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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與眾生,《人生一串》鏡頭之外也有味道

燒烤是受到都市男女喜愛的一種流行食品。圖片來自網絡

燒烤和搖滾樂、說唱一樣,是一種亞文化

對中國人來說,吃既是生理行為,也是精神需求,雖說豐儉由人,但食不厭精卻是一種集體性格。儀式感是吃的重要屬性,在我們的飲食文化裡,儀式感通常更為前置,由食材選擇開始,到烹飪手法,再到擺盤工藝,餐桌上的最終呈現,往往經過了無數道被精算過的程序。

在李安的電影《飲食男女》裡,郎雄扮演的父親角色可以看作中國傳統文化的代表,每周末固定的家庭聚餐,需要這位退休廚師一整天精耕細作,餐桌承擔著黏合家庭關係的作用,但陸續到來的三個已獨立生活的女兒卻各有心事,一場聚餐草草結束。食物在傳統文化與現代生活之間,產生了意義的分野。

在影片上映後的第25年,現代都市的飲食男女已多是被時間有效管理的生命個體,他們本著吃飯是剛需,繁複是大忌的標準,將飲食文化帶入新的消費場景,腸胃和生活都被重新塑造。高效是一頓飯的基礎配置,但還要同時兼備解饞、社交或逃離現實等諸多功能,或許正因為如此,燒烤成為都市飲食男女的最佳選擇。

沒有人能確切統計一個城市會有多少家燒烤店。燒烤界不乏“黑戶”,和“正規軍”一樣遊離於夜色之中,串聯起千千萬萬複雜的情感和需求,因此燒烤沒有主流與非主流之分,他們永遠同屬於地下狀態,因口味不同而細分的流派垂直閱聽人,只要在燒烤這個大前提下,便歸於同類。在某種意義上,燒烤和搖滾樂、說唱一樣,是一種長久野蠻生長的亞文化。讓這種亞文化浮出水面的,是一部系列紀錄片。

選拍斌哥是因為他發的兩條朋友圈

在確定了燒烤這個主題後,《人生一串》的總導演陳英傑和團隊曾陷入過糾結,究竟是做一檔更純粹的美食節目,還是要通過食物去講故事,這是決定這部紀錄片價值核心的關鍵。最終,兩方妥協意見,但陳英傑在製作過程中,明顯傾向了後者,尤其在第二季。

該紀錄片側重於講故事。圖片來自網絡

燒烤需要檢驗,故事則需要發掘。訂餐軟體上的網紅店基本被排除在故事之外,社交媒體、論壇、還有旅遊攻略是主要的搜索途徑。不僅如此,分集導演張嶽明每到一個城市,也會聯繫當地的美食公眾號,尋求推薦,只不過美食公眾號的推薦常和商家有利益關係,很難保證客觀,張嶽明說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去打聽,去吃。故事常常在這個時候出現。張嶽明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判斷方式,口味之外,燒烤店的氛圍是他最為看重的特點,“主客關係如果是那種特別特別商業,特別客氣的,基本都沒有什麽可說的,那種特別像朋友的,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會讓人想去了解他們”。

燒烤是一種飲食生態,一條街通常會有相鄰而落的幾家燒烤店。選擇哪家不選擇哪家,是張嶽明要不斷面對的問題。《人生一串》第二季第一集裡,在沈陽烤雞架的斌哥是一個有代表性的答案。張嶽明拍攝斌哥時,附近也有其他家燒烤店前來自薦,讓他最終做出選擇的是斌哥的微信朋友圈。那是一種實在人發的朋友圈,無系價值觀,僅僅是對生活的態度。這個態度蘊涵著他的人生。

小動物是美食紀錄片的常客。圖片來自網絡

斌哥是個有故事的人。圖片來自網絡

斌哥讓張嶽明印象深刻的是兩條朋友圈,一條是下雨天,斌哥頂著一個小鐵盆自拍,配文是老天,你就玩我吧!另一條是斌哥回家路上,一條流浪狗一直跟著他,直到上樓。斌哥說,這年頭,人不如狗。張嶽明微信裡加了很多燒烤店老闆,很多老闆的朋友圈只是廣告,“都是今天大酬賓,明天打折這樣的消息”,他覺得那是買賣,不是人生。他覺得斌哥屬於對人生有標準的人。

斌哥是這一季裡讓人印象深刻的老闆之一,你能感覺到斌哥是有故事的人,至於有著怎樣的故事,片子裡反倒沒有出現。張嶽明說,片子裡出現的掌機,2000合1的遊戲機,牆上的電影海報,音箱裡傳出新褲子樂隊的《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是經過挑選後的細節呈現,用關鍵詞勾勒出一個人物的骨架,那些血肉部分,觀眾可以自行用聯想補充。

第一季播出後,張嶽明發現網友對細節的關注和解讀超出想象,拍攝場景裡的細枝末節,反倒令網友更感興趣,“比如片子裡拍到一個快被燒漏的水壺,網友也會分析這個水壺什麽牌子,是不是得天天燒水才燒成這樣”,張嶽明說,“網友把這些稱作逃脫導演的魔爪”。

陳英傑也有意識地在第二季中增強互動感。當飲食男女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宅以後,大家需要新的介質完成交流的需求。

走紅後“過得辛苦”的徐州老王

在生活方式和飲食習慣快速更迭的當下,人生似乎只能是碎片化的呈現。關於出現在《人生一串》裡的主人公,幾乎都體現了同一個主題,用手藝恪守尊嚴。雖然個性迥異,卻都有著昂揚的生命力和存在感,那是生活底層所特有的光澤。從第一季開播後,片子裡許多燒烤老闆的人生都發生了改變,在世俗層面,都在越來越好,但超出預想的是,並非大家都享受走紅後的生活。張嶽明說這個片子最初也想打破認知偏見。第一季中的徐州老王從節目走紅後,苦悶了一年,他告訴陳英傑,這一年過得太累了,而且他的好多老顧客被怠慢了。陳英傑說,如果重新選擇一次,你還會不會參加這個拍攝。徐州老王想了很久,告訴他,還會參加,因為這段經歷太特殊了。

陳英傑認為那是被理解,被傾聽的需要,無論這個節目究竟能給他們帶來了什麽,至少在他們為主角的拍攝期間裡,有人在認真聽他們講述自己的人生,那才是他們自己真正的高光時刻。

捨棄了人生至暗時刻的故事

在市井生活裡,燒烤是江湖地,陳英傑說,一個燒烤店能在一條街上立住,不知道要經過多少次搏殺。這些故事是有魅力的,但他們不想展示這些,因為對於觀眾來說,是獵奇,而對於當事人來說,有些是人生的至暗時刻。

這些被捨棄的故事都在張嶽明的素材裡,他也認為,並不是所有故事都需要與觀眾見面。在第二季中出現的老馬,因為記得自己一年消耗多少隻羊,被網友稱為數學家。老馬的燒烤攤特別重視數據,每天買了多少串,賣了什麽串,最終都會製成表格,形成數據,用餅狀分布圖和柱狀分布圖記載,這種反差感讓人覺得親切可愛。但老馬還跟他講述了另一段人生,在形成如今這種現代企業管理風之前,老馬是那條街有名的狠角色,脾氣大,打架打到在店裡直接開槍,後來派出所在他店對面,直接設了一個治安崗亭,在那之後,沒有人再鬧了,老馬也變了。

唯一不變的是老馬的燒烤事業,它連接著一個人的不同歲月,也見證了無食客的悲歡喜樂,這可能是燒烤最重要的魅力之一,消除等級,在炭火與食材的直接對話裡,眾生平等。

新京報記者 湯博

編輯 佟娜 校對 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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