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春，江淮、江南地區雨水特別多。年三十立春，除夕、春節兩日晴好，正月初二天就變臉了，夜裡開始下雨。斷斷續續，下了一夜加一天。雨後降溫，水汽變冷變硬，降水形式隨之改變，一場春雪鋪天蓋地而來。其時，恰逢春節長假後期，氣溫低路面滑，苦了路上許許多多駕車返程的人。他們在路上一堵就是好幾個小時，忍凍挨餓，日夜兼程，由家鄉返回謀生之地。
積雪尚未消融，氣溫略微回升，降水卻在繼續。只是又換回了降水頻道，由雪花變成了雨點、雨絲、雨的絨毛。今年早春，這場雨水實在黏人，至今持續二十來天，說下就下，說停就停，停了又下，沒完沒了。天空低沉，薄霧蒙蒙，太陽神秘失蹤，陰冷的氣象令人懷疑，春天還該這樣嗎？
是的，在江淮和江南地區，立春不過表明節令上的春天已經來到，而真正的春天並未到來。立春過後還有一段時間是雨水，但今年江淮和江南地區的雨水節令似乎提前到來，差不多前腳立春後腳就是雨水。查閱氣象預報，往後多天都有雨或雪，今年第一輪圓月是沒見著影子，連元宵花燈也是在雨雪中綻放的。
二十四節氣中，最易被人忽略的節氣是雨水。因為「雨水」兩個字上節氣色彩最為平淡。其它節氣名稱二字所組成的詞，多是節氣專用，節氣之外不用或很少用到。「雨水」就不一樣了，它的用途特別廣，除節氣外，在很多場合都能見到它堂而皇之的身影。
作為節氣的「雨水」，其實並不能給這個世界帶來多少雨水，至少在國家版圖中的東部江淮地區是這樣，比江南要少一些。立春過後雨下得勤，下得密，陣線拉得也長，雨水對地表的滋潤和浸泡還是十分有限的。畢竟冰雪對世界的統治並未完全放棄，寒冷尚不死心，待時機成熟，冬天還會捲土重來。所以，初春的雨不可能過大過猛，下得酣暢淋漓。如煙似霧，吞吞吐吐，飄飄忽忽，是這個時節雨水的常態。
在南方是這樣，在北方，早春的雨簡直是難得一見的一場奢侈盛宴。有一年，在甘肅敦煌，與幾位當地朋友喝酒聊天。話題當然離不開各自的家鄉，都在曆數家鄉的種種好處來。一位敦煌的朋友說話實在，說他的家鄉足有九十九種好處，但有一樣不好，那就是雨水太少。那位朋友自我解嘲說，別以為這「西出陽關無故人」處就是蠻荒之地，老天爺若給這裡多下幾場雨水，這裡便能還給老天爺一個美麗的江南。雖是玩笑，倒也是真話。在那遼闊的大西北，真是什麼都不缺，唯獨缺雨水。有了充沛的雨水，那可就是一片富庶之地了，堪稱塞上江南。
雨水便是這樣，本是金貴之物，往往降的不是時候，不是地方。對於雨水，降在某些地方、某些時候，它就是惱人之物，甚至泛濫成災，而在另外一些地方、另外一些時候，它又是被人翹首以待的希望。老天爺便是這樣不可理喻，他在資源配置上總是隨心所欲，太過任性，時常將有用之物放在了無用之處。
春天的雨水，尤其是早春的雨水，過多地降臨在江淮和江南大地上，其實並不受歡迎。土地不歡迎，田野不歡迎，麥苗兒也不歡迎，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就更不歡迎這時節毫不節製的冰冷雨水。這不，差不多半個月不見陽光，家裡掛滿了總也晾不乾的濕衣服，出門便是冷風裹挾冷雨，還不把人愁壞？
江淮、江南地區的早春，也不是年年都是如此陰雨連綿。往常的春寒料峭之中，也有不少陽光明媚的日子。有陽光，人才感受到春日美好。晴朗日子的縫隙間，偶爾下一場雨，是那種來得快也去得快的雨，一兩天便停住，氣象重回晴朗。人心裡十分欣喜，感念雨水的好，感念春雨的珍貴。
春雨貴如油，似是一句人盡皆知的農諺，無非是說春天的雨水對於農業生產有多重要。聽了幾十年的農諺，聽得順耳，未去深究它的來源。一個偶然機會讀到一首詩，才知道這句話並不只是農諺那麼簡單。原來，它是一首詩的起句：「春雨貴如油，下得滿街流，滑倒解學士，笑壞一群牛」。這是明朝三大才子之一、大學士解縉的一首題為《春雨》詩，春天的雨水打濕了路面，滑溜如油，大學士不慎摔倒，竟讓一群不懂事的耕牛樂開了，笑壞了。民間傳說中的解縉，足智多謀，幽默詼諧。其人才情與個性，讀這首詩真可謂管中規豹了。
古人寫春雨的詩很多，耳熟能詳首推杜甫《春夜喜雨》：「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再如韓愈《初春小雨》：「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春天的雨水，在詩人筆下多是醉人的美物美景。今年，咱們望望不再顧盼生姿、倒反而日漸潑辣糾纏的春雨，笑笑就行了。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屬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後繼之雨水。且東風既解凍，則散而為雨矣。」古人說清了為何立春過後便是雨水。可今年這雨水迎春天的陣仗也太強勢了一些，「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意境是不大會有了。當然，即便今年的雨水不是只聽「一夜」而是動不動就聽上「一月」，但真正的春天，還是要等到春分前後才會登場。
欄目主編：伍斌 文字編輯：伍斌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圖片編輯：徐佳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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