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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敏洪向左,張邦鑫向右

【獵雲網(微信:ilieyun)北京】9月14日報導(文/嶽麗麗)

張邦鑫一語中的,真正驅動人進步和發展的就是兩個力量,一個是使命感,另一個就是恐懼。

新東方在很多年裡過著沒有對手的日子,“缺乏恐懼”,許是俞敏洪大部分痛苦的根源。

12年來新東方一直穩居中國教育行業市值最高的上市公司寶座無人撼動,直到今年7月28日,好未來以127.4億美元的總市值超越新東方的126.2億美元,創下中國教育公司市值新高。這一年,好未來剛剛15歲。

4個月後,二人在GES 2017未來教育大會活動中首次同台,面對眼前這個38歲的北大同門師弟:一身黑西裝、有著棱角分明的臉,不苟言笑。老俞如今或者更早就體會到了:沒有競爭對手痛苦,有了對手更痛苦。

上市前,好未來發展十分克制,2006年創辦3年後才開始走出海澱,無論是創始人名氣、品牌知名度還是公司體量、業務範圍,都稱不上新東方的對手,2010年納斯達克上市後,又是另一番光景。

新東方截至2018年5月31日的2018財年第四季度財報顯示:營收為7.01億美元,同比增長44.1%;淨利潤6508萬美元,同比增長17.4%。

而好未來截至2018年5月31日的2019財年第一財季財報顯示:淨收入5.506億美元,同比增長71.1%;淨利潤6680萬美元,同比增長132.0%。

這是好未來從2018財年Q3開始,連續三期淨利超新東方,營收增幅和利潤增幅也都明顯高於新東方。

這個從江蘇省江陰縣葫橋村奮鬥出來的“留學教父”,曾四面楚歌,一路挺過合夥人危機、ETS危機、遭“渾水”做空、轉型震蕩、教師人才流失嚴重等風暴,經過25年浴血奮戰,才終於將新東方帶到紐交所,掛上教育巨頭的美名。

然而這個已近而立之年的孩子仍一刻不讓自己的老父親省心。行業格局變動,讓新東方不得不再次重新審視自身。

俞敏洪屬虎,幼時躺在搖籃裡愛發出呼嚕呼嚕的聲,母親叫他老虎,村裡老少也叫他老虎。如今他不再像是老虎,更像一隻恐懼的羚羊吧?俞敏洪多少有些不甘心。

好未來也不甘心。上市之後,滿懷信心的曹允東曾放言,再有五六年就可以超過新東方,如今時間足足晚了2年。

輸也要保持風度,儘管對手強勁,老俞說自己收獲了快感,言下意為我不懼你。張邦鑫怎說?新東方為中國的教育機構試了很多路,但是也是在俞老師探索過後,才讓我們駕輕就熟了。總之主旨就是“托你的福”。

一個好面子,另一個就給足面子。

其實彼此心照不宣只是不輕易吐露,這場未來教育大會活動主辦方特意安排兩人的巔峰對話,沒有想象般“針鋒相對”,整場“一團和氣”。

先是老俞表白,自己喜歡這個小自己18歲的年輕人。十分篤定。

張邦鑫內斂、不善言,給了“崇拜”一詞。

1、

俞敏洪考上大學是意料外的事兒,自己沒想到,母親也沒想到,更何況還是北大。曾經的“公社拖拉機手”、“插秧冠軍”有出息了,日後沒準還能徹底拔了農根兒。

那是1980年,敏洪拿著北大西語系的錄取通知書北上了。

而這一年,遙遠的家鄉那頭,距離敏洪家不到150公里揚中的一個村莊裡,邦鑫呱呱墜地。

和俞敏洪不同,低調如張邦鑫,關於小時候的事,他隻提及過隻言片語。父母都是農民,沒有社保,“從小到大很多身邊的人,老了、病了家裡是看不起的,最後賣各種東西,借了很多錢,欠了幾萬到幾十萬,最後人也沒治好就走了。”一年下來只求能吃飽飯而已,不安感糾纏了張邦鑫很多年。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同樣出身貧寒,和俞敏洪一樣,張邦鑫的父母認定讀書、考大學是農村孩子的唯一出路。在那個80、90年代,村兒裡考上個大學生,全村都跟著沾光,考不上就只能守著一畝三分地兒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子一眼就望到頭啦!但是,想逃離這樣的後半輩子極為不易,“猶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因此父母對張邦鑫的教育也算下了血本,有報導稱“為了給張邦鑫更多的精神食糧,母親也經常是從口糧中愣擠出錢到舊書攤買書。”

而敏洪考上北大的路,更讓母親頗費了周折。兒子連續兩年因英語成績不佳高考落榜,還是母親打聽到江陰縣高中有個曹老師英語特別好,帶的英語補習班升學率奇高。

她四處打聽到人家住處,直接找上門去,求著他給敏洪補補課,好不容易才爭取到名額。敏洪也爭氣,剛進補習班不到一個月,模擬考試成績就排到了第一名。母親竟提出幫忙撫養曹老師“瘦得不成樣子的小兒子”,以替敏洪報師恩,不僅推脫了曹老師的報酬,還承諾會“一心一意把孩子帶好”,這一養就是三年,後來這個孩子也考進了北大。

這位俞母日後在新東方也是一個傳奇人物,對新東方早期業務介入很深。盧躍剛曾在《東方馬車》裡寫:她年已七十,乾瘦矮小的農村老太太,一舉一動不見其老,眼神裡透出一種罕見的精明。

“雖然是個農村老太太,但80年代初期,堪稱萬元戶”。

在家裡,父親是“甩手掌櫃”,大事小事全靠母親一人張羅。俞敏洪愛母,受母親影響也頗深,可以說“商業啟蒙來源於母親。”

雖然是典型的寒門出貴子,張邦鑫考上大學的路卻一帆風順得多。

貧苦日子讓他走向自強。從小學習成績不讓人操心,並未留過級,也沒歷經過複讀的痛苦。聽從高中班主任建議,他報考了四川聯合大學,對於大學的生活,他用“完美的四年”來形容。

生於同一片土地,並不是兩人交集的終點。俞敏洪的母校北大,也正是張邦鑫夢寐以求的地方,“一定要去北大讀研”是他進入大學就定下的目標。

2002年,張邦鑫終於踏上了這片“聖地”,仿佛宿命一般。

如果說俞敏洪的商業啟蒙來源於母親,張邦鑫的商業啟蒙則是因為窮帶來的恐懼。

為了節省車費,張邦鑫坐火車北上。“坐火車來開學的時候,不捨得買臥鋪,坐了四十多個小時,花了兩天一夜。”張邦鑫回憶。

進京時候,張邦鑫兜裡也隻裝了幾百塊錢,上了大學他決心不跟家裡要錢,學費都是父母東挪西借的,想要,家裡也拿不出。他內心深處一直存在恐懼和不安:父母年紀大了,家裡存下來的幾萬元也只夠供他讀完大學,他又害怕父母生病,沒有錢治。他開始自己養活自己,從做家教開始,同時做了7份兼職,一個月下來能賺個兩三千元。賺來的錢,買了一台電腦、留下少數生活費,其他全留給家裡。

他自己“白天要做六、七份家教,晚上還要維護網站,”很少睡過完整覺,半年瘦了12斤。

據說張父是個小個體戶,幾十年不閑著,儘管都是“小打小鬧”,前前後後也做過十多樣生意。父親吃苦耐勞、愛折騰這點,張邦鑫得了真傳。

2、

從北大畢業後留校任教的第三年,俞敏洪有了一個“出國夢”,後來出國計劃破產,錢都拿去交了學費,錢袋子也見了底兒,俞敏洪就到校外開班兼職教書。1990年秋,俞敏洪迎來當頭棒喝,因打著學校的名頭私自辦學,被北大給予處分,這個“被踹了一腳‘的北大老師乾脆遞上了辭呈。

前新東方名師李杜說出看法:“(俞敏洪)作為三流文人,既想保留文人的體面,又缺乏一流文人的風骨,不敢自沉未名湖。於是退而求其次,惟有辭職,落草為寇。此謂置之死地而後生。”

“落草為寇”後,俞敏洪“自立門戶”。1993年,正式創辦北京新東方學校。

此時13歲的張邦鑫還在揚中老家讀初中,逐漸顯現出數學方面的天賦,初中,高中,數學成績異於常人,“好幾次參加省、市奧數比賽,獲得過100多個獎項”,“到了高中,老師解不出來的立體幾何題,他3分鐘就能搞定。”

等到他讀大學時,俞老師的勵志講座已經風靡全國。盧躍剛形容:你如果跟著俞敏洪去美國或加拿大,從啟程那一刻開始,飛機上、大街上、餐館、超市裡,都有認識不認識的留學生跟他們打招呼,叫他俞老師。國內大學的學生,可能不認識他們自己的校長姓甚名誰,但是不可能不知道新東方校長俞敏洪。

張邦鑫也是俞老師的小粉絲。“不止我,好未來很多的高管和幹部,都是俞老師的粉絲。”

2003年,這一年,俞敏洪作為北大優秀校友在畢業典禮上致辭,他說“哪怕是最沒有希望的事情,只要有一個勇敢者去堅持做,到最後就會擁有希望。”

張邦鑫就坐在台下聽,虔誠又心潮澎湃。

彼時,經過10年發展的新東方可謂“一艘巨輪”,已佔據北京約80%、全國約50%的留學培訓市場份額,年培訓學生數量達20萬人次,佔據了“霸主地位”。

張邦鑫聰明,避免自己這顆雞蛋直接碰上新東方這塊兒大石頭。“師兄教英語,我就教數學;師兄做成人,我就專攻中小學”。

2003年8月,張邦鑫正式開始了創業生涯。

俞敏洪的創業根據地在中關村第二小學,”一間平房作教室,外面支一個桌子,放一把椅子,掛上‘東方大學英語補習班’的牌子“就算開工了。張邦鑫也沒好到哪去,在辦公大樓裡一個不足20平方米的房間,“花了350元買下破家具:一個不知道密碼的鐵皮密碼櫃、兩張桌子、兩把椅子以及坐下去就陷一個坑的沙發”。

不如俞敏洪幸運的是,新東方得益於天時,趕上了沒有對手的時代,而張邦鑫趕上的是:“北京各種教育機構如同雨後春筍冒出來,清華北大那一條馬路上就擠了十幾家。”

如果還有一點能稱之為幸運,那就是:他趕上了互聯網興起。新東方每年通過大的講座進行用戶獲取、傳播。靠著老俞激情的演講和勵志的創業故事,新東方建立起強大的品牌影響力,造了“新東方”這塊兒金字招牌。

而“不太會做講座,見到幾百人就開始緊張”,不如俞敏洪善靠演講控場的張邦鑫,也能有所為:“躲在螢幕後面做網站和社群獲客”,利用互聯網線上獲客,讓用戶來線下報班。直到2010年左右O2O概念出現,張邦鑫想到,自己可能是最早嘗試O2O的。

就連徐小平也曾承認,好未來是一家有著互聯網心髒的教育公司。他一針見血地指出,好未來所有的行銷和口碑,都是通過互聯網建立,幾乎全部免費,而新東方則過於依賴演講行銷與口碑行銷,投放了大量媒體廣告,發放大量傳單,並且在學校中進行了耗資不菲的推廣活動。

3、

俞敏洪一腦袋文科思維,張邦鑫則偏理性。不僅從最基本的獲客方式,組織架構搭建、對於技術的看法也因此呈現了不同路徑。

新東方一成立,靠著老俞典型的文科思維——“憑經驗和直覺”,迅速在全國各地插遍新東方學校的旗子,快速形成一個“諸侯分封製”的帝國,地方學校校長權力很大,招生、教研、教學、後勤等事物無所不管。“諸侯起得快,分裂得也快。”

俞敏洪說:“全國做的好的英語培訓學校創始人都是新東方出來的。”本想炫耀新東方的創業精神,聽著更有幾分自我調侃的意味。

好未來沒有想著如何快速發展。而先在一個地方建立其口碑,通過口碑慢慢擴大影響力,然後再進入新的區域。

後來,張邦鑫談到,這是好未來的其中一個價值觀:“務實”,做強比做大更重要;品質比數量更重要;內在比外在更重要;做到比說到更重要;數據比經驗更重要。“今天為止,我們一周新增100萬學員,我們大部分城市沒有開語文這個學科,我們價值觀要求我們‘做強’比‘做大’更重要。”

此外,新東方對校長的考核機制在於營收和利潤,校長要對招生情況完全負責,校長們“拚命把成本往下壓,為了完成收入任務,不顧實際情況多開教學點。”

好未來的組織架構則更實行“中央集權制度”。張邦鑫提出大後台、小前台的中央廚房模式,總部將全國所有校區的招生、選聘、培訓、教研、監控和技術等工作標準化細分,分權治理,相互製約。“我們校長沒有招生壓力,他不對招生負責,隻對服務態度負責,招好招不好、教師好不好,和校長無關。”

“理科生思維一般用系統和控制點來對某個事情進行監控並且進行實施”,俞敏洪也明白,一語道破新東方弊病,“好未來的企業核心價值觀和他的執行是一條線,基本上到了每一個點都能夠打通的執行方式。新東方常常會出現說一套,做一套。大家說得挺一致的,但是往下做的時候,沒有系統的連接和控制,有的時候逐漸會走偏。”

新東方出名師,歷數新東方曾經的老師,不少名氣、成就都不小,教育界的黃埔軍校的帽子就是這麽被扣上的,但所謂成也名師,敗也名師,翅膀硬了遲早要飛走。

好未來想出的辦法是對每位老師進行統一化的培訓。“每一個補課老師都需要按照教材來教,同時接受好未來的培訓。這樣每個老師的教學品質就容易複製,差異不會很大。”

不同的老師只要按照教材授課,就能成為讓學生和家長都接受的老師。團隊注重教研,包括將題目類型分類歸納,難度由淺入深,同時編寫出詳盡的答案解析。張邦鑫說:“我們是中國培訓機構最早開始做教研的,有上百人的教研團隊。”

同時他說過,在全國任何城市教室裡面的每個內容,都是通過雲端更新,總部做好全國性的數據和內容,分校做好當地針對性的教研,因為每個省高考、市考都不一樣,所以不能統一為一個純粹的標準,要做分級教研。

一系列舉措讓教員對好未來的“依賴性”大大加強,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人才流動的風險。

4、

放在以前,老俞是看不上理科生的,“因為覺得他們很軸”。但今天這個時代,明顯是理科生和文科生結合的時代,不懂高科技或者不懂人文都不行。

如今,俞敏洪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了:新東方總裁辦總共6個人,3個人是科技出身,“總裁辦是一個決策層,需要保持三對三的平衡,文理兼容,文理思維相聯合。否則,雙方都有可能對對方思維擁有否定權。”

他也承認,自己天生就是文科基因,對高科技,以及高科技應用,不那麽敏感,也不太容易全情投入。導致新東方在高科技時代確實略顯落後,但始終在追趕。

目前新東方在人工智能和科技的投入大概10億元左右,相當於把新東方7%-8%的錢投入到教育相關的研發上。

這對於認為“技術取代不了我和邦鑫這樣有魅力的男人”的俞敏洪來說,已經是相當滿意的數字。要知道,2017年,在亞布力中國企業家論壇夏季高峰會上表示,俞敏洪還在後悔將15億人民幣砸在人工智能和大數據領域:“這些錢就像打了水漂一樣,我只是感覺上網查數據速度快了一點。”

現在,他不否認技術確實會給教育領域的教育方式、甚至是教育的手段、內涵等會帶來某種質的變化,但他一直堅信的是,即使是這樣質的變化,也沒法完整地代替人與人之間的、對於人的培養。

如此看來,相比新東方,好未來算是重金押注教育科技:每年研發投入超過20億元。一位從業者曾說,好未來的技術團隊已經接近4000人。2017年,投資、收購情緒識別公司FaceThink後仍不滿足,又成立了“AILab”人工智能實驗室。2018年再次發布“WISROOM”智慧課堂解決方案以及“魔鏡”智能測評系統的全新更新版。

張邦鑫說,要做一家“用科技與互聯網來推動教育進步的公司”。

5、

公司的起源和創始人出身,都能在企業價值觀裡找到影子。

俞敏洪說,家鄉江陰是長江最窄處的第一個城市,通過江陰就真正進入了長江,走出江陰就進入了大海,一柔一剛塑造了俞敏洪處事謙和如靜謐的河,卻又有幾分叛逆如奔騰的江。

而在被稱作小江陰的江蘇揚中,吃苦耐勞、不甘落後、不喜張揚的文化性格,早就伴隨母親的乳汁,流進張邦鑫的血液。

“新東方代表著逃離中國體制的渴望”,一如俞敏洪的叛逆精神,而“好未來代表著在中國的教育體制中脫穎而出的渴望”,一如張邦鑫的不甘落後。

的確,“對於一個人來說,能抓到一次行業的變革已絕非易事,正如1993年老俞在破磚破瓦的廠房裡教科時嗅到了未來出國留學語言考試培訓巨大的商機一樣,十年後的大院補習班裡,張邦鑫也一樣一邊講著數據一邊憧憬著未來。”

張邦鑫、俞敏洪湊在一塊兒,或許能稱為宿命。如今新東方進入了好未來的主戰場中小學全科培訓,而好未來也在向國外的留學考試領域去深入。

兩人從同一起點出發,各自為戰,分別走向不同的商業路徑,如今又慢慢匯聚,再度回到某種意義上的同一起跑線。

命運多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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