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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農民工“造假”20多年,卻感動了全世界

“親愛的西奧,我正朝著目的地走,我以為那個地方很近,但也許非常遙遠”。

這是梵高寫給弟弟提奧信中的一句話。

儘管梵高現在被奉為印象派大師,畫作價值連城。但大家都知道,他生前過得並不好,一生只賣出過一幅畫。也從未被同時代的人認可,最後在窮困潦倒和精神錯亂中自殺而去。

寫下這封信時,梵高大概怎麽也不會想到:

一百多年後,在遙遠的中國,一個南方小村落裡。

有一個人,因為他的畫,養活了一大家人,也因為他的命運,悲歎、落淚。

今天要為你說的這個人的故事,來自紀錄片《中國梵高》

這個睡在梵高自畫像下的男人,叫趙小勇,一個從湖南到深圳打工的農民工。

和普通農民工不太一樣,他的工作是畫畫。不過不是原創,而是臨摹。

因為臨摹過近10萬張梵高的畫,他被稱為“中國梵高”。

他工作的地方,是深圳龍崗區大芬村,一個佔地僅0.4平方公里的小村落,卻因為以出口油畫為特色,被稱為“中國油畫第一村”。

1989年,一個叫黃江的香港商人,帶著十幾名畫工,來到了大芬村,開了第一家畫室,臨摹梵高、莫奈等畫家的作品,出口到海內外。

從那之後,大芬村的畫室越開越多,出口的油畫也越來越多,鼎盛時期,畫工人數達到3000人,加上裱畫工、畫商在內的從業者,接近上萬人。

最多的時候,全世界油畫市場70%的油畫,都由大芬村的畫工們“生產”。

是的,生產。

他們並不創作,只是臨摹、複製,像流水線一樣“生產”名畫複製品。

訂單量多的時候,一間畫室,可以分出三四條流水線,每條線七八個畫工,每個人負責一個局部,你畫眼睛,我畫頭髮,他畫耳朵,拚起來,合成一幅作品。

但趙小勇不太一樣,他一直是單人作畫。

他可以不看照片,一兩個小時之內,就畫出一幅梵高的高仿畫,看上去和原作,沒什麽區別。

畫了二十多年,十萬幅梵高的作品,趙小勇覺得,自己的畫已經很接近梵高了。

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梵高問他:你現在畫我的作品怎麽樣?

趙小勇說:我現在已經進入你的狀態了。

他伸過手去,夢醒了,那個晚上趙小勇再也沒睡著,滿腦子都是梵高。

趙小勇的畫室,有三個正式的畫工,他的妻子、弟弟和小舅子。

他們作畫的環境,也許比一百年多前的梵高,好不了多少。吃飯、睡覺、畫畫,都在一個畫室裡。

夏天,學徒們就在畫室地板上,枕著梵高的畫午睡。

趙小勇的生活原本很簡單,日複一日地重複那幾幅梵高的名作,這樣的日子他過了二十多年。

畫畫對他來說,不過是一種維生方式,靠畫梵高,他養活了一個家,還帶著親戚一起脫貧。

至於藝術追求,根本不曾在他的腦海中出現過。

但平靜的生活,被一個梵高的老鄉,荷蘭畫商打破了。

他是趙小勇的一個客戶,合作了十幾年,一直對趙小勇的作品很滿意。

他邀請趙小勇去阿姆斯特丹,親眼到梵高美術館,看看梵高的作品,去了之後什麽都不用管,吃喝住行,全由他安排,趙小勇只要出機票錢就行。

這個荷蘭人,點燃了趙小勇心中潛伏的夢想,畫了二十多年梵高,他一直想去看看真跡,看看梵高畫裡的那些場景,體會梵高作畫時的心情。

荷蘭畫商的邀請,讓趙小勇心動了。但妻子卻捨不得往返的機票錢,這一去一回的費用,夠養家幾個月了。

但趙小勇卻覺得,總有些事情,比賺錢重要。

在趙小勇的心裡,其實一直有個遺憾。

在回老家看望奶奶時,他曾經吐露過心聲:

“我初中一年級就沒讀書了,初中都沒畢業。我叔叔一直罵我媽媽,為什麽不讓小孩子去讀書,媽媽說沒錢。”

對著鏡頭,趙小勇痛哭流涕,對他來說,沒機會接受更多教育,學習文化,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也正因為如此,這次去荷蘭看梵高的真跡,更成為他不願錯過的機會。

他苦口婆心,努力說服妻子,“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一定會學到一些東西,我不可能跟他畫得一樣,但至少可以學到一些裡面的東西。這對我真的很重要。看了這些,畫得更好了,以後有機會賺得更多。“

軟磨硬泡,妻子終於答應了。

去荷蘭之前,畫工們一起在畫室裡,用投影儀看關於梵高的電影。

其實去荷蘭,不只是趙小勇一個人的夢想,對這些畫了十幾年歐洲油畫的農民工來說,去一趟歐洲,開開眼界,可能是每個人的心願。

在昏暗的燈光裡,每個人眼中,仿佛都發著光。

一邊看,一邊還有人在“解讀”,發表心得。

“這是表現他心裡的情緒:我得了病了,我畫了這些畫,大家都不認同。”

“他的畫,只是完成他自己的心願,這是他偉大的地方。”

影片最後,梵高孤獨地死去。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趙小勇低下了頭,抹掉眼角的淚。

終於拿到簽證,出國了。

第一次出國的趙小勇,看什麽都新鮮,眼裡滿是興奮和憧憬。

但見到了邀請他來的荷蘭畫商,他卻掩藏不住心裡的失落。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畫,被放在歐洲的畫廊裡賣。

但到了荷蘭才知道,原來,不過是被當作紀念品,放在旅遊景點售賣。

終於進了梵高美術館,站在梵高的真跡前,趙小勇久久地凝視,說不出話來,也不願離去。

很久,終於說出一句:“顏色不一樣”。

出了美術館,趙小勇蹲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他說:“畫了梵高的作品二十年,比不上博物館裡的一幅作品。”

趙小勇一直以為自己畫得和梵高很像了,但站到真跡面前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和梵高的差距,是多麽巨大。

“一個晚上都沒睡,我一直在想,回中國以後,我該怎麽畫下去?”

美術館工作人員的一句話,也讓趙小勇徹底陷入了迷茫。

知道趙小勇畫了二十多年梵高後,工作人員都稱讚他,但當他們問他,有沒有自己的作品時,趙小勇卻震住了,啞口無言。

他嚇了一跳,突然意識到:

自己畫了這麽多年,不過一直是在臨摹別人的作品而已。

他從不曾脫離原作,畫過一幅自己的畫。

他和梵高的距離,不只是畫得像與不像的問題,更是一個藝術家,和一個只會臨摹的畫工之間的巨大差距。

“要從一個畫工成為一個畫家,真的太難了。”

“我到底能不能成為一個藝術家?我到底有沒有什麽東西值得別人欣賞?”

這些此前二十多年都沒想過的問題,因為一趟荷蘭之旅,突然讓趙小勇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畫了二十多年,自己究竟算一個畫家嗎?

聽到趙小勇分享的經歷,一個叫小魚的學徒,也說出了自己的困惑。

她不想只是一直臨摹別人的作品,想學習寫實主義,畫自己的原創作品,但她也害怕,自己原創,真的會有人欣賞嗎?

“我不想像梵高那樣悲慘的結局……”說著說著,她繃不住內心的情緒,哭了起來。

梵高生前大概怎麽也想不到,一百多年後,在遙遠的中國深圳的一個油畫村裡,有一群畫畫的年輕人,因為他的經歷,而傷心落淚,也和他一樣擁有不被欣賞的苦楚。

“畫工和畫家,只是一個概念而已,重要的是,你怎麽定位自己。”

朋友的話,提醒了趙小勇,他終於開始拿起畫筆,畫自己的畫。

第一幅,就是他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畫室,畫裡有他和妻子一起在作畫。

畫完自己的畫室,趙小勇又回了趟老家,為自己最敬愛的奶奶作畫。

為自己成長的小村莊畫像。

即使還是脫離不了梵高的影響,但他的畫,已經開始表達自己心中的思想和感受。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作品能得到多少人欣賞,但趙小勇對這條原創的路,很堅定。

“哪怕一年隻畫一幅,只要把我的思想放進這副部作品,就行了。 ”

他還鼓勵一些同行,一起開始畫原創的畫。

“也許現在,別人說‘這些人畫的畫不行’,但五十年、一百年後之後,也許那一代人,會欣賞我們的畫。”

和趙小勇一起轉型的,還有陷入訂單量驟減困境的大芬村。

越來越多的畫工,開始畫自己的原創作品,也有越來越多畫家,湧入大芬村。

如今,趙小勇已經在浙江寧波開了一間自己的畫廊,一幅畫可以賣到上萬元的價格。

雖然賣得最好的,還是他的高仿畫,但他仍然堅持畫自己的原創作品。

也許像他說的那樣,幾十、幾百年之後,會有人欣賞他。

“我的生活就是我的藝術。”

當影片最後,趙小勇說出這句杜尚的名言時,相信他對自己到底是畫工,還是畫家這個問題,已經沒有疑惑了。

藝術,不是某個群體的專利,也不和平凡的生活排斥。

一百多年前,在貧窮和痛苦中掙扎的梵高,不會料想到,他死後會有那麽多人欣賞他的畫。

一百多年後,誰也不知道,這群大芬村的畫家們,是否能畫出驚豔世界的作品。

也許,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流芳百世的畫家,但當一個普通人,開始抬頭仰望星空時,他就已經超越自身生命的局限,實現更高的人生價值了。

梵高,的確只會有一個。

但每個去追尋夢想的人,都值得被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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