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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節聊《紅樓夢》:人生變化莫測,誰也講不好會遇見什麽

梅節,著名紅學家。

1988年,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在古今兩百多位紅學研究者中選出了十五位,冠以“紅學家”的稱號,其中包括王國維、蔡元培、胡適等已故的國學大師。

名單裡最年輕的是時年六十歲的梅節,他沒有任何高校教職,不屬於任何研究機構,獨在香港,紅學研究是他養家糊口間隙的副業。

然而梅節的學術觀點卻相當犀利,他重新考證胡適、周汝昌等紅學大家的論據,大膽質疑,辨偽存真,自稱是守衛紅學論壇的“淨壇使者”。

“他們是《封神榜》裡的昆侖派,他們都叫我什麽呢?一個江湖散人,但是我幫他‘殺’了好多仇敵。”

名人面對面

梅節

研究《紅樓夢》的樂趣,是有太多不確定的東西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市場經濟不斷發展,紅學研究也漸漸沾染上了功利的色彩:大眾娛樂性的“龍門紅學”大行其道,大小行家爭相歪編曹雪芹的原著,人人“大膽假設”,甚至編造偽證,希望一炮而紅。

當時,只有獨處“海角”香港的梅節屢屢發文批評浮躁的學風,甚至大膽揭露了周汝昌發現的曹雪芹佚詩是其偽造的。

“曾經有一個人讚過我,是誰呢,是查良鏞。他說梅先生寫文章呢,都是通過事實來講,不是公開表態罵哪個觀點。”

梅節重視常識,認為根據常理來研究《紅樓夢》,往往更容易接近原文真相。

“《紅樓夢》是非傳世小說。非傳世小說什麽意思呢?傳世小說是我把這個書寫好了,以整個社會為對象,非傳世小說的話呢,不是寫給整個社會看的,也許呢他覺得有一些不合時宜的我不公開。這個就是研究《紅樓夢》的樂趣之一,太多的不確定的東西,也許這樣的話呢,人家才有興趣猜咯。

我不相信外國的人讀《紅樓夢》

“《紅樓夢》現在傳下來的四十回是高鶚補的,高鶚的四十回是不是一定比曹雪芹原來的三十回差?不一定,我曾經對高鶚後四十回有一些情節的評價非常高。譬如說,林黛玉要死了,她是認為寶玉背叛她,他設計焚稿斷癡情這個情節,我們不容易想到,還有哪個情節比這個更動人?沒有,我們也想不到。

梅節研究《紅樓夢》將近五十年。他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曾是《光明日報》的中層領導。六七十年代,政治運動開始興起,由於海外親屬關係,梅節和“右派分子”隻隔了一層紙。在“評紅批孔”的風潮之下,受挫的梅節開始把精力轉移到了《紅樓夢》的研究上。

1977年,梅節的父親在香港去世,為了照顧獨居的母親,梅節也來到了香港。當時他已年近五旬,為了養家糊口,只能做行政文員、編寫小學課本等跟專業無關的工作。收工回家後,他開始重新撿起了《紅樓夢》,由於居住環境狹小,每晚只能在床上搭木板研究寫作。

“《紅樓夢》有深層的東西,有表層的東西,你要了解《紅樓夢》最少要對中國儒釋道文化有比較全面的了解,我不相信外國的人讀《紅樓夢》。”

梅節說,自己一生看過無數遍《紅樓夢》,但真正投入感情,用人生經驗去印證、去領悟,一共有三次。一次是中年變故時,和書中所寫的盛極而衰相呼應;一次是步入老年之後,開始領悟人生的意義,而第一次從《紅樓夢》中讀到自己,是在高中二年級 。

“我也是第一次戀愛,估計她也是第一次。我們就坐在教室裡面,坐到天亮。外面是一個很大的一個牧場,遠遠的還有法國人在放馬,坐在那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後來有一次,她突然流著眼淚,月光照進來,她說我們現在這樣不錯,但是你知道,人生有好多變故,你不知道將來怎麽樣,我們掌握不了,我說,這個人生變化莫測的,現在誰也講不好,誰知道會遇見什麽。

不是她嫁來幫我,我真可能一事無成

由於出版的不多,又受歡迎,梅節的很多書都面臨絕版。採訪之前,梅節先生拜託節目組從北京捎帶幾本他的作品集《海角紅樓》,因為在香港他買不到自己的書。我們搜遍了網上的書店,也隻找到了七本現貨。

梅節的“夢梅館”,只有不到三十平方米的空間,梅節自認總編輯,讓太太做自己的總經理,然而梅節至今仍然沒有任何大學的職稱,也不屬於任何學術機構。

“1997年一次紅學大會,有一個河南的老先生問你是哪個大學的?我說我沒有大學的。我真的想帶一些學生,但沒有教授的頭銜。”

在近年的節目中,梅節是年齡最大的嘉賓,拍攝時我們幾次想讓老先生休息,但他疲憊了也想盡量多說,即使身體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傾斜,還是堅持打起精神,以至於採訪一共長達了兩天四個小時,遲遲不能結束。他說希望香港的年輕人了解一點傳統古典文化,哪怕只是通過一期電視節目“看了《紅樓夢》以後呢,你會尊重你的親人,平等來對待。”

採訪時,梅太一直伴隨在梅節身邊,梅節有記不清的人或事,稍一轉向梅太,梅太就能適時地提醒他。四十四歲那年,梅節的第一位夫人去世,兩年後巧遇了現在的梅太,兩人年齡相差將近二十歲,相識不到半年就結婚了。來到香港之後,梅節花費大量精力研究《紅樓夢》,梅太不僅沒有怨言,還一直承擔著整理和校對的工作,甚至在回鄉探親的路上,梅太也隨時拿著梅節的手稿在謄抄。

“她和我不同,我喜歡靜,她喜歡玩。她每次想去哪裡,我就說我把這個事情做完了陪你,其實都是騙她的。一次一次過去,事情做完了,我也走不動,不是她嫁來幫我,我真是可能一事無成。”

編導:於欣田

編輯:劉夢琪、巴塔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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