子”,則在更大意義上代表傳統的性威脅。這個幽靈一心只顧自我,既缺乏芭蕾的溫柔,也缺乏尼金斯基回應女孩幻想時細膩的肉感。艾略特筆下的情人全然不顧及這個睡夢中的女孩——這個女孩不過是激起情欲的道具,這首詩也因此變成了一個幼稚的討厭鬼炫耀他出逃的幻想。題目把這首詩包裝成龐德正大力推崇的意象主義,“思想和感情刹那間的複合情結”——“情結”在這裡使用了新興心理學的專業術語,指內驅力受到壓抑時產生的強迫行為。但這首詩的心理活動並不精微,藝術上也不甚完善。它是艾略特致龐德最初兩封信中附帶的一篇作品,在這些信裡,他擺出一副情場老手的樣子,輕快地談起一次暢飲和另外兩個可以進入《一位夫人的畫像》的女人。

最迷人的午夜藍,

是親手撕下的文藝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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