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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書院文化精髓發揚光大

——訪湖南大學嶽麓書院教授、中國書院學會副會長鄧洪波

11月24日,由中央網信辦網絡新聞資訊傳播局指導,光明網、湖南大學承辦的“文脈頌中華•書院@家國”網絡傳播活動在湖南大學嶽麓書院啟動。活動將通過豐富的形式,來挖掘和展現書院的文化基因、時代內涵和社會價值,進一步激發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生機與活力。那麽,書院文化有何內涵,今天如何去粗存精、發揚光大?記者日前就有關問題,採訪了湖南大學嶽麓書院教授、中國書院學會副會長鄧洪波。

光明網:古代書院對傳統學術建設有何重要意義,有哪些精神資源值得深入發掘?

鄧洪波:書院,源出於唐代私人治學的書齋和官府整理典籍的衙門,是開展藏書、讀書、教書、講書、修書、著書、刻書等活動,進行文化積累、研究、創造與傳播的文化教育組織。經過1200余年的發展,書院遍布全國各地,對教育、學術、文化、出版、藏書等事業的發展,以及學風士氣、民俗風情的培植,國民思維習慣、倫常觀念的養成,具有重要意義。明代開始,書院走出國門,為中華文明的傳播與當地文化的發展,作出了獨特貢獻。近代以降,因新學、西學的加盟,書院又成為溝通中西文化的橋梁。1901年,光緒皇帝發布詔令,改設大、中、小三級學堂,使書院由古代邁向近現代。

古代書院對傳統學術建設的意義,主要體現在書院和學術的一體化。這一傳統,始於宋代理學和書院的結合。當時,朱熹、張栻、呂祖謙、陸九淵等一批學術大師,承唐代書院整理典籍、辨彰學術之緒,以書院為基地,經營自己的學派,集成學術成就,再造民族精神,將學術與書院的發展推向前所未有的繁榮時期。從此,書院作為一種組織,成為推動中國學術事業發展的重要力量。

南宋以來,書院視學術為本分和生命。書院既是中國學術創新、展示的平台,也是中國學術的大本營、發動機。由程朱理學到王湛心學、乾嘉漢學,再到近代新學、西學,書院與學術相互滲透交融,形成了一種互為依托、互為表裡的結構形態。從某種意義上說,書院是學術的基地,學術為書院的精神。而且,兩者盛衰同時、榮辱與共,有著休戚相關的共同命運。

書院,是古代精神資源的寶庫。其中,學術創新、文化傳承、社會擔當等三個方面,今天尤其值得重視與發揚。學術創新,既是書院的精神內核,也是其千年不衰的根本原因之一。文化傳承和社會擔當,讓學術創新有了歷史與現實的視野,從而得以在兼顧傳統和現代的正確軌道上進行。

光明網:古今書院,在理念、體制上有何異同?今天的書院,應當怎樣承擔文化使命?

鄧洪波:古代書院,起源於官民二途。官辦書院與官學具有同源性。這種同源性,使書院獲得了合法甚至正統的社會身份,具有了與官學相同的一些組織形態特徵,形成了正規化、制度化的特色。民辦書院與私學具有同根性。這種同根性,使書院贏得了民間廣大士紳的支持,力量雖然單薄,但綿長、持久而深厚。同時,也使書院有了與私學相似的精神風貌,形成了自由講學、為己求學、注重師承等特色。

官辦書院和民辦書院長期並存,使官學與私學這兩種不同的教育傳統,對書院形成了既彼此影響又相互製約的合力。書院教育,成為與官學、私學鼎足而三的獨立運行體系。講學、藏書、祭祀、學田,是古代書院制度有效運行的四大基本規製。近代以來,官學、私學式微,書院則以開放之勢,接納西方學校制度、先進科技知識,成為連接古今中外的一座橋梁。

承認書院改製為學堂的事實,並充分肯定其作用,是重新接通古代與近代教育史血脈的關鍵。需要指出的是,二十世紀初,不是“廢書院改學堂和學校”,而是“改書院為學堂和學校”。這在光緒皇帝發布的相關詔令中表述得很清楚。一“廢”一“改”,差別很大。“廢”意味著終止、中斷,“改”意味著聯繫、延續。不同的理解,直接影響到我們對書院歷史地位的判斷。

書院改製甫20年,蔡元培、胡適一些有識之士,由現代學校的短處,反觀傳統書院的長處,形成了大量的學術成果。萃升書院、勉仁書院、蓮池書院、天目書院、學海書院、複性書院等,如雨後春筍般湧現,旨在複興民族文化。上世紀八十年代,嶽麓書院、白鹿洞書院等開始修複並開展活動。馮友蘭、張岱年、湯一介等一批知名學者,共同發起成立中國文化書院。書院研究和實踐活動,風生水起。

據不完全統計,今天以各種名目活躍著的書院,有五六百所。當代書院與古代書院,在理念、體制上並無根本差異,性質與使命基本一致。它們都是亦官亦私,在體制內外之間進行運營,為民族文化的積累、研究、創造與傳播而努力。所不同的,只是時代特色。

我們看到,今天凡具教育教學功能的書院,與古代書院一樣,為了滿足不同時期、不同地區、不同層次、不同類型的讀書人的文化需求,而形成了各種各樣的類型和等級。例如,以陽明精舍為代表的一類書院,根植社會底層,依托民間力量,基本運行於現行教育體制之外。萬松浦書院,在創造詩意、傳承書院理念的同時,通過與高校的合作,而試圖進入高等教育體系。新亞書院,則致力於引導師生修身養性,以“誠明”為標誌,構築具有宋明理想的精神家園。生存狀態最好的,要數千年學府嶽麓書院。它以正統自居於湖南大學,擁有博士、碩士、學士授予權,在現代高等教育體制內開展教學與學術研究,保持了古代高水準書院培養高級人才、研究高深學問的全部功能。而且,以全國重點文物部門的身份投身旅遊經濟,謀求相對的自主與獨立。這啟發我們,書院發展得好,完全可以自立於現代高校之林,為高等教育事業的多樣性增添光彩。

在民族生存危機基本解除、新舊觀念破立之際,在“金錢至上”觀念不斷衝擊道德底線的社會轉型期,勇於面對社會問題、理論挑戰,以全球化視野來重建中華文化最核心的價值理念、行為規範,是當代書院應該承擔的文化使命!

光明網:當前的書院建設,有何需要改進之處,怎樣獲得廣泛認同、長遠發展?

鄧洪波:傳統書院的保護,重點要防止發展性破壞和破壞性重建。隨著經濟發展,許多書院被毀於都市計劃和推土機下。這種發展性破壞,今天還在一些相對偏遠落後的地區重複著。破壞性重建,表現形式不同。有些是不遵守“修舊如舊”原則,撤舊新建;有些是研究不夠,把握不了書院的特色,甚至出現認識偏差,達不到預期的社會效果。

新興書院,則普遍面臨著經營難題。這種難題,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定位不夠準確,缺失了書院的人文精神。今天,書院大範圍興起,從文化傳承角度而言固然是好事,但根本問題在於,現代書院復活的,究竟是形式還是精神?如果隻滿足於重新修複書院,將之納入所謂的文化旅遊,或者硬生生地將四書五經納入學校課程,這與書院精神就是不相符的。現代實體書院的發展,一方面需要有學識、有研究精神、不專注於利益的學者潛心研究、總結和傳播;另一方面,也需要靜下心來思考,什麽才是書院之本,這樣才能持續發展。

二、經濟來源沒有保證,發展後勁不足。經濟來源,是書院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基礎。官辦書院,有政府作為後盾,各方面比較有保障。民辦書院,一般是自負盈虧,一旦建設者或投資者出現資金周轉困難,便有可能無法支撐下去。另外,建設資金的匱乏,也可能導致書院精神背離初衷,走上低俗化路線。

三、缺乏強有力的組織者,以及應有的秩序和完善的發展體系。現代書院,大都是由民間力量興辦的,難以保障運營方式的合法化、規範化和有序化。例如,因尚未獲得國家相關部門頒發的“準生證”,許多書院沒有學位授予權。現代書院辦學,如何與體制內教育、與整個社會結合起來,值得深思。

今天,書院要想獲得認同與發展,一定不能孤芳自賞、遠離社會,躲進小樓成一統,而要積極面對社會問題,並努力提出解決辦法。書院的主持者,要有廣博的胸懷、恢弘的氣度、強烈的使命感,以及重構社會倫常與價值體系的氣魄。換言之,帶著新的切實可行的理論,書院才能重新進入主流社會。否則,就免不了被邊緣化的命運。

光明網:書院教育,如何與現代教育和諧相融,更好地發揮各項功能?

鄧洪波:首先,需要政府進行有效引導,實施巨集觀調控。從大局出發,對所有現代書院制定相關標準,做到逐一審查、統一管理,引導其走上規範化發展之路。另外,現代書院南北、東西分布不均衡,製約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有鑒於此,在經濟不發達地區,可由政府出資或以招商引資等形式,適當增加書院數量。

其次,完善現代書院自身體制,實現與社會的接軌。建設現代書院,並非一時一事的工程,而是需要進行長遠規劃,幾個要點如下:

一、充實書院的經濟基礎,保證書院活動的連續性、持久性。大多數現代書院,沒有獨立的經濟來源。這對可持續發展,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其中一些,開始效仿古代書院有固定經濟基礎的做法,成效可觀。

二、明確書院人才培養機制。古代書院,往往通過講會的方式傳承義理,通過書院的條規落實行為,通過師徒父子的方式延續精神。現代書院,也需要發現和培養一批優秀弟子。尤其在精神上,要落實好書院的思想和理念,逐步形成自己的風格和特點。

三、提升書院人文精神,實現傳統與現代的對接。若無對文化傳統的認同,那麽談傳承與創新,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一方面,要本著對個體德性的觀照、對生命的終極關注,體現“以人為本”“人文化成”的精神實質和價值選擇。在多元化社會,面對價值的失落、道德的滑坡,需要人文精神來挽救與重建。另一方面,要將弘揚中華優秀文化與吸納西方先進文化進行有機結合,做到承朱張之緒、取歐美之長。

四、擴展書院交流平台。在資訊傳播方面,新媒體具有速度快、範圍廣、影響大等特點。與傳統書院相比,現代書院擁有更廣闊的宣傳平台。內容傳播媒介不再局限於報紙、雜誌、圖書,而是可以充分利用網絡、電視、手機等,全面拓展書院的核心價值觀,前景明朗。

(光明網記者李姝昱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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