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天，一位新冠肺炎重症患者的重生

2月15日下午2點30分，申波終於走出了湖北省黃石市傳染病醫院。去武漢參加公司年底聚餐時他不幸感染了新冠肺炎，1月23日被確診，此後他在醫院裡共住了23天。

這23天，申波覺得自己像是走了一趟鬼門關。但在醫生的救治和自身信念的支撐下，一名新冠肺炎重症患者順利治愈出院。於他而言，這23天，自己經歷了一次重生。

一次年終聚餐引發的感染

黃石距離武漢並不遠。

1月17日下午，申波自駕赴武漢參加公司年底聚餐，作為這家保險企業在黃石分公司的高管，這樣的“雙城奔波”對申波來說已是常態。

“當時在疑似SARS的消息引發擔憂之後，專家說持續人傳人風險較低，於是公司領導就安排我們部分高級管理者去武漢一起聚個餐。”申波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如是說。

申波到達武漢時沒有見到有人做防護，因為當時大家都認為“不會人傳人，沒有新增病例，病情也是可控的”。

當天聚餐結束，申波順便把在武漢的13歲女兒娜娜接回黃石的家，和父母一起過年。

1月19日，申波開始發低燒。當時他以為這只是受涼或者過度勞累，沒有放在心上。由於身體不適，申波把公司原定23日才開始的假期提前到了20日開始。但對於員工們年底聚餐的提議，他沒有采納。“事後回想起來很後怕，但又很萬幸，不然如果真的聚餐，不知道又要拖多少人下水。”申波說。

三天后，申波被確診為新冠肺炎入院。

申波告訴記者，他是最早發病的。之後，當時參與公司聚餐的近一百位同事中，有十幾個人也陸續被確診為新冠肺炎病例。“後來我發現，我們吃飯的酒店距離華南海鮮市場還不到一公里。”

“閻王爺要收我就讓他收，不收我就好好活著。”

直到1月21號高燒至38.9℃，申波才去了家附近的黃石市中醫醫院鍾樓院區就診。由於沒有咳嗽、頭痛等其他症狀，申波沒往新冠肺炎上想。但出於謹慎，他檢查了甲流和乙流，結果都是陰性。於是，申波讓醫生開了幾副中藥準備回家慢慢養病。“以往感冒發燒的時候，我吃中藥就能治愈，但沒想到這次完全控制不了。”

1月22日，申波再次高燒不退，在黃石市中醫醫院鍾樓院區，醫生給他打了針。那時他發現，急診，發熱門診的醫生們都開始穿上了防護服。

23日，高燒變得更加嚴重，申波說，當時母親用浸了酒精的冷毛巾為他物理降溫，“我母親都七十多歲了。”反反覆複的降溫，但高燒一直持續到晚上，申波感覺自己“實在扛不住了”。當天他被家人送到了黃石市中醫醫院鍾樓院區。

在市中醫醫院，他被告知需要去黃石市中心醫院檢查。申波又趕到中心醫院。在那裡他驗了血，拍了CT，檢查結果顯示為“毛玻璃狀白肺”。中心醫院的醫生告訴他“原先屬於哪個醫院還是去哪個醫院”，讓他回到黃石市中醫醫院觀察。當時已是23日晚，黃石市中醫醫院24日早晨將他收治隔離。

1月25日申波又被120救護車轉移到了中醫醫院的團城山院區（黃石市傳染病醫院）治療。“當時才感到嚇人，見到的護士和醫生每個人都全副武裝，只能看得到一雙眼睛。”申波回憶。

1月26日早上，申波的核酸檢測結果顯示陽性，27日他被轉入確診病人所在的五號樓。“當時病人還不多，醫院其他科室都還在正常運轉。”申波記得自己大概是黃石全市的第三十多號確診病例。

進入傳染病醫院後，申波就沒再見過外面的世界，他說自己感覺“有點痛苦”。在隔離病房，生理和心理上都很難受。每天除了強迫自己灌下三大杯白開水，基本吃不下任何東西。

申波回憶，後來自己的情況非常嚴重，最高時燒到了40度。住了四天之後，血液檢查結果顯示他恢復得不太好，但那時候已經走不動路了，是被護士用輪椅推著去做CT的。檢查完後直接被推進了ICU病房。在ICU，呼吸機、心電監測全部都上了。申波說，當時他人雖然清醒，但完全不能動，只能躺在病床上。

在ICU的3天是最危險的時候，醫院每天給他打針、吸氧，護士不停給他降體溫。申波告訴記者，醫護人員的護目鏡上全部是水珠，什麽也看不見，抽血或者打針都是憑手感。“我身高一米九，體重二百多斤，護士們照顧我真的很不容易。”

申波覺得自己既然確診了就要好好配合治療。“閻王爺要收我就讓他收，不收我就好好活著。”談起當時的心態，他認為自己還是很樂觀的。

與家裡人的通話中，申波怕父母和女兒擔心，每次都說自己身體好多了，燒已經退了。“每天上午打個電話，因為到了下午又開始發燒，沒有力氣說話。”

ICU病區有四個病房，每個病房內有四張床。申波回憶，同病房的另外三位新冠肺炎重症病人，一位氣管被切開，瞳孔放大。一位老爺爺“出氣進氣差不多，有一下沒一下”，還有一位老阿姨隔幾分鐘就要叫一嗓子。護士問申波，不感到害怕嗎？“我說不怕，因為相信護士和醫生會照顧好我。”

樂觀積極感動病友

在護士們的悉心照顧下，憑借著良好的心態，申波的病情逐漸好轉。

2月2日，他被從ICU轉至8樓病房繼續接受隔離治療，在這裡他一待就是13天。

此時的醫院已經把其他病人全部轉移，成為黃石首個治療重症新冠肺炎患者的醫院。

“醫護人員依舊全副武裝，當時病人已經很多了，每個病房本來有三個床位，現在都被加了一到兩張床。4小時一次輪班，每班3個護士負責30多位病人。看到有的小護士還沒有氧氣瓶高，要把氧氣瓶搬來搬去，我真的很想上去幫她們。”申波說。

從病房的窗戶向外望去，申波發現自己所在的病區已經全部被封鎖，唯一的出入口還有特警把守。“出去要拿醫院的通行證明，進來的只有救護車和病人。”

“三點多會醒來，五點多再入睡，六點多再醒來。”在八樓的隔離病房裡，申波常常難以入睡，但他盡力不讓自己的心態走下坡路。

從護士那裡申波了解到，同一層樓的病友中，有位年輕人幾乎每兩分鐘就會因各種情況叫來護士，說自己呼吸困難、喝水難以下咽、咳痰咳不出來，或者喘不過氣。他不停地問護士自己是不是活不長了。

申波在病友群裡@他，告訴他如果感到難受可以給自己打電話。“結果他真的打電話來了，兩點半打，四點半也打。”第二天，這位年輕患者跑到了病房門口，認出申波後，那個年輕人說看到申波覺得自己也有信心了。申波告訴記者，這位年輕病友已經出院了，比自己還早了一天。

在八樓隔離期間，醫院會給病人配來中藥。“那個中藥很苦，我大概吃了二十幾副。”申波說。“我覺得中西藥結合比較有效果。”家人給申波送來了紅棗和小米，他每天還會用自己的燜燒杯煮粥。“醫院裡的一日三餐也很好，水果、牛奶、糕點都有，真的很感謝政府和醫護人員對我們的關心和照顧。”躺病床上的申波，看到解放軍和各地醫療隊共赴前線抗擊疫情的新聞，非常感動。

2月11日，申波的CT結果和核酸檢測顯示他的病情進一步好轉。13日核酸檢測結果繼續保持了陰性，經過武漢專家組會商，確認他達到了出院標準。

2月15日下午2點30分，申波終於走出了醫院了。他告訴記者，住了23天醫院，在ICU待了3天，相當於在鬼門關裡轉了一圈。

“需要A型治愈者血漿的時候就打電話給我”

2月15日，恰好是女兒娜娜14歲的生日，申波說自己出院時“興奮地蹦了起來”，回憶起剛出現病症的時候，他很慶幸嚴格禁止女兒靠近自己的房間，也在無形中保護了女兒。

申波確診後，父母和女兒都被隔離，女兒由於未被感染，被送到當地集中隔離的指定賓館。“我和她媽媽都很著急，她才13歲，不知道能不能獨立生活好。”申波當時很焦慮。孩子的媽媽當時在武漢，經過向政府部門申請，由警察陪同，母親回黃石把女兒接到身邊了。但申波的父母還是被感染了，目前在黃石有色醫院隔離。申波說，目前父母的症狀較輕，應該也會逐漸好轉。

到家後的申波打掃了衛生。因為當時父母和女兒隔離的時候走得非常急，桌上飯菜還沒處理，自己回來的時候都發霉了，他收拾了好一會兒。

在和女兒的通話中，申波祝女兒生日快樂。“你過生日還送了爸爸一個禮物——讓爸爸出院了，爸爸很高興”。和女兒的交流讓申波感到很幸福。

申波後來得知，自己曾住過的ICU病房有幾名護士也有被感染的情況。他回憶說，“那些護士都很辛苦，都已經滿頭大汗了，也不能取下防護用品。我問怎麽吃飯，她們說不能吃。水也不能喝。上洗手間也不行，大家都穿上了尿不濕。”

聽說痊愈病人的血漿分離出的血清對治療重症病人很有效，申波向醫院申請捐獻血漿。“醫生告訴我目前需要O型血，而我是A型血，暫時用不上。我就告訴他們需要A型血時請打電話給我，我可以立刻捐獻。”申波說。

目前申波還在居家隔離，每天他都會向社區匯報體溫，社區隔一兩天會上門問詢。他告訴記者，等疫情結束後，最期待的就是和家人再次重逢。

（應採訪者要求，申波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