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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見陳曉卿,我就想吃飯

“從遠古到今天,人類在這顆星球上,從未停止過遷移的腳步,有多少人遠離故土定居他鄉,就有多少人追根溯源尋找同族,食物也是如此。每一次當我們追問自己來自何方,也開啟了對風味的尋根之旅。”

四周前,深夜“反人類”美食紀錄片《風味人間》上線,總導演陳曉卿、解說李立巨集、配樂阿鯤…《舌尖上的中國》第一、二季原班人馬重裝上陣,給我們帶來了熟悉、誘人的味道。

歷時兩年、走訪世界 20 多個國家和地區的《風味人間》上線短短 3 個小時,播放量就已經破億,較於年初的大型長篇敘事廣告舌尖三來說,《風味人間》將前所未有的世界級美味呈現在觀眾面前,能忍住這 50 分鐘不默默吞口水的人,都是真正的勇士。

冒著深夜發胖的危險,足足等了四年的我義無反顧的打開影片,企圖用眼睛掃蕩天下美味。

@紀錄片-風味人間/微博

上山入海,“山海之間”

從新疆的阿勒泰到內蒙古新巴爾虎左旗,從台灣的成功港到西班牙的哈武戈,美食過鏡,徒留我在螢幕前流淚(不是口水……

一頓清水煮羊肉後,阿勒泰的牧民趕著羊群踏上了向冬牧場的遷徙之路。

烏倫古河南岸的熏馬肉馬腸,到呼倫貝爾的奶桶肉,人們循著季節,遷徙牲畜,以此為食,也以此為生。

飽含了風土之味的徽州火腿,在不同經緯的國家,生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近乎莊重的火腿切割儀式似乎有點好笑,但並不能阻擋我對它的向往

十幾隻正值賞味期間的大閘蟹幻化成一碗禿黃油拌飯,瞬間理解了陳導看見蟹肉變化時“虎軀一震”是什麽概念。

真心心疼對瘋狂擴張的大閘蟹無能為力的荷蘭人。

滔天的浪花在眼前炸開,站在高高船頭的鏢魚手飛出魚鏢,魚鏢穿過海風直直戳向海裡的獵物。

看到這幕時心裡唯一的想法是:站在船頭的鏢魚手才是世界之王,小李要靠邊了。

山海過後,“落地生根”

以麥開始,穿越大半個地球,追逐小麥在全球的軌跡,眼看著小麥在某地生根發芽,與當地食材碰撞交融,最後轉變成麥芽糖,甜到心裡。

小麥的全世界穿梭,使得伊朗的桑噶烤麵包(石子烤饢)和陝西的石頭饃異曲同工。

中國人來到秘魯,使在異鄉聊以果腹的食物變成了流行全秘魯的“Chifa”;在澳門,外來的味道碰撞出了葡萄牙找不到、非洲根本就沒有的“澳門非洲雞”。

以人為媒介的“海南雞飯”至今流行在馬來西亞華人圈裡,圓潤的飯團延續了海南舊時祭祖的習慣,傳統手藝製作的肥美細嫩的雞肉,既是馬來西亞華人的對先輩的紀念,亦是馬來當地人的心頭好食。

直至鏡頭轉向澳門出生的葡萄牙人安娜,我才明白這一集“落地生根”的含義。

已經退休的土生葡人安娜,曾經舉家搬到國外,卻因為國外買不到做 Tacho 的食材而回到澳門。家人團聚,安娜手把手教會了兒子一道澳門土生葡菜 Tacho(大雜煮),澳門本土食材加上葡式調味,像極了這座城市幾個世紀以來的雜糅交合。

物種交換,族群聚散,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中發現新的味道,但又因骨子裡的鄉愁,近乎固執地堅守原來的味道,這個就是家鄉的味道,是長大的你最懷念的小時候的味道。

陳曉卿導演將這種對家鄉的懷念、對小時候吃食的迷戀傾注在《風味人間》之中,帶著這種念想,對食物追根溯源,讓觀眾對家鄉、對食物、對年少的味道記憶變得更加綿長。

為什麽他的嘴裡常含口水,因為他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這兩句話摘自沈巨集非為陳曉卿的《至味在人間》寫的序,序中字裡行間透露著陳曉卿對食物本能地好奇,這個本能長在他的舌根之上,隨時蓄滿口水,讓味蕾縱享食物帶來的刺激。

味道所帶來的記憶,還有味道背後的感情,已經深深扎根在了陳曉卿導演扎根的土地上,他始終記得人生第一次下館子,炎熱的暑期爸爸帶他去喝的羊湯,甚至為了喝碗記憶中的羊湯,不惜千里坐火車回老家。

下到月台,父母照例在那裡等著,看到我一臉的疲倦,我爹忙叮囑說:“趕緊回去,再睡一會吧。”想了想,我還是建議先吃早飯。

於是扛著行李打上車,穿過剛剛開始甦醒的街道和毛毛雨中的小巷,到了一家羊肉湯館,五元錢一大碗的羊湯莊嚴地擺放在面前,把羊油辣子和香醋調勻,深深一口下去……哎呀!喉結蠕動的同時,阻滯的氣血開始融化、流動。我不由將四肢伸展開來,以便讓口腔的愉悅盡快蔓延到整個身體的每一個末梢—現在,才算是真的到家了。

可以想象一下宿州冬天的一個早晨,剛下火車的陳導直奔一個小羊湯館,坐在板凳上,老闆端上來一碗羊湯兩個油酥饃,kuǎi 一杓羊油辣子,放在碗中,橘紅色的固體在熱騰騰的羊湯裡慢慢融開,紅色的油星開始蔓延,包裹住青蔥,氤出一陣辣子香氣讓人食欲大增,先夾一片羊肉,細嫩且有嚼勁,吹開碗邊的浮油,喝一口濃白的羊湯,啊,燙嘴,再咂咂嘴回味一下,奇鮮無比。

就在那燙嘴的一瞬間才發現,高中畢業時的第一次下館子和炎炎夏日裡喝羊湯嘴裡被燙出水泡的記憶還在。

青少年時代的頑固味覺記憶,勢必影響人一生的食物選擇。

在《常識與通識》中,阿城曾經寫過一篇“思想與蛋白酶”的文章,文中說到:“人還未發育成熟的時候,蛋白酶的構成有很多可能性,隨著進入小腸的食物的種類,蛋白酶的種類和結構開始形成以至固定。這也是例如小時候沒有喝過牛奶,大了以後凡喝牛奶就拉稀瀉肚的原因。”

阿城認為:“所謂思鄉,我觀察了,基本是由於吃了異鄉食物,不好消化,於是開始鬧情緒。”

說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思鄉。而思鄉就是想念家鄉的吃食,你長大後的飲食習慣都是從小形成並且決定了你這一輩子都逃不出這個口兒。

鄉愁,有時竟是這般簡單。

1988 年,獨自生活在洛杉磯的張愛玲處境艱難,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也沒有固定的居所生活,被生活所迫的她不得不丟掉一些衣服以及具有紀念意義的和朋友往來的書信,遠離了故鄉,沒有親人朋友陪伴,思鄉念頭越是強烈,而張愛玲思鄉最典型的表現就是想念家鄉的吃食,儘管這個家鄉是她從沒去過的地方,儘管這個吃食只是在她的回憶裡......

我姑姑有一次想吃“粘粘轉”,是從前田上來人帶來的青色的麥粒,還沒熟。我太五穀不分,無法想象,隻聯想到“青禾”,王安石的新政之一,講《鋼鑒易知錄》的老先生中沉著臉在句旁連點一串點子,因為擾民。總是捐稅了——還是貸款?我一想起來就腦子裡一片混亂,我姑姑的話根本沒聽清楚,只聽見下在一鍋滾水裡,滿鍋的小綠點子團團急轉——因此叫“粘粘(拈拈?年年?)轉”,吃起來有一股清香。

張愛玲《談吃與畫餅充饑》

張愛玲的鄉愁源於她沒有吃過碾轉,但聽了姑姑的描述,我相信她對這個吃食已經垂涎已久,於是畫餅充饑不失為一種思鄉的好辦法。然而在《風味人間》裡,家住在河洛平原的王古鐸的小孫女就幸運得多,從打碾加工到吃進嘴裡,她不像張愛玲一樣天馬行空的想像,她是碾轉製作的參與者,食用者,她真切的感受到了芒種時期青麥的灌漿飽滿,親自品嚐了麥香熱烈撲鼻的新鮮碾轉,而這個味道,這個回憶,將會一直伴隨著她長大。

任何一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有著跟家鄉美食相關的回憶,漂泊在外,那刻在我們腦海裡的味道會時不時的飄出來引誘你一下,讓你欲罷不能,想要盡一切可能找到這個味道,哪怕是相似的替代品也可。

但現實卻無可奈何,因為童年的味道,我們再也找不到了。

現代社會的飛速發展使得很多人的故鄉開始變得模糊,大部分的二三線城市建設都像是出自同一個設計師的手筆,沒有什麽區別;城市鄉村人口流動,讓故鄉的特色食物的口味開始迎合大眾,變得更加模糊,故鄉模糊了,故鄉的味道也漸漸消失。

看著這幾集的《風味人間》,我開始羨慕裡邊的小孩子,有幼嫩酥軟的清水羊肉、濃香四溢的馬肉庫爾達克、麥香撲鼻的青麥碾轉、面香濃鬱的枕頭饃、石子饃、石子烤饢、羅布烤魚......等等等等,在有限的童年時光裡,伴著他們長大,走向了漫長的人生旅程,而早已刻入他們基因裡的這些味道,也將會伴隨他們成長。

唯一改變的是他們長大以後的世界,太空和記憶中的故鄉都漸漸淡漠,對家鄉、幼年時期味覺的深刻記憶開始在無數的外賣中漸漸消失。但我們仍然會懷念故鄉的食物,回憶自己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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