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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我們都把《愛我中華》歌詞記錯了?

最近,微博和豆瓣網友因為一句歌詞陷入了關於記憶的集體震驚當中:“五十六個( ?),五十六枝花,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

括號裡該填“民族”,還是“星座”?好像是民族,“一直就是這麽唱的啊”。而看評論,唱“民族”的網友佔絕大多數,可正確答案卻是“星座”。

宋祖英演唱版本《愛我中華》(1998),是“星座”無誤。

於是各種聲音表示不敢相信——“天啊,《愛我中華》的歌詞什麽時候被篡改了?”“宇宙重置了嗎?”“我記得課本上是‘民族’!”然而,無論是音樂課本、歷史課本還是思想品德課本,上面印的全都是“星座”。

課本中的《愛我中華》選段,也是“星座”無誤。

一個人記錯歌詞還好解釋,問題是怎麽會集體都記錯?難道說,這就是流傳中的所謂“曼德拉效應”嗎?

撰文 | 安安

關於集體發生記憶偏差,《愛我中華》歌詞並不是孤例,網友們翻出來的案例有——

(1)米老鼠穿的是有肩帶的背帶褲?還是短褲? 

答案:很多人都記得米奇有過拉肩帶的動作,可米奇從來都沒穿過帶肩帶的褲子。

(2)“ju備”中的ju,中間是兩橫,還是三橫?

答案:不少人信誓旦旦說老師教的是兩橫,但“具”一直都是三橫。

(3)下面哪個是沃爾沃的車標?

答案:帶箭頭的才是。

以上種種記憶偏差,到底是怎麽回事?

記憶的“曼德拉效應”?

平行宇宙、時間線重置、惡意篡改等解答當然不能當真,很多人在討論這個問題,提出了一個名詞“曼德拉效應”。“曼德拉效應”並不是一個學術上的概念,它的提出者是一名自詡為“超自然顧問”的女性菲奧娜·布魯姆(Fiona Broome)。

圖為菲奧娜·布魯姆。

據網站介紹,2009年,菲奧娜在某次漫展中遇到有人提及,在他的記憶中,南非前總統曼德拉已於2009年底之前在監獄中過世。但事實情況並非如此,曼德拉因長官反種族隔離運動被判入獄服刑27年,1990年釋放,直到2013年因病逝世,享年95歲。

當時很多人參與了討論,菲奧娜的編輯後來聽說此事,建議她建立專門的網站,看看有多少人對記憶偏差感興趣,於是“曼德拉效應”網於2009年正式問世。該網站收集人們日常生活中遇到的事實與記憶不符合的現象,直到2015年,人們談論起兒童讀物《貝貝熊》名字的拚寫,在國外社交網站中引爆了“曼德拉效應”話題。

2015年,國外網友討論《貝貝熊》的拚寫應該是The Berenstain Bears,還是The Berenstein Bears。直到今天,它依然是“曼德拉效應”網站中最熱門的話題。

在“曼德拉效應”網站中,外國網友討論的“記憶偏差”有:

(1)網友記憶中萊昂納多·迪卡普裡奧在2016年獲得過奧斯卡獎,網友凱瑟琳留言表示這也許和時間旅行有關。

(2)《阿甘正傳》中“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原文是“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還是“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答案是was)網友史蒂夫留言表示,這太不可思議了,他清楚地記得是“is”,用“was”說不通啊,他要相信平行宇宙的存在了。

(3)麥當勞的拚寫是McDonald’s or MacDonald’s?菲奧娜·布魯姆表示她一直以為是MacDonald’s,沒想到是McDonald’s……當然有很多人在評論中表示有相同的疑惑……

身為“超自然顧問”,菲奧娜·布魯姆認為曼德拉效應是“平行宇宙”存在的證據之一。然而從2009年到現在,儘管“曼德拉效應”討論席卷網絡,但它一直沒有得到學術上的認可,維基百科還刪去了“曼德拉效應”詞條,並入“虛假記憶”(false memory)之下,成為“集體虛假記憶”的案例。在認知心理學家眼中,所謂“曼德拉效應”正是“虛假記憶”的類型之一。

不靠譜的“虛假記憶”

“虛假記憶”指大腦記憶資訊自動組合導致的不真實回憶,我們還都信以為真。每個人的大腦都會產生虛假記憶,尤其是在回憶童年往事之時。虛假記憶對個體來說,有時屬於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如童年曾遭受過心理創傷的孩子經常產生虛假記憶。

法國心理學家皮埃爾·讓內與奧地利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是虛假記憶較早的研究者。弗洛伊德在《癔症研究》(The Aetiology of Hysteria)中討論了虛假記憶的形成機制,他認為記憶是大腦臆造的,以起到實現願望和自我欺騙的目的。那些經歷過童年創傷的的人,在成長過程中會阻止創傷事件進入到回憶當中。然而這些被壓抑的記憶容易導致“神經症”,需要借由外界找回記憶達到治療效果。

延伸閱讀

《癔症研究》

作者: (奧)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著

車文博 編

版本: 九州出版社 2014年6月

《癔症研究》最初於1895年在德國出版,書中對癔症的症狀、病因做了分析和解說,開始提出癔症創傷理論。

1974年,美國認知心理學家伊麗莎白·洛夫特斯與合作者約翰·帕爾默共同做了一項實驗,證明了語言對虛假記憶的影響。這項實現讓伊麗莎白·洛夫特斯成為了虛假記憶研究的權威之一。

實驗中,洛夫特斯讓被試者觀看了汽車事故影片,在其中一組實驗中,看完影片要填寫一份問卷,問卷中有這樣的問題:當兩輛汽車相撞/撞毀時,汽車的時速是多少?在顯示“相撞”的問卷中,被試者估計的平均時速為34英裡/h,而在顯示“撞毀”的問卷中,估計的平均時速為41英裡/h。此外,當問及車窗玻璃是否被打碎時,“相撞”組有14%做出了肯定回答,“撞毀”組有32%做出了肯定回答,然而實際上,車窗的玻璃根本沒碎。

洛夫特斯的研究並非毫無爭議,有人質疑實驗室控制式的背景之下得出的結果,能否推及至現實場景之中。針對這一爭議,挪威一個研究小組讓兩組人分別觀看犯罪場景錄像、參與經歷模擬犯罪場景,最終結果顯示觀看犯罪場景錄像的被試者能夠回憶更多細節。(參考陳新葵、張積家《證人證言中的虛假記憶》,《廣州市警察管理幹部學院學報》2008年第2期)這表明洛夫特斯的研究,可能還誇大了記憶效果,現實生活中可能會產生更多的虛假記憶。

延伸閱讀

《當心!你的記憶會犯罪》

作者: (美)伊麗莎白·洛夫特斯 凱瑟琳·克禪

譯者: 王兮

版本: 山西人民出版社 2010年7月

書中列舉了多個因為虛假記憶而引發的悲劇:在一座中型的現代美國城市裡,因女兒“回憶”起曾受到父親的虐待,一個守法的公民被一些忠於職守的公職人員說服,承認了他並沒有犯下的罪行,等等。

因此,不要太相信我們信以為真的東西,因為記憶有時候不靠譜。它太容易受到外界影響了,除了上文提及的“誤導效應”,記憶還可能因為大腦神經機制發生混合重組。比如在我們的記憶編碼中,“床”“枕頭”是一組具有關聯性的詞匯,記憶在編碼“床”的同時,容易同時激活“枕頭”,這樣就有可能產生虛假記憶——“枕頭”替代了“床”。伊麗莎白·洛夫特斯1996年的研究表明,想象未發生過的事,也能夠增加回憶的虛報率。因為想象增加了人們對事件的熟悉感,從而讓人信以為真。

記憶是認知心理學研究的重要部分之一,至今人們也沒有探明它的全部機制。認知心理學家只能通過實驗來推測可能的記憶編碼方式,再借由神經生物學、核磁共振成像技術的幫助,來探索具體機制。記憶需要經過從短期記憶進入長期記憶的過程,此間神經元會發生多次重組,那麽大腦在編譯類似的資訊的時候,很可能會發生錯誤的重組,當錯誤的神經連結不斷加強,虛假的記憶便形成了。就像美國人總容易記錯,漢密爾頓是開國元勳,並非美國總統。

美國杜克大學醫學中心神經學家羅伯特·卡貝薩通過核磁共振成像技術發現,那些不能夠準確回憶起曾經發生過的事情的人,他們的大腦底部負責過去發生事實的內側顳葉的活動,會持續增強。大腦的記憶機制很複雜,過去的核磁共振呈現同時證明,包括海馬體、前額葉皮質在內的內側顳葉的功能,會隨著年齡的增加而下降,這也將導致虛假記憶的產生。

共享的虛假記憶

無論是網絡熱議的“五十六個星座”,還是所謂的“曼德拉效應”,都具備一個特點——多人共享。認知心理學家們認為,這同樣是“虛假記憶”的一種,儘管人們的經歷各有不同,但是有些因素能夠影響到大部分人的記憶,如虛假的新聞報導。

認知心理學者Ken Drinkwater曾在英國《獨立報》中撰文稱,大部分的“曼德拉效應”都可以歸結為記憶錯誤和社會資訊誤導導致的記憶錯誤;Caitlin Aamodt在Discovermagazine(探索雜誌)網站撰寫文章稱,共享的虛假記憶可能的原因有很多,如大量的關聯會增加錯誤記憶的可能、虛構的反覆記憶重復出現也會增加錯誤記憶的可能。

雖然“平行宇宙”是物理學家們會討論的問題,但是對於“記憶”問題來說,與其相信時間重置等說法,從心理學的角度來尋找答案也許會更有說服力。

延伸閱讀·記憶與自我

《找尋逝去的自我: 大腦、心靈和往事的記憶》

作者: (美)丹尼爾·夏克特

譯者: 高申春

版本: 吉林人民出版社 2011年1月

作者曾任哈佛大學心理系系主任,他將目光聚焦到了記憶這一神秘而又捉摸不定的研究領域。在書裡解答了失憶症是怎麽回事,多重人格究竟和記憶有著怎樣千絲萬縷的聯繫,以及記憶在我們的生命中佔據了怎樣的地位。

延伸閱讀·記憶與思維

《記憶錯覺: 記憶如何影響了我們的感知、思維與心理》

作者: 茱莉亞·肖

譯者: 李辛

版本: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2017年4月

記憶塑造了我們的經歷,是“存在”的一個核心,圍繞著記憶我們形成了自己的身份、關係、期望和夢想。“記憶有著令人不可思議的不穩定性”。

延伸閱讀·記憶與觀念

《記憶的隱喻: 心靈的觀念史》

作者: (荷)杜威·德拉埃斯馬

譯者: 喬修峰

版本: 花城出版社 2009年9月

哲學家和心理學家們為了理解記憶,使用了大量的隱喻。本書跨越了不同的大陸,也跨越了不同的學科,通過探尋這些記憶的隱喻,揭示了心靈的觀念史。這些隱喻太多來自“各種存儲資訊的技術和工具,從蠟板,書籍到照相術、電腦及乃至全息圖”等等。

最後,回到文章開頭提出的問題,為什麽幾乎所有人都唱成了“五十六個民族”?也許是因為“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個過於常見的概念,長此以往混淆了歌詞,我們又不常聽原版,導致了集體性虛假記憶的出現,也有可能是受到了蔣大為等演唱的《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的干擾。

《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高守信作詞)局部。

本文為獨家原創內容。作者:安安;編輯:西西。題圖素材來自電影《盜夢太空》(Inception ,2010)劇照。未經新京報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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