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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學宗師夏承燾:我怎樣自學詩詞

問:您是怎樣自學的?研究與創作又是怎麽結合的?

答:我沒有很高的學歷。十九歲溫州師范畢業就工作了。教過小學、中學,後來教大學,專治詞學已是三十歲左右的事了。如果說,我在這方面還多少有點成績的話,功夫就在一個“笨”字上。“笨”字從本,是我讀書治學的本錢。記得溫師的張震軒先生曾對我說:“為詩學力須厚,學力厚然後性靈出。”其實為文、治學,面面都可作如是觀。在溫師就讀的時候,我已經學作詩詞,特別喜歡讀前人的詩詞。自己買不起書就向朋友借。當時比較難得的書如元遺山詩、黃仲則詩以及白香詞譜等,我都親筆抄錄,供背誦之用。年輕時養成這種認真攻讀的習慣,使我終生得益不淺。我體會到,如不刻苦讀書,就談不上心得,更談不上治學和創作了。後來我在嚴州九中任教,四五年間,教課之暇,天天鑽藏書樓,文史藏書差不多讀遍了。有關唐宋詞人行狀的筆記小說以及方志資料,我都一一劄入筆電中,這就是後來發表的《唐宋詞人年譜》、薑白石研究資料的來源。廣泛而有目的地閱讀,是豐富學養的基本手段。除了閱讀領悟之外,還要動手作劄記。陶宗儀的《輟耕錄》、顧炎武的《日知錄》以及李慈銘的《越縵堂日記》,都是這方面的巨著。作讀書劄記可以積累學問,加深理解。我從十五歲開始寫日記、作劄記,一直堅持,深受其益。如何作劄記?我概括成“小、少、了”三字訣。本子不必大,便於攜帶;字數不在多,要言簡意賅,理解要透徹。這樣的知識才是扎了根的、會發酵的,能夠產生質的飛躍。

求賢訪友,轉益多師,對於學問的成長也是非常重要的。溫師畢業以後,聽說南京高師辦暑假學校,我就負笈千里,聆聽了許多新學巨子的講學,大開了眼界。詞壇老宿如朱疆村先生以及吳梅、夏敬觀諸翁,我一一登門拜訪;同輩學人人中之龍榆生、唐圭璋、任中敏等,也都先後建立了密切聯繫。師友切磋,能啟迪思路,鼓舞信心,對研究工作幫助極大。

詩詞是一種文藝創作。我們攻治詞學就是以它為評論和研究的對象。如果對其創作規律、藝術手法缺乏了解,便如隔靴搔癢,不易說到好處。比如蘇東坡《青玉案·和賀方回韻送伯固歸吳中》詞歇拍雲:“作個歸期天已許。春衫猶是,小蠻針線,曾濕西湖雨。”況蕙風評雲:“上三句未為甚豔。‘曾濕西湖雨’是清語,非豔語。與上三句相連屬,遂成奇豔、絕豔,令人愛不忍釋。”(《蕙風詞話》卷二)蕙風此數語,指出了坡翁此詞藝術手法方面的獨擅之處,可謂具眼。非深知個中甘苦者,不易到此。所以歷來的詞評家,沒有不是兼工創作的。以學人的識斷來拓展詞境,以詞人的文心來豐富研究,二者正如車之兩輪,鳥之雙翼,本是可以相得益彰,共促成功的。因此我在攻治詞學時,並不廢棄創作。1929年當我初識疆村翁時,曾以“青兕詞壇一老兵,偶能側媚亦移情。好風只在朱闌角,自有千門萬戶聲”(論稼軒詞)一詩持前請益,老人不以為謬,問:“何不多為之?”私衷深受鼓舞。邇來五十餘年,每有所感,輒付吟箋。年來出版的拙著《瞿髯論詞絕句》、《夏承燾詞集》、《天風閣詩集》數種,就是這方面的一個小結。雖不能佳,卻也約略可以窺出自己攻治詞學的一些經歷和心得。知人論世,不知尚有一得之愚,可供采掇否?

來源:人民日報1982-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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