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0，就是一個大江湖

（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G20就是一個大江湖。江湖上正流傳著很多故事。

6月27日，看時間，應該還在飛往日本的空軍一號上，川普發了一條推特：

我期待和莫迪總理談談，印度這些年一直對美國加征非常高的關稅，最近竟然還又提高了。這是無法接受的，這些關稅必須撤掉！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點名道姓，進攻的架勢，已經擺出了。

估計，喜歡練瑜伽的莫迪，虎軀也打了一個激靈。

江湖險惡，不得不防啊。

要知道，以前，這兩人見面都是要擁抱的。兩個胖大漢，一高一矮，每次擁抱，都很有喜感。

但以前不代表現在，而且，不管印度如何邀請，川普上台兩年多，就是不去印度訪問，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就在莫迪再次宣誓就職後的第二天，美國突然宣布，要取消印度普惠製（GSP）貿易地位，涉及近60億美元的2900余種印度輸美商品。

印度人也非等閑之輩。在川普生日後的第二天，宣布對包括杏仁、核桃、豆類等29種美國產品徵收額外關稅，加征後的稅率最高達120％。

雙方見招拆招。這一次在大阪，兩人再度見面，但從公開的照片看，兩人友好握手，互相誇讚，但卻沒有了熱情擁抱。

更有意思的是，兩人還似乎坐反了位置。莫迪後面是美國星條旗，川普背後是印度國旗。

這是心事重重的結果嗎？

其實，G20的歷史，就是這樣一部江湖史。

6月27日各路領導人抵達大阪的當天，當地大雨傾盆，很多人撐著傘下了飛機。

記得11年前第一次G20峰會時，也是這樣的大雨如注。當時是小布什倡議召開的這次峰會。外面狂風驟雨，裡面小布什強顏歡笑，迎接各國貴客。

他沒有理由不沮喪。他曾經是那麽意氣風發，接連打了阿富汗和伊拉克兩場戰爭。但最後的結果，卻讓美國陷入了兩場戰爭的泥潭。而且，屋漏偏逢連夜雨，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突然爆發，最強大的美國，一度也處於崩潰的邊緣。

怎麽辦？

很多個不眠之夜後，小布什做了任期內最後一個重大決定，召開一次全球性首腦會議，大家一起來討論討論，怎麽應對這場金融危機。換句話說，怎麽幫美國渡過這個難關。

國際社會不缺少峰會，但缺少高效率有影響力的峰會。國家如果太多，一個領導人發言一次，就可能要開很多天；國家如果太少，繼續像西方七國一樣開會，實際已經不管用了。

最後，小布什拍板，就G20吧，裡面有西方七國，還包含了不少新興大國，更主要的，按照陸克文等很多西方政治家所強烈建議的，裡面必須有中國。

金融危機期間，世界經濟風雨飄搖，中國的重要性前所未有。不管是當時的財長保爾森，還是後來接任財長的蓋特納和出任國務卿的希拉裡，一句口頭禪就是，美國和中國，“我們都在一條船”上。

江湖路遠，更需要朋友幫忙；閉關鎖國，只能是自絕於世界。

G20峰會由此橫空出世，一個國際經濟新秩序就此開始。

所以說，危機危機，永遠是危機中有機。沒有國際金融危機，美國就不會捨得分享世界經濟決策權，G20就不會登上前台。金融危機改變了世界。

這就是時代潮流。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二）

人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

但這一次，川普和普京終於又見面了。

兩人微笑交談，川普說自己和普京的關係非常非常好。現場，一名記者問川普，那你是否會告訴普京，不要讓俄羅斯乾預2020年的美國總統選舉。

問題來者不善，但川普當即回答：“當然，我當然會”。

於是，川普笑著告訴普京：“不要乾預大選哦。”又伸出手指補充一句，“不要乾預大選哦”。

大有“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但美國記者看得目瞪口呆，就這麽簡單？

但對川普和普京來說，這是難得的一次見面。要知道，上一次G20峰會，在阿根廷，場面一度尷尬，川普從普京面前走過，普京直視前方，似乎壓根沒有看見這位老朋友。

本不該是這個結果的。但就在那次會晤前幾天，烏克蘭軍艦強闖刻赤海峽，俄羅斯一不做二不休，開槍扣押了烏三艘軍艦，並俘虜了艦上的所有士兵。

烏克蘭立刻宣布進入戰爭狀態。自然，西方除了譴責俄羅斯別無選擇。川普不得不宣布：這次不和普京見面了。

江湖是非多。其實，美俄這種互懟，在川普上台前就已經成了常態。

故事，或許要從2014年開始講起。這一年，俄羅斯成功舉辦索契冬奧會，但就在普京熱情迎接各方嘉賓的時候，烏克蘭變天，親俄的總統亞努科維奇被趕下台，烏克蘭這個俄羅斯最親密的鄰國，迅速向歐盟和北約靠攏。

最後的結果，大家也都知道了。克裡米亞公投，主動要求加入俄羅斯。這塊當年赫魯曉夫贈送給烏克蘭的戰略要地，戲劇性地在普京時代又回到了俄羅斯手中。

然後，則是烏克蘭內戰，一直持續到今天。烏克蘭在哭泣，俄羅斯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西方徹底翻臉，普京也被趕出了G8峰會。

有意思的是，去年加拿大召開G7峰會，川普的一大訴求，就是要求把俄羅斯拉回來，重新組成G8。

歐洲國家都被弄暈了，以前帶頭把俄羅斯一腳踢出去的，是美國；現在又是美國，又要拉俄羅斯拉回來。

最後，大家不歡而散，川普拂袖而去，G7聯合聲明也沒發成。在離開加拿大的“空軍一號”上，憤怒的川普還忍不住在推特上痛罵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很卑鄙，“太虛偽太弱小”。

也就是在這次峰會上，默克爾默默地發了一張“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的照片。

西方已經不是以前的西方，美國已經不是以前的美國，德國也已經不是以前的德國。

川普公開說過，德國人太壞了。默克爾也曾告訴身邊人，歐洲以後只能靠歐洲人自己了。

這次在大阪，川普和默克爾又見面了。但其實，兩人不久前本可以在美國見面的。

默克爾特意去了趟美國，不是華盛頓，而是波士頓。她動情地在哈佛大學發表了一次演講。其中一些話這樣說：

保護主義和貿易摩擦，正威脅著全球自由貿易以及經濟繁榮的根基。

我們千萬不能稱謊言為真相，也絕不能將真相視為謊言。我們不能將反常當作常態加以接受。

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需要多邊而不是單邊思考，需要全球行動而不是邊緣化的行動；我們必須摒棄民族主義傾向，向全球開放。我們必須協調行動，而非各行其是。

哈佛學生的掌聲不斷。台上的默克爾卻似乎感慨萬千，她沒有點名道姓，但說的是誰，相信大家都很清楚。

哈佛大學演講結束後，默克爾徑直回國了。她或許還記得幾年前在華盛頓，她主動衝川普伸出了手，但川普卻似乎沒有看到，空氣中洋溢著尷尬的氣氛……

江湖恩恩怨怨，想見的，有時未必就能見；不想見的，有時還不得不見。哪怕是川普，哪怕是普京，哪怕是默克爾。

（三）

這次G20峰會，日本是東道國。

安倍很高興，這不僅是他任內，而且是日本有史以來舉辦的規模最大的國際峰會。

這是展現他外交才能的最好機會。因此，除了G20的19個國家+歐盟外，安倍還特意邀請了荷蘭、新加坡、西班牙、越南、泰國、埃及、智利、塞爾加爾，以及聯合國、IMF、世界銀行等國際組織。

一時風雲際會，高朋滿座。

儘管有些國家，來得也是非常別扭。比如西班牙。

因為加入G20的標準，主要就是經濟規模。但要知道，西班牙GDP超過了韓國、墨西哥、土耳其、印尼、沙特等很多G20國家，但卻沒有資格入盟。

2008年第一次G20峰會，西班牙憤憤不平，曾提出應該將阿根廷剔除出G20，由西班牙頂替；因為阿根廷的GDP，還到不了西班牙的一半。

2011年法國坎城G20峰會，西班牙首相強烈抗議，稱不管有沒有收到邀請，一定要趕去參加。會做人的時任法國總統薩科齊，趕忙邀請西班牙與會。由此，形成慣例，以後歷屆G20峰會，西班牙都是永久嘉賓國。

在國際政壇，不公平是顯而易見的，但鬧一鬧多少是有點好處的。

這個世界，少有人比房地產商更能折騰。去年G20峰會，川普和新當選的阿根廷總統馬克裡又相逢了。兩人都有一個特點，都曾經是房地產商，年輕時就相識，還合作開發過很多建案。

老朋友見面，異常高興。按照西方媒體的報導，川普還忍不住問馬克裡：你沒想到我會成為美國總統吧……

這個世界，確實有太多的想不到。

記得去年在阿根廷，70後的法國總統馬克龍，萬萬沒想到，他的專機已經到了阿根廷，但左等右等，就是沒等來阿根廷接機官員。

當艙門打開，和馬克龍親切握手的，居然是一個穿黃馬甲的工作人員。

以至於這個“黃馬甲”，馬上成了法國人的熱詞。法國人調侃說，在國內逃過了“黃馬甲”抗議的馬克龍，萬萬沒想到，跑到阿根廷，還是沒躲開新的黃馬甲。

當然，也有人調侃，這是阿根廷人在報復，誰叫去年世界杯，法國隊淘汰了阿根廷隊。

這一次在日本，馬克龍沒有重複去年的煩心事。但東道主安倍卻萬萬沒想到，本打算和普京簽一個和平協定，心心念念的北方四島，俄羅斯哪怕先還兩個也好。

哪知道普京卻先發製人，去日本前幾天，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普京撂下一句重話：俄羅斯不會在南千島群島降下本國國旗。

多少希望，就此變成了失望。安倍估計也只有苦笑。過去幾年，每次俄羅斯有重大活動，他都會去參加。甚至一看會面要遲到，他更要跑步奔向普京。

但想從俄羅斯人手裡拿回島嶼，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安倍頭疼的事還有好多。這一次G20，又見到了剛剛來日本訪問過的川普，當著眾多記者，他幾次向川普伸出了手，但心大的對方看了一眼，似乎也沒放在心上，空氣中又洋溢著尷尬的氣氛。

更尷尬的，還有巴西總統博索納羅。給他打前站的一架軍用飛機，在西班牙轉運站時，居然被查出一名空軍軍官攜帶了39公斤的可卡因。要知道，博索納羅一直在嚴打販毒，看來，打擊毒品確實任重而道遠。

在G20大合影中，唯一穿紅衣的是英國首相梅姨。但對梅姨來說，估計心中也是五味雜陳。英俄關係一團糟，所以這一次會見普京時，她嚴肅得沒有一絲笑容。

這一次的G20，也成了她最後的告別演出。脫歐最終脫成了災難，她也不得不選擇下台。不久前宣布辭職時，說到最後一句話，她當場泣不成聲。下一次峰會，她應該就只能在電視上觀看了。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一個時代就這樣結束了。

一個新的時代正在開始。

27日傍晚，中日領導人會見，雙方一致同意，應共同致力於構建契合新時代要求的中日關係。東道主安倍，還熱情地為中國領導人舉行了“歡迎晚宴”。

G20很忙碌，一場接一場的多邊活動，一個接一個的雙邊會見。但或許沒有幾個領導人，能像中國領導人這麽忙碌。

根據新華社的報導，僅28日一天，除了參加G20峰會發表講話外，他還至少有七場雙邊或多邊會見。一個月不到，又見了普京、莫迪；還會見了默克爾、佐科等人，現場氣氛很不錯。

“中國傳遞維護多邊主義強烈信號”！這是很多媒體在這些活動後的觀察。

更要看到，這已經是他6月份的第四場出訪。去了俄羅斯，去了吉爾吉斯斯坦，去了塔吉克斯坦，還歷史性地訪問了我們的半島北方鄰居，現在又在日本大阪。

一個月內出訪四次，參加了至少三場國際峰會，會見了至少幾十位外國領導人。用新華社的話說：這種幾乎“一周一訪”的快節奏，記錄著大國領導人忙碌的身影，也見證著中國外交的積極和主動。

這種高強度的外交，如果沒記錯的話，在中國外交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

一位我很尊敬的師長就很感慨地對我們說：看到領導人都這麽辛苦，我們還有什麽理由不努力。

忙碌的大背景，是世界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G20的江湖還在繼續，今天的故事，就成了明天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