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我親愛的宇宙飛船”系列作品之一。我們邀請了作家、科學家和天文愛好者分享他們與機械太空探索者的個人情感。
撰文：SHANNON STIRONE
親愛的卡西尼：
一年多前，你離開我們的那天，五味雜陳。我知道有這麽一天，畢竟，陪伴土星13年對你而言已經太久了，但是，當那一天終於來臨時，我還沒準備好。
那天早上，我們幾百人一起坐在加州的噴氣動力實驗室裡，等待你的信號消失。美國宇航局的團隊成員散坐在房間裡，一些人微笑著，因為他們深感驕傲；還有一些人卻飽含熱淚。你即將隕落，我的內心陣痛不已。我努力想象著你的歸途，你的設備分崩離析，迅速燃燒以至汽化，土星大氣層張著大嘴，吞掉你的臂膀，你較大的部件。當你被撕裂、破碎、融化時，你仍然在對話、呼叫、低語，直到最後一刻。
如今，你變成了一團霧，你的身體化成了一抹水彩。不過，你也成了這顆幾十億歲星球的一部分。塑造你的金屬來自於星辰，正如我身上的骨和血。有朝一日，那些深愛著你的人們將與你一樣，所有元素又將回歸宇宙。
20年前，你第一次向我們告別，點亮了地球天邊的雲彩。不久前，我還看了當時你啟程的影片，美國宇航局肯尼迪太空中心的播音員激動地提高了音量：“4，3，2，1……卡西尼號飛船發射升空，將踏上十幾億公里的漫漫土星之旅！”每個人都仰頭看著那長長的火焰把你送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遠。
但我當時正值青少年，與大多數孩子一樣，我只顧著日常生活，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那時的我還太年幼，不能真正理解你的任務是什麽。說實話吧，我其實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我熱愛繁星和太空，但從我的窗戶看到的或者偶然仰望的夜空，並沒有讓我想起你。
我小的時候，第一次從我祖父的望遠鏡裡看到了土星。當我把眼睛挪遠一點，只看到一個光點；當我靠近鏡頭時，卻看到了一整顆行星。那個朦朧而晃動的畫面對我而言太陌生了；我不知道該怎麽理解它，但我記得，我還想過乘坐宇宙飛船去那裡看一看。
多年後，你終於到了土星，而我也突然發現自己對這顆擁有星環的星球更關注了。通過你的眼睛，我看到了新的東西，我著了迷。我毫不費力地就認出了那些星環、褐色的大氣層、形色各異的衛星。
此時，我還不太了解你。待我真正對你全面了解時，你的時日已經不多了。
此時此刻，想起你和你一生中的成就，我驚歎不已。你不僅讓我們見識了太陽系中最標誌性的行星，還讓全世界都凝聚在了一起。在你13年的觀測生涯中，似乎每個人都坐在你的身旁，等待你繞著巨大的土衛六變軌，看你從土星環上掠過，又和你一起冒險飛到冰凍衛星土衛二上空去嗅探、品嚐它的間歇泉。正如行星科學家Linda Spilker說的那樣，我們全都跟你在一起，“坐在前排座位上”。你在太空中穿行的弧線危險重重，一個小失誤就會讓我們永別。但當你在深空中跳著複雜的芭蕾舞，你的冒險所換來的回報卻不可估量。
土衛六上的那些間歇泉，土衛二上奇異的甲烷湖，顛覆了我們對太陽系生命存在地點的認知。因為你，我將來可能會看到人們發射探測器去這些衛星上探究有沒有我們的“同伴”。這也是你遺產中的一部分。
當我看著你拍攝的照片，回憶起你所做的諸多發現，我仍然感到由衷的崇拜，但每次欣喜過後，我都會一聲歎息。你不再呼喚、不再傳回新發現或新照片的每一天，都在提醒著我們：沒了你，我們如同墜入困境。
在我們將要失去你的前一天，你最後一次呼叫了深空網絡（Deep Space Network），發送了你最後一套照片，突然，我們就失聯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迫切二字，因為，聯繫就是一切。每次到美國宇航局的任務控制中心，我都會看到這樣的情景。你的每一聲呼喚，都帶著我們的靈魂飛升，飛到那繁星之中。
去年九月你華麗謝幕之後，我們舉杯慶祝，為你守夜。在紀念你一生的時候，我發現還有那麽多人為失去你而傷心，那些不知道你存在的人也會為你而觸動。
小知識點：卡西尼號
這張插圖中描繪的是：美國宇航局的卡西尼號探測器在任務的最後階段，正朝著土星與星環的間隙進發。
供圖：NASA, JPL-CALTECH, SPACE SCIENCE INSTITUTE
發射機構：美國宇航局
發射日期：1997年10月15日
運載火箭：泰坦四/半人馬座運載火箭
任務開始時間：2004年4月30日
任務結束時間：2017年9月15日
品質：5712千克（含“惠更斯”號探測器）
能量源：放射性同位素熱電機
在前往噴氣動力實驗室觀看大終結的路上，我在機場遇到了一個人。他看到了我筆電電腦上的土星貼紙。那是一張紫色背光的照片，也是研究團隊最喜歡的一張。他說：“我喜歡這張土星照片。你知道他們是怎麽拍到的嗎？”我告訴他是你拍的，但是你的任務兩天后就要終結。他驚呆了：“我根本不知道土星那兒還有一個探測器。”就在他因為知道你而興奮的那一刻之後，他旋即又陷入了憂傷。那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們如此哀傷，並不是因為你的身體，而是因為我們自己悵然若失的感覺。
當我們把你送走後，我們要求你給我們看遙不可及的事物，要求縮短我們與那些星球之間十幾億千米的空間。你是我們的使者，是我們的探險家，是60多億人的目與耳。你不僅僅是一團金屬，你是塑造你的數千名科學家的夢想，是他們廢寢忘食、他們童年無人解答的宇宙問題的總和。我們攜手，與我們脆弱身軀和地球引力抗爭。在你的土星之旅中，你讓我們都成了宇航員。
我知道太晚了，但我依然想為你13年的探索說句謝謝，甚至為了我還沒認識你而你仍在為我探索的數千個日夜，謝謝你。讓我擁有一個全新的視角，知曉我們在宇宙中的位置，是何等可貴的禮物啊！讓我們看到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這位置值得知曉、熱愛和守護。這是你贈予我們的多麽偉大的禮物啊！
你可能不知道，你的項目負責人Earl Maize在你落幕前曾說，你“從榮耀之焰中逝去，是一場華麗的結局，也是人類探索行星章節中的非凡小結。此書遠未寫就，未來可期更多。”
事實上，我很振奮我們未來能製造新的卡西尼號，並把它們送入黑暗，再次放飛我們自己。有朝一日，我們必定會重返土星。當我們抵達時，我們將坐在你繼任者的天線上，凝視曾擁你入懷的壯麗星球，而我們會再次相見。
謝謝你給了我繁星滿天！
謝謝你曾把我帶到土星身邊！
愛你的Shannon
（譯者：mikegao）
來源：國家地理中文網（官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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