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功德林裡開“戰術分析會” 參加會議的都是敗軍之將

在北京功德林戰犯管理所，戰犯們每天做完早操後，有很長的一段自由活動時間，他們可以選擇回宿舍休息，也可以繼續留在操場活動。

這些國民黨的敗軍之將分別來自全國各個戰場，軍銜最高的是國民黨四川省主席王陵基上將，還有杜聿明、王耀武等一大批國民黨軍中將以及為數不多的少將。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畢業於黃埔軍校，因此有人調侃稱這是“北京功德林黃埔同學大聚會”。

每當有新的戰犯押來北京功德林，這些國民黨敗軍之將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也來啦？”然後就再無一句廢話。確實，昔日的同僚、同學在高牆內重逢，他們確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不尷尬。

剛來功德林時，戰犯們大都寡言少語，相互之間也少有交往，但是，有一種場合，他們絕對不會保持沉默，那就是“戰術分析會”。

所謂“戰術分析會”當然不會是管理所組織召開的會議，一開始也就是幾個戰犯聊聊天、吹吹牛，可是，有道是“三句話不離本行”，這些昔日威風凜凜的軍人們吹著吹著，話題不由自主地發生了轉移，最後演變成了“戰術分析會”或者叫“戰術檢討會”。

有一天早操後，又到了戰犯們自由活動時間，原國民黨“國防部”中將觀察員李以劻忙開了，只見他手握著一根樹枝，在地下點點劃劃，不一會兒，一張淮海戰役（戰犯們還是習慣叫‘徐蚌會戰’）交戰雙方態勢圖就畫成了。

老實說，人家畢竟是黃埔軍校科班出身，畫作戰圖的能耐真不差。一開始，李以劻一個人對著“地圖”在琢磨、思考，慢慢的，杜聿明走過來了，看著“地圖”就邁不開腿了，不一會兒，“地圖”四周就圍了一群人。

在昔日的將軍們面前，李以劻儼然像個“戰術分析會”主持人，他用樹枝指著圖上一個個位置問：“當時杜聿明是在這裡對吧，黃維在這裡。”

他又問原國民黨18軍軍長楊伯濤：“你當時的位置在哪裡？”

楊伯濤不情不願地用手向圖上一指：“當時我就在這裡。不過，我說現在談這個還有意思嗎？”顯然，他不願意重提往事。

李以劻拿著木棍比比劃劃：“我認為有意思，我們怎麽輸的總得搞清楚吧。碾莊那一仗失敗的主要原因就是救援不力，這種事在整個會戰期間發生過許多次。”

他又問楊伯濤：“營救騎兵團，你的軍在什麽地方？”

楊伯濤說：“我部離目的地大概有20裡吧。”

李以劻氣得把樹枝一扔，氣呼呼地說：“我就不相信，也就這麽點路，你楊伯濤會打不過來？

楊伯濤的臉漲得通紅，他說：“解放軍拿出一半兵力打阻擊，我也盡力了，可是真沒辦法，就是寸步難行。”

楊伯濤接著反駁道：“可是我也有我的疑惑，仗都打成那樣了，他們為什麽不主動突圍呢？”

李以劻沒有回答，卻把目光投向一旁的杜聿明。顯然，這個問題杜聿明最有發言權，杜聿明正是因為不主動突圍才導致的全軍覆滅。

“不說那場小規模戰鬥了吧，還是說說我的事吧。我的情況大家都知道，緊急關頭，我不是沒有考慮主動突圍”杜聿明用手向南方一指：“老頭子從南京給我打電話，要我固守待援，我得服從命令吧，再說援軍呢？”

有人插話道：“據我所知，援軍不是來不了，人家不願意來才是真的，唉，你們說呢？”

這邊話剛一出口，一群人就炸開了鍋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嘰嘰喳喳一通抱怨，“戰術分析會”開成了“甩鍋大會”抱怨，最後把一盆髒水都潑到了“統帥部”：“國防部那幫混蛋，到底是幹什麽吃的？”，“我們的作戰計劃根本保不了密，解放軍知道得比我們還早，這仗還怎麽打？”

本著大家以後還得“和睦相處”的現實情況，最後大家默契地達成一致，把劉峙和白崇禧作為了“背鍋”人選，前者根本就不具備統帥全軍之才，後者為了一己私利，巴不得借解放軍之手滅了陳誠系部隊，以次逼迫蔣介石下台。

黃維還是那句話：“我12兵團接到命令就趕到徐蚌戰場，根本沒有來得及展開，他們真有本事的話，各退30裡再打一場，看看我還會不會關到這裡來！”

只有王耀武全程一言不發，聽到黃維的話，這才憋不住開了腔：“看來大夥兒都不服氣呢，我最近也在琢磨，我們到底怎麽輸的，輸在哪兒了？你們說的這些也有道理，但是我總覺得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

大家追問了半天，王耀武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戰犯們三番兩次“複盤”、辯論，他們想不通，國軍在兵力和武器都佔優勢，為何竟在戰場上敗得如此徹底，他們怪上級瞎指揮，怪友軍支援不力，怪後勤跟不上，更有甚者，怪解放軍不按常理出牌，總而言之，就是自己輸得窩囊，對方贏得僥幸，除此之外，仍然是相互“甩鍋”，沒有結論。

直到抗美援朝戰爭打響了，戰犯們的關注點才有了轉變，地上畫的地圖換成了半島地圖。基於自己是個中國人，一些戰犯開始擔憂，裝備低劣的志願軍如何能夠能與世界頭號強國的軍隊抗衡，一時間，低調、悲觀情緒在功德林漫延。他們中有看熱鬧的，也有為志願軍出謀劃策的，但是基本上都認為志願軍根本打不贏美國軍隊。

不久後的一天，功德林操場的高音喇叭中傳來了一條驚人的新聞：志願軍解放漢城！

戰犯們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們打心底裡佩服志願軍這支能夠戰勝美軍的軍隊，直到此時，他們才由衷地相信，國民黨軍隊不但失了民心，在軍事上也根本不是人民軍隊的對手。

面對這份出色的“成績單”，不看好志願軍的戰犯們徹底服氣了，他們和全國人民一樣，為志願軍的勝利叫好，也開始真正意識到，是時候該認真改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