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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成為現場的500分之一後,我才真正的看懂了《歌手》

作者 | 韓玥

編輯 | 申學舟

2月14日,長沙,小雨。

這是下午四點的湖南廣電,粉絲樓前已經集合了500位大眾聽審。幾個小時後,我將在第七期《歌手》2019競演的現場,與499位來自全國各地的音樂愛好者一起度過這個情人節的夜晚。

排在我前面的女孩兒是一名來自廣西的酒吧駐唱歌手。一天前,她花了超過10個小時的時間坐火車來到長沙,但現在,我在她臉上看不到一絲疲憊。像她一樣自費趕到長沙的還有很多,跟我同期參與錄製的大眾聽審中,最遠的一位來自溫哥華。

相較於地理上的限制,節目組對於大眾聽審的“人為審查”更加嚴格。

在每期約20萬人的報名庫中,節目組首先通過對節目的熟悉程度、熱愛程度、音樂品味、個人喜好等篩選出2000人進行電話溝通。然後,再以4-5輪的電話面試篩選出最終參加錄製的500人。在洪濤看來,只有如此“大費周章”才能選出既有音樂素養,又對節目有耐心的大眾聽審,“才能對得起藝術家們的表演。”

演播室外的等待持續了4個小時,直到晚上八點大眾聽審才陸續進入錄製場地。不到0.25%的入圍率使我的周圍藏龍臥虎。他們不僅有經驗豐富的駐唱歌手,還有聲樂系學生、音樂老師,甚至是精通京劇的行家。在漫長的等待中,不斷有人自告奮勇的上台表演,成為錄製前的第一波高潮。

來參加錄製之前,已經有朋友告訴過我,《歌手》現場的感受與電視機前完全不同。但直到第一位競演歌手Polina Gagarina走上舞台,燈光亮起,《Hurt》的前奏從音響界“勞斯萊斯”(V-Dosc)與“藍寶堅尼”(K2)中傳出來,我才真正體會到兩種觀看形式的不同之處,也終於能夠理解,為何總有人在觀眾席上淚流滿面。

但是這一切還遠遠不夠。《歌手》2019需要吸引的還有螢幕那端更多觀眾的目光。只是,如今這件事變得愈加艱難。

在這個“流行音樂”不再流行的時代,華語樂壇的萎靡不振直接影響了音樂節目自身的良性循環,更多的流量湧向了基於移動互聯網的直播、短視頻,更為通俗的音樂也在此誕生;與此同時,綜藝市場同類節目的模式消耗、網綜的繁榮以及短視頻等新型娛樂方式的崛起,也都讓走到第七年的《歌手》2019不得不做出改變。

而必須正視的是,作為一檔強模式的音樂節目,《歌手》能夠在做到第七年的同時,於電視綜藝市場依舊保持著較高的節目品質、音樂水準與品牌效應,已經非常難得。

正如《歌手》2019總導演洪嘯在接受《三聲》(微信公眾號ID:tosansheng)專訪時所說:“以前《歌手》是一個大家都很關注的節目,做到現在,慢慢地難度越來越大。怎樣讓節目煥發出新的生命力,是我現在最需要去想的問題。”

“我們屬於資源消耗型節目”

錄製結束的第二天是《歌手》2019第六期播出的日子,處在項目中的洪嘯已經兩天沒合眼了。他不斷地抽著煙,試圖消解這份疲憊。“七年以來的每一期都是這樣的,雖然你隻坐在那裡看了一個多小時,實際上台前幕後沒有人停下來過。”

同樣需要付出時間和精力的還有參與競演的歌手。與我參加過的其他節目錄製不同,《歌手》的錄製現場幾乎沒有停頓和休息,八首歌曲一氣呵成,若非技術故障,每位歌手只有一次表演的機會。為了達到這種效果,每位歌手從選歌、錄音到場排、連排,通常需要整整一周的時間。

這既是節目精彩的地方,也是其遺憾之所在:一方面,競演的形式需要歌手面對高強度的壓力和快節奏的錄製周期;另一方面,電視媒介固有的限制極大地削弱了現場表演的魅力,不論是專業級聲音硬體對聲音的還原,還是舞台燈光的視覺感染力都難以百分之百地呈獻給觀眾。這也使得一些歌手陷入網絡輿論的討伐旋渦中。

這種殘酷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承受的,也一定程度解答了《歌手》2019在請人時的艱難。

在《歌手》2018首期錄製現場,洪濤曾一度淚灑舞台。“因為今年首發定得晚,賽前有大家期待的歌手因故退出,辜負了大家,辜負了觀眾這麽多年的守候。”向來微笑著公布名次的他哽咽地說道,“我只能說我盡力了。有很多網傳的大家期待的歌手,我們真的在盡力,我只能這樣說。”

請人這件事只會越來越難,但在洪嘯看來,團隊仍然在堅持、並且尋求新的突破。“我們屬於資源消耗型節目,確實很難再找到一些讓大家覺得很驚喜、很意外的人,再加上觀眾的眼光也被節目培養起來了,口味越來越難滿足,所以我們就很難找了。”

一個明顯的變化是,兼具高音與大嗓、有“小黃媽”之稱的張芯,在本季的競演的名次中並沒有佔據上風。當觀眾聽過了黃綺珊、鄧紫棋、韓紅、譚維維之後,他們對音樂的需求不再是音高與聲量,而是屬於歌手本身的、獨一無二的音色與特質。

首發歌手中最後一個揭曉的保加利亞“小鮮肉”Kristian Kostov,也同樣沒能走出瓶頸。本應肩負起“黑馬”角色的他,卻因有迪瑪希和Jessie J在前,某種程度上降低了觀眾對於海外歌手的好奇,而其更加偏向流行的演繹風格也未能激起太多火花,只得過早地離開了《歌手》2019的舞台。

事實上,沒有任何一檔音樂節目會像《歌手》一樣,一口氣消耗如此多優質、成熟的歌手。而華語樂壇新人的成長周期也顯然無法匹配節目一年一季的製作周期。

事實上,從第二季開始,團隊已經把選擇的目光放置在整個亞洲。如今,更是廣泛延伸至歐美。本季連續請來了兩位在“歐歌賽”上斬獲亞軍的Kristian Kostov、Polina Gagarina,這樣“神仙打架”的場面或許很難在其他音樂節目中看到。

為了緩解這種資源的匱乏,洪嘯將今年的節目內容更加偏重於原創,著重邀請創作型歌手登台。曾多次拒絕《歌手》團隊邀約的劉歡、吳青峰、逃跑計劃等人,都被“原創”二字吸引而來。

此前,包括鄧紫棋、胡彥斌、李泉等在內的創作歌手,在舞台上的表演大多以翻唱經典曲目為主。而“原創季”的設定從規則上增加了演唱歌手本人自作曲的比例,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音樂節目“曲庫同質化”的尷尬境地。

“歌手可用來翻唱的曲目實際上是越來越少的,因為有這麽多音樂節目在消耗,無論歌手再怎麽重新編曲,再怎麽翻唱,多數節目都還是以老歌為基礎,但是中國的觀眾也不可能永遠只聽那些老歌。所以今年想看看能不能通過偏向創作的方式,讓大家聽到更多更新的歌曲、更好的歌曲。”

對於歌手來說,他們願意接受這種嘗試,也已經預想到為此付出的代價。作為首發的逃跑計劃直到離開也沒有表演那首被多次翻唱的《夜空中最亮的星》,而是選擇留下樂隊的新曲——《你的愛情》。毛川的解釋很簡單,“要是唱這歌,那真就只為了名次了。”

當大眾獲取新歌的途徑從專輯、音樂節目,變成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台,紛紛唱起《學貓叫》和《我們不一樣》時,洪嘯仍然希望《歌手》2019能展現音樂更加多元和專業的一面。“如今的閱聽人會更加細分,或者說更加精準。我們也想在發掘像《成都》這樣的歌曲,但確實也挺難的,現在就是盡最大努力去尋找這樣的原創歌曲。”

“百好不如一新”

在發掘原創遺珠的同時,團隊在今年《歌手》2019的舞台上作出了一個極為大膽的嘗試——為踢館選手開通了全民票選通道。

“七年前第一季《我是歌手》的這種模式、它真人秀的表現手法都是觀眾從未見過的。但這麽多年下來,驚喜已經慢慢變成了習慣。”在洪嘯看來,一檔強模式的節目做到第七季,大眾的審美疲勞是不能回避的問題,這勢必要求團隊在模式上不斷地去嘗試新的東西,“百好不如一新嘛。”

具體而言,在眾多報名踢館的選手中,節目組著重從創作能力及代表作品、演唱實力、曾獲得的最高榮譽及後續發展情況、人氣知名度等四個維度為標準進行綜合評價,在保留專家推薦名額的同時,在“全民舉薦歌手”環節獲得最高票數者,亦可獲得爭取踢館名額的資格。二者誰能成為踢館歌手,最終由500位大眾聽審決定。

以主播身份走紅的劉宇寧,成為第一位被粉絲投票送上《歌手》2019舞台的“全民舉薦歌手”。但從他登台到踢館失敗,始終都處在巨大的爭議中。這種爭議有的針對劉宇寧本人,有的則是質疑節目的水準。在他們看來,“網紅”、“粉絲”、“流量”,這些本都不該與《歌手》產生絲毫聯繫。

但劉宇寧身上所體現的恰恰是當代互聯網語境下流行音樂的特徵。五年之前,頭部的音樂電視綜藝通常還是年度金曲的製造機。如今,流行音樂的傳播方式不再是通過傳統的電台打榜、電視台的播放,而是憑借互聯網、移動互聯網的方式更迅速、更碎片化,也更短周期地進行擴散。

時代的變遷給不同音樂人留下的烙印也更為顯著。

啟蒙於八十年代的劉歡海納百川,總在追求音樂的多元化呈現,在第七期節目中演唱的《巴黎晴空下+挪威森林》便是法國香頌與英倫搖滾的碰撞,想法極具新意;跨入新世紀的吳青峰則體現了80、90後群體注重個體的音樂表達,從首場競演描寫創作人心境的《燕窩》、到第五期被評價略顯平淡的《窗外的氣象》,吳青峰把舞台上的每一首歌都形容為自己的“專輯”,“曲目來到第五首的位置,我直覺覺得應該來一首有氣質的情歌。”

而在互聯網語境下積聚人氣的劉宇寧身上一直有著“網紅”的標簽,他的言行更接地氣、有著草根逆襲的光環。在劉宇寧背後,是移動互聯網直播、短視頻平台的興起。伴隨著更加娛樂化通俗化的內容偏好,多數網絡歌曲的旋律也更加魔性和洗腦。

這一切似乎都與節目本身相悖,但卻真實展現了當下流行音樂的模樣。“按照我們以往的想法,可能不會考慮到劉宇寧,因為我們要考慮有作品、有資歷、有經驗的成名歌手。但是今年我們在想,大家這麽喜歡肯定有他的道理,那就做一個實驗,讓大家喜歡的歌手和我們推薦的歌手發生一個碰撞,碰撞的結果都是拭目以待的。”

不論是節目中所呈現的採訪還是對表演歌曲的選擇,劉宇寧都試圖擺脫“網紅”的標簽。在第三期表演中,他作為全民舉薦踢館歌手,選擇了相對不那麽“互聯網”、但在年輕群體中有一定認知度的《像我這樣的人》。這首歌曲的創作者,是在另一檔音樂選秀節目中獲得總冠軍的毛不易。

在洪嘯看來,無論是“全民舉薦”還是“專家推薦”,踢館歌手的最終人選始終以現場表演作為唯一評判標準,並沒有違背節目一直以來的初衷。“我們的全名不叫《資深歌手》、《大牌歌手》,我們就叫《歌手》,你總要給新人一些空間吧!英雄莫問出處,你不知道他的未來是怎樣的,不能把別人的未來用自己的一個觀點就否定了,而是要去鼓勵他們。”

他認為,《歌手》的音樂品味不會因為誰的到來而改變,它終歸是兩個字:引領。“我們還是想做一些有引領性的、而不是迎合性的音樂,想推薦的歌手也盡量是具有有引領性的。”洪嘯也承認這一取向選擇與大眾審美之間存在著一定的落差。

“這個問題會一直存在?”

“對,一直會存在。”

片刻之後,洪嘯又緩慢地補充道:“但只是在一段時期內,大眾的審美也會跟著節目改變。前兩季大家喜歡大嗓,第三季李健出現了,大家也更偏向這種文質彬彬的氣質,再後來,趙雷的民謠也火了。今年無論是劉歡、齊豫、ANU還是楊乃文,都是之前沒有過的音樂風格的嘗試。當然,嘗試就表示有失敗的幾率。”

洪嘯解釋說,做到第七年,《歌手》2019所需要的已經不是專業領域的認可,節目的第一要義就是在傳遞引領性音樂與思考的同時,滿足普羅大眾的需求。

“可能在節目期間大家對先鋒的、引領性的音樂接受程度不是那麽高,但是希望能夠對以後人們的音樂審美產生一些影響吧。”

好內容的生命力

七年時間,從洪濤到洪嘯。《歌手》見證了音樂市場的起伏,也目睹了電視綜藝的興衰。

2014年,電視綜藝集體邁入“億元時代”。這一年,第一季冠名費只有2800萬的《爸爸去哪兒》收入突破3億,身價飆升十幾倍。《我是歌手》第二季冠名費也從此前的1.5億突破2億大關,到了2016年,這個數字直接變成了6億。也是在這一年,衛視平台的頭部綜藝冠名費集體達到了頂峰。

一年之後,天花板到來。即便是綜合收視排名第一的《奔跑吧兄弟》,2017年冠名費也難以繼續上漲。就在此時,網綜市場孕育出第一檔現象級音樂真人秀——《中國有嘻哈》,互聯網平台與衛視之間的話語權出現了第一次傾斜,電視綜藝收視率下滑,以往作為娛樂剛需的音樂節目,無論是《中國好聲音》還是《歌手》都難逃關注度下降的困境。

“若一去不返呢?那便一去不返。”去年《歌手》歌王之戰的最後,螢幕上緩緩打出了這行字。很多人開始猜測,這或許是《歌手》最後的告別舞台。

“告別”的念頭確實時常出現在洪嘯團隊的腦海中。“當做完一季的時候,你會想下一季還有誰可以請、還有哪些歌手會來、還有什麽東西能讓觀眾覺得驚喜、好看……我們在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會是一個問號。在問號的情況下,往往不知道下一季會是什麽樣子,甚至會不會有下一季。但是當我去籌備的時候,總會慢慢建立起信心。”洪嘯坦言,“在那個時刻,一切都是未知的。我們也想多做幾季,想一直做下去,但是這個確實會越來越難。”

更加積極的信號也釋放而出。當外部環境與市場迅速變化的同時,湖南衛視的內部工作體制也在逐步進行調整。2018年11月9日,湖南衛視舉行了第二批工作室授牌啟動儀式,為新成立的5個工作室授牌,其中就包括洪嘯工作室。“工作室的模式加強了團隊的凝聚力,使大家有了品牌的概念。”洪嘯還表示,今後工作室也會逐步去嘗試舞蹈類節目。

眼下,洪嘯工作室的重心依然是《歌手》這檔王牌音樂節目。從創新程度上來看,《歌手》2019顯然有一定的突破,只是其帶來的功效與能量還需要時間給出答案。而作為一檔模式、規則較強的音樂節目,它還有哪裡可以再進行創新,是團隊需要繼續思考的問題。

“創新的東西我們肯定是需要嘗試去做的。但每一個節目都有自己秉承下來的氣質,這個氣質是不會去變的。《歌手》就是頂級歌手的一個比拚,這個頂級不光是地位上的頂級,在某一個領域做到極致了,也是一個頂級。”洪嘯說,“我們還是要向大家傳播一些真正有創作力、有生命力和藝術感染力的音樂作品。”

網綜的飛速發展則從另一層面豐富了《歌手》的人選和音樂內容。“我們節目應該站在一定高度去看待所有的東西,應該有包容心、容納心,像去年我們也請了周延。《歌手》這個節目不排斥任何一種垂直的音樂品類,我們應該要把這些放到大眾面前,讓大眾去評判喜歡還是不喜歡。”

這種包容心被洪嘯看作是《歌手》得以擁有頑強生命力的根本。“每一種類型的歌手、每一種音樂風格、或者每一種綜藝都有自己的閱聽人人群,而《歌手》就是包含所有的給你看。”

在節目愈加包容的同時,節目組也不再過多強調以競爭為核心的“比賽”這一概念。2014年,在競爭最激烈的《我是歌手第二季》,鄧紫棋在第一名的寶座上的蟬聯讓節目組感到了急迫,四平八穩的賽果對於節目組而言就如同一場災難。於是,等到第七期開唱時,團隊找來了來自馬來西亞的 “鯰魚”——茜拉,憑借深厚的唱功攪動了這片海洋,亦使節目的吸睛程度再度提升。

如今歌手們對名次的欲望愈加淡薄。排名總是遊走在後幾位的齊豫,並沒有為了迎合觀眾、爭取一個好名次而去選擇更加流行、傳唱度更高的歌曲。她在第四期競演中依照遵循自己的意願,選擇了1985年發行的《三毛作品第15號:回聲》專輯中的一首藝術歌曲——《今世》,唱給故去的友人三毛。洪濤看完齊豫的彩排後直言,“我很欣賞,我也特別願意,如果大家能接受(《今世》),我覺得是一件特別高興的事。”

洪嘯也認為這是一個積極的現象。“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歌手》2019已經不是完全憑借競技或者排名去吸引觀眾了,更多的是靠節目的特質和歌手的魅力。因為都七年了!什麽比拚都看過了,除非是外星人唱歌打架。”

對於現在的洪嘯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仍然是做好這一季接下來的內容。“我們節目樹立並保持了好的品牌和口碑。現在是全網分發的時代,好的內容無疑是各平台都需要的,不管是網絡還是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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