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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一集封神,太敢說

一九八六年四月的那個凌晨,有些人一夜之間,便跳躍到了另一段歷史。

他們躍進了嶄新的現實,世界在他們眼前陡然崩潰,時代被割裂成兩個部分。那些曾用蘇聯人烏克蘭人普裡皮亞季人稱呼自己的所有人,都成了“車諾比人”

1986年4月26日,凌晨1點24分。蘇聯境內烏克蘭共和國,普裡皮亞季市。

大約五萬居民,大多都還在睡夢之中。

這一天原本與往日並無不同。直到轉瞬間,一顆熾白光球照破地平線,沉悶巨響卷地而來,窗棱顫抖牆灰剝落。

被驚醒的市民探頭望去,才發現一根直通霄漢的淺藍色光柱,延伸到目力遙不可及的夜空深處。

但除了坐守車諾比核電站的迪亞特洛夫同志,和少數知情人外。沒有人確切知道,普裡皮亞季郊外到底怎麽了。他們只能隱約察覺,肯定是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但實際情況之殘酷,已超乎他們此前最黑暗的狂想。

這便是車諾比事件的開端,二十世紀最大人為劫難的序曲,正在上演。

隨著核電站4號反應堆突然爆炸50X106立方的放射性物質飄散於大氣,其中七成落入臨近的白俄羅斯境內。這座人口僅有1千萬人的小國,總計因此失去了近500座村落。二戰時期,每四個白俄人就有一個死於炮火,而如今,每五個白俄人,就有一個住在受汙染地區,兩大主要州死亡率攀升20%

隨後僅僅一星期內,從波蘭到德國,從瑞士到意大利,從以色列到土耳其,從日本到中國,從印度到美國,這朵異塵餘生雲,已經散布到全世界。

直到如今,我們仍然無法確切得知車諾比洩露導致的具體後果。從現有報告來看,死亡人數近10萬,罹患癌症者30餘萬,經濟損失其實根本無法估量……

即時為數不多的解密文件中,你也能讀出令人瞠目結舌的現實。事發後,蘇聯一面封鎖消息,一面積極派遣救援。

約80萬人的部隊和搶險人員,平均年齡33歲,整齊劃一投入災區,而根據僅有的白俄羅斯方面報告,死亡速度是一天兩人。

我們不必羅列更多數據,也能想象到車諾比是怎樣一處地獄。即使到現在,又有多少人了解核泄漏的危險,更何況那是三十多年前。他們無法從一本書,或一部電影中得知核泄漏的猙獰面目。

這一災難伴隨著失語和迷茫,人們活在小道消息中,不比火災地震等有形的噩耗,甚至無法預估它是否會有結尾。整個汙染區變成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割斷了與以往一切聯繫,除了死亡在翹首以待。

前不久開播的《車諾比》,是目前為止,絕無僅有的一部劇集。

HBO與天空電視台合作,共5集限定短劇,部分改編自2015年諾獎得主——阿列克謝耶維奇作品《車諾比的悲鳴》,導演是以克制著稱的喬韓·瑞克,代表作《絕命毒師》。

以往,人人都或多或少耳聞車諾比慘劇。也有不少紀錄,科教片從各個角度解讀過這一事件。但直接以劇集形式,故事化重現當年實情的,還是前所未有。

僅僅5集300分鐘體量,涉及災難前中後所有重要節點,視角從一般居民延申至在場工程師,最後通達坐立不安的政府高層。

《車諾比》中所展現的一分一秒,並非呈現全景追問責任,也不是什麽個體悲劇亦或慘淡史詩。

它所傳達出的是一種遠超一般經驗能及的沉重訊息,重申了這場實實在在,可能毀滅大半歐洲的二十世紀最重要事件,其影響恐怕已超越我們對時間的感知。

瘟疫戰爭意識形態宗教紛爭,也許可能蕩滌百年之久。但相比能存留成千上萬年的射性核素,它們卻短暫到可以忽略不計。

這不僅是一個地區一個時代的災難,而是後續影響可能超越人類現知歷史的不竭尾音,相比我們短暫的一生而言,除了把它扔給一代代的後人,似乎沒有什麽能真正撫平那壓抑最深的懷疑和恐懼。

總工程師亞特洛夫,如每個正常人一樣,拒絕相信反應堆已經無藥可救。他試圖以一般應急手段,用冷卻水安撫已不存在的反應堆芯,還指望消防隊能夠撲滅這場此前未有人見過的地獄之火

當然,絕大部分置身其中的人,無論是當時當地,還是過後許久,都沒有料到這場爆炸後果如此嚴重。從睡夢中被喚醒的消防員,以為火焰隻來自屋頂的焦油;在反應堆地下的值班工人,第一時間也隻懷疑這是戰爭的序幕。

“不嚴重”,不僅是當局者的認知,也是代理總工程師向上級傳遞的信息。

輕描淡寫三個字,包含著“我們可以控制局面”的自信,也直接或間接延誤了整個拯救計劃的實施,切切實實影響了方圓數千萬公頃土地,繼而在其後,擴展為全世界的問題。

災難在無聲中蔓延開來,切連科夫異塵餘生所導致的藍色輝光很快散去,但隨之而來大量的異塵餘生塵隨著氣流,飄散在城市各地,那些只有在路燈下才能隱約看見的“雪花”

肉眼遠不可見的微小死神,看不見,無法第一時間察覺。它們無孔不入,扎進土中,溶進水裡,散布空氣,粘附於毛髮皮膚,繼而侵食血肉,奪走生命。

無論是還蒙在鼓裡的工作人員,還是已經投入搶救的清醒者,他們或慌張或冷靜地穿梭於一片狼藉的反應堆周圍,試圖挽救已不複存在的4號爐心。

但不管他們抱著什麽樣的心態,百分之百的恐懼,百分之百的熱忱,都不會預料到周圍遠超蓋革計數器極限值的異塵餘生,在以最快速度,吞噬著他們的生命。

沒有人穿戴著即使最低限度的防護裝備,工人,技師,消防員,等等所有第一時間到場的人,在爆表的核異塵餘生面前,都如初生嬰兒般脆弱。

這一曾被認為是蘇維埃精神與優越性的代表基建,世界上最為安全可靠的核電站,一夜之間,便從神話淪為災難。

人類自以為抓住了上帝的鬍子,現在,對方笑了。

冗長的陳述,臃腫的官僚制度,對事實的忽略,對外宣布已經控制形勢,蘇聯官方的種種舉動不僅暴露了這個行將落幕的龐然大物瓦解的前奏,也顯出了個體理性在群體壓力下的脆弱無力。

此時此刻,對任何主義的信仰,都不再有多少現實意義。掌權者在懷疑和彷徨中,所篤定的是避免恐慌,所采取的是封城宵禁

消息可以被暫時封鎖,恐慌也能被一定程度上抑製,但異塵餘生卻不會在乎任何人類的信條與理念,被圈養起的數萬民眾,眼睜睜看著牧羊人在狼群背後鎖起柵門,而中點之外的其余各地,還不知災禍已然瀕臨。

計較對錯,還是推諉責任已經毫無意義,每個人無論是否知曉,都直接或間接成為了一個車諾比人。在癌症,智障,神經紊亂,畸形,遺傳突變等陰影中度過餘生。

在第一集的尾聲處,死亡已經結束了前奏,奏起正曲。軍人,消防員,政府官員,工程師,醫生,孕婦,每個能用職業指代或只能歸入普通民眾的個體,無論是受難的,還是施救的,無論是人類,還是動物,都彷徨不知未來是何等面目,他們一個接一個,開始癱倒在地。

與那些開頭不斷鋪設懸念,繼而摳摳縮縮展開,期待在結尾將你一軍的劇集不同。《車諾比》的作者們,從開始就希望觀眾了解到謊言的代價

從開篇的親歷者旁白,到結尾死亡疊現的蒙太奇,這個足夠令任何稍有理智的人震驚的故事,根本不需要什麽額外手段畫蛇添足。

你當然也可以認為這是一部群像劇,除了展現各個階層人如何直面災難外,它嚴肅而沉浸式的風格體驗,讓這部原本可以劃歸劇情片類型的作品,更帶有一絲恐怖片的壓抑。

苦難總是與希望雙生雙伴,但《車諾比》,不僅絕非個人英雄主義作品,甚至都很難用單純的“英雄”,來形容那宛如自殺一般的援救過程。

如原作者書中所言,“他們堪比史達林格勒保衛戰和滑鐵盧戰役的英雄,他們所拯救的最重要者,是生活本身。”但放眼望向劇中不斷倒下的戰士,你卻很難單純地讚歎他們,反而會在無數屍骸面前失去思考的能力。

起點和過程,是它呈現的信息,而面對慘劇如何自處,及尚未可知的將來,是它關注的命題。《車諾比》,不是一部在視聽語言上有多少創舉的作品,既不意圖突破現有攝影技術的藩籬,也不打算改寫從劇作到表演等各種元素的金科玉律

它的價值在於題材,在於從一個已經被很多人淡忘或忽視的發問上,引出一個少有人觸及的主題——過去能摧毀人,那未來可不可以?

如今的車諾比原址,已經是一座人造石棺。它下方,核子之火依然熊熊燃燒,這一英雄的紀念碑,也是這個世紀的金字塔。

謊言的代價是什麽?不計其數人的生命或健康,那些拿著勳章痛苦死去的英雄,再也無法居住和利用的土地,未來可能崩塌的混凝土石棺,釋放出更大規模的恐懼。

遺忘是天賦人類的自保措施,經驗和理性也可能保護你。

但就像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描寫的:經歷過戰爭的皮埃爾,以為過去終將會過去,自己和全世界都已經改頭換面。但不久後,他就發現:“我還是像從前一樣,對著巴士司機,咆哮,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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