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水蜜桃18元”、“兩個紅心火龍果40元”、“半個西瓜80元”、“即便隻買一個蘋果也要10塊錢”……在各種關於水果價格的吐槽中，夏天來了。
根據中國農業信息網的數據，蘋果均價已經創下近10年新高，除了蘋果之外，同樣創下近幾年來價格新高的還有西瓜、梨、柑橘等等。有網友開玩笑說，曾幾何時，車厘子曾經阻撓大夥兒通往水果自由之路，如今，就連蘋果和梨這樣以往價格親民的水果都成了攔路虎。
水果為什麽這麽貴？國家統計局新聞發言人劉愛華給出的解答是：“鮮果價格明顯受到極端氣象因素的影響，這些季節性的短期衝擊不具有持續性。”但對於普通消費者而言，最關心的問題只有一個——這個夏天，我們還能不能愉快地吃水果了？
帶著這個問題，每日人物探訪多家水果店和北京新發地一級水果批發市場，不僅找到了水果漲價背後的秘密，還一並找到了那個答案——幾乎所有的水果都在漲價，怎麽才能吃到性價比高的水果？
文 | 易方興
編輯 | 金石
蘋果
中國人酷愛吃水果，尤其是蘋果。全世界種蘋果樹最多的是哪個國家？中國。全世界吃蘋果吃得最多的是哪個國家？還是中國。一年有超過3000萬噸蘋果進入了中國人的肚子，就連西方的平安夜到了中國也無法擺脫蘋果的影響。
以往，蘋果這種不分地域、階層的“國民水果”通常都以穩定見長，產量穩定、銷量穩定、價格穩定，而這一次，蘋果率先漲價了。
5月24日，中國農業農村部檢測的重點農產品批發價顯示，漲幅排名前五的農產品裡，只有富士蘋果一種水果，其余四種都是蔬菜。整體來看，今年，蘋果的價格已經連續九周上漲，比去年上漲了一半多。
在北京五棵松附近的一家水果店裡，紅富士蘋果賣12塊錢一斤。前來買蘋果的三個人都感歎“太貴了”，店主則回答“還得漲”。他預計蘋果能漲到15塊。而在一些精品水果超市，優質的蘋果價格更高，在安貞橋附近一家大型超市裡，特級紅富士賣19塊錢一斤，一般買一個大蘋果就需要10塊錢。
紅富士蘋果漲價，最直接的原因是天災導致的減產。陝西和山東是中國蘋果產量排名第一第二的省份，共同讓中國成為了全世界吃蘋果、種蘋果最多的國家。
陝西洛川的馬朱強已經種了20多年蘋果，在2018年4月6日，他種的蘋果“遭到了20年沒有見過的寒潮。”之前由於長期30多度的高溫，蘋果花大量提前開放，而到了4月6號，氣溫驟降至零度以下，蘋果花遭遇了滅頂之災。
他用“絕收”來形容地裡的情景。到了蘋果收獲季，他家10畝蘋果地幾乎絕產。他不得已跑到西安去打零工。
產量的下降直接導致收購蘋果也變成了一件難事。測量蘋果大小有一個圓形的標尺，最大的圓是85毫米，其次是80毫米，接著是75毫米、70毫米。只有直徑超過80毫米的蘋果才有算做一級果的資格。除此之外，一級蘋果的紅色面積還需超過80%，甜度要達到13%以上。
“達標不容易，通常，許多果園只有一半的蘋果能達到這個標準，而去年的倒春寒則讓這個比例又下降了一半。”蘋果收購商陳強勝逛過的果園數以千計，他喜歡抽煙，一根香煙的長度是8.4厘米，蘋果成熟之後，他拿香煙橫過去一比，發現絕大部分蘋果都不達標。
從采摘算起，蘋果還要經過九個階段才能進入消費者口中，分別是產地代辦、采摘、選果、倒運、加工、產裝、長途運輸、批發市場交易、零售。每經過一個環節，價格都要增加一些。去年，陳強勝以5塊錢/斤的價格收了一些精品紅富士，到了新發地，成本已經漲到了每斤6塊。“還有一些經銷商現在還不賣，依然捂著，想等著再漲高一點再賣，因為市面上蘋果也不多了。”
目前，市面上的蘋果基本都來自去年，而今年的蘋果還未采摘，正處在供貨不足的時間點。紅富士一級蘋果在新發地的批發價格已經超過了8塊錢，陳強勝說，蘋果最終到了超市價格還要翻倍。
目前看來，等到蘋果降價的唯一辦法就是等到今年10月新蘋果大量上市。此外，還有一個辦法能吃到便宜的蘋果——改買小蘋果，或是形狀不那麽圓的蘋果，畢竟，一級蘋果和三四級蘋果的價格差距在一倍以上。按照果農馬朱強的經驗，“只要品種一樣，其實個大個小吃起來差不多。”
西瓜
中國不僅是全世界吃蘋果最多的國家，也是全世界吃西瓜最多的國家。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統計，中國以不到全世界20%的人口，吃掉了全世界60%以上的西瓜，是名副其實的“吃瓜大國”。
今年，西瓜價格同比上漲了30%。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西瓜的漲價幅度排在蘋果之後。
這可急壞了吃瓜群眾們。朝陽區亞運村的劉根生大爺每天一般要花30塊錢買點水果和蔬菜。往年30塊錢買一個西瓜綽綽有余，多的錢還能買點菜，但這個月，他每次隻買半個瓜。在安慧橋東口，常常有一個榨西瓜汁的小販現場鮮榨西瓜汁賣錢，以前的價格是每杯5塊錢。這次西瓜漲價之後，他因為利潤太低改行賣起了烤冷面。還有一些吃瓜群眾專門跑去海底撈吃火鍋，因為那裡有免費的西瓜。
被稱為中國西瓜之鄉的北京大興也盛產西瓜，但很可惜，大興的京欣一號西瓜還沒大量上市，天就已經熱起來了。如今，在新發地批發市場的西瓜區，批發的主要是產自南方溫室大棚種植的西瓜。
從江蘇來的瓜販子劉建明坐在自家的卡車前，前面的桌子上擺了個樣品西瓜。天熱，他渴得很想吃一口自家的樣品西瓜，但西瓜價格上漲，他忍住了。不光他自己不吃，他也不捨得讓過來買瓜的人吃，“我的瓜保甜，你吃可以，但吃了必須買”——在往年西瓜價低的時候，他都是主動招呼人過來吃，而且是整塊的遞過去。
劉建明說，“今年由於春節後持續陰雨，我們當地的瓜農不得不在2月份進行補苗，導致西瓜減產了20%，並且上市晚了十天。”好在，他的瓜銷量不錯，4塊3一斤的麒麟西瓜很快就賣光了一車，賺的錢比去年翻番，他笑容滿面地總結，“水果行業就是這樣，豐收了反而有可能虧，減產說不定能賺。”
事實也是如此。
2015年時，我曾經前往大興龐各莊報導當地西瓜豐收卻滯銷的狀況，當時，京欣西瓜6毛錢一斤，瓜農甚至都把瓜擺在了馬路兩旁，見到人就問“要不要瓜”，我去地裡現摘了個最大的西瓜才花了5塊錢。在這之後，基本上每年西瓜都不太好賣。中國之聲《新聞縱橫》報導，2017年在河南濮陽的西瓜產區，西瓜供大於求，收購價只有3毛錢一斤。而到了去年的6月，在山東的西瓜產區，連續暴雨導致西瓜運輸不暢，山東瓜農的西瓜以每天1毛錢的速度下跌，最後跌到了4毛錢一斤，有的賣不出去爛在了地裡。
今年，吃了好幾年便宜西瓜的人們，終於被西瓜將了一軍。好在，待6月份西瓜大量上市之後，西瓜的價格將會下跌。
梨
在各類水果市場中，蘋果都是當之無愧的“水果之王”——作為指標性水果，它的價格上漲也會拉動其他水果的上漲，比如梨。人們可以用吃梨來取代吃水果，但是，當選擇梨的人越來越多時，梨的價格也會上漲。
目前，今年的梨還未上市，人們吃到的都是去年的冷藏梨。農業農村部信息中心數據顯示，去年五月份，鴨梨的批發價是3.57元每斤，而到了今年5月份，漲到了7.25元每斤。但在這一輪價格上漲中，梨農並沒有賺到錢。
梨農王景陽一家在河北深州種梨已有二十餘年，他說，近五年，梨的價格都不高。最便宜的時候，梨的地頭收購價只有五毛錢一斤。去年，河北的梨在只有棗子那麽大的時候遭遇了冰雹，產量降低，按說收購價會上漲，但事實並非如此。
真正賺到錢的是以低價收梨、又在批發市場高價出貨的梨販子。在新發地早晨8點，河北的皇冠梨經銷商老周已經趁高價賣完了自己最後的10噸梨。他分析，因為多年來梨的價格一直低迷，導致水果商也不敢在地頭高價收梨，“我們收2塊錢一斤已經算高的了，但今年多種水果產量都意外的低，共同拉高了梨的價格。”因此，種梨的農民還是以低價賣梨，而在批發環節，梨價突然飆高，梨販子借機大賺了一筆。
而在水果超市裡，消費者們最終面對的是經過了層層漲價的梨。在5月20日北京東三環金台夕照附近的一家水果店，皇冠梨賣10元一斤，上邊標注的產地正是河北深州。而擺在皇冠梨旁邊的是新疆庫爾勒香梨，賣到了12元一斤。庫爾勒香梨協會的數據顯示， 2018年當地香梨減產達70%以上，物以稀為貴，才導致價格暴漲。還有些不法商販看到庫爾勒香梨價格高，甚至拿別的梨冒充庫爾勒的香梨放在市場上賣。
所以，如果你想在北京買正宗的庫爾勒香梨，一定也要學會辨別。正宗的庫爾勒香梨個頭小，聞起來會有香味，並且皮薄果汁多，並且庫爾勒香梨的果蒂會帶走果肉。
櫻桃
在年輕人群體中，櫻桃這樣的網紅水果正逐漸取代蘋果、西瓜、梨這種傳統水果，尤其是產自智利的車厘子。車厘子音譯自cherry，其實就是櫻桃。
如今，在中國，喜歡吃車厘子的人正越來越多。在亞運村的嘉果一品水果超市，店員劉麗發現近兩年，主動選購蘋果和梨這樣傳統水果的20歲左右的年輕顧客越來越少，“年輕顧客明顯對車厘子、芒果、火龍果這樣的水果更感興趣。”
去年，中國一年吃掉了20萬噸智利車厘子。巨大的消費量使得價格上漲，間接的養活了50萬智利果農。有一家叫做COPEFRUT的智利公司，多年前只是個種櫻桃的農舍，現在已經靠著出口車厘子成為了智利第二大出口公司。他們主要種植一款名叫Santina的櫻桃，甜度超過了17%，中國人也把它稱之為深紅蜜糖。有一位在智利生活的抖音用戶，在智利當地街上發現竟然都買不到大個的櫻桃，因為智利人自己捨不得吃，都賣到了中國。
車厘子的走紅也令國產的櫻桃成了90後們最喜歡的水果之一。
現在，國產櫻桃早已不是往年種毛櫻桃、酸櫻桃這種又小又酸的櫻桃的年代了，好的國產櫻桃並不輸給進口車厘子。
紅燈櫻桃，這種最早上市的國產櫻桃，基本上是目前市面上可以吃到的性價比最高的國產櫻桃了。咬一口下去，脆甜中略帶點酸味，個頭比進口車厘子小。
在新發地，賣櫻桃的有上百家經銷商，但能稱得上櫻桃大王的只有劉文坡一人。他說，今年國產櫻桃的價格平均上漲了20%，原因之一也是去年四月的倒春寒——去年5月，紅燈櫻桃最低只有9塊錢一斤，今年的最新價格則是15塊一斤。
國產櫻桃中，還有另一種口感中幾乎沒有酸味、個頭最大能長到18克的美早櫻桃，是國產櫻桃食譜中的進階版，甜度最高能達到15%，已經不輸給一些進口的車厘子品種。新發地一名山東的櫻桃經銷商說，今年5月初，一級美早櫻桃的批發價漲到了55元一斤，“這只是批發價，”他強調，“到了零售端，價格通常還要加價40%。”
人們說到“自由”這個命題時，常說起“車厘子自由”。只不過，在新發地，進口車厘子已經不是最貴的櫻桃品種了，櫻桃中真正的奢侈品是國產的佳紅櫻桃。這種個頭巨大、顏色明黃的櫻桃批發價達到了100元一斤。5月23日，在三元橋的一家超市裡，我看到一盒國產佳紅櫻桃，一小盒售價是243元，裡面只有30個，每個8元錢——可以買到一個漲價後的蘋果。
好在，隨著櫻桃大量的上市，國產櫻桃的價格會慢慢下降，因此喜愛吃櫻桃的人不妨再等等。
荔枝
隨著夏日來臨，一些應季水果也會相應上市，比如荔枝。
今年，早熟的荔枝品種“妃子笑”與去年相比價格差別不大，但真正喜歡吃荔枝的人都知道，“妃子笑”只是一個序曲，真正好吃的荔枝當屬“糯米糍”和“桂味”，但一個不那麽好的消息是——即將上市 “糯米糍”和“桂味”等荔枝的價格可能會嚇你一跳。
廣州的荔枝商趙海目前在新發地只賣“妃子笑”，批發價8塊錢一斤，到了水果超市可能也不會超過15塊錢一斤，他感歎說：“喜歡吃荔枝就趁現在多吃點吧，後面的荔枝可能就真的吃不起了。”
趙海說，今年“糯米糍”和“桂味”的真正上市時間要等到6月中下旬，這兩種產自廣州的著名荔枝在去年年底的時候遭遇高溫氣象，基本都不開花，“荔枝樹都休眠了”。他對於這兩種荔枝的產量十分悲觀，“產量不到去年的20%，價格可能要漲到天上去了。”
香蕉
有數據顯示，對於吃水果這件事，中國人還需要繼續加油——2018年時，農業部稱，中國人均水果佔有量131千克，居世界第一。但另一方面，中國人均水果消費量只有82千克，離發達國家人均105千克還有一段距離。
但現實中，幾乎所有的水果都在漲價，人們不禁發愁——在如今的水果市場上，哪種水果性價比最高？關於這個問題，我們找到的答案是：吃香蕉。
在新發地香蕉區做熱帶、亞熱帶水果生意的周鑫說，香蕉主要就分為國產香蕉和進口香蕉。目前兩種香蕉價格競爭激烈，共同導致今年香蕉幾乎不漲價。
2018年，中國已經超越日本，成為菲律賓最大的香蕉出口國家。近三年來，中國每年進口香蕉數量正以兩位數的速度上升。菲律賓統計局表示，去年菲律賓有116萬噸香蕉出口中國，增幅高達56%。以至於菲律賓南部的棉蘭老島——“香蕉之鄉”一位蕉農說，多虧了中國要他們的香蕉，不然他們的香蕉只能多到爛到地裡了。
目前，在新發地，“國產香蕉價格漲了2毛，3塊2一斤；進口香蕉反而跌了2毛，4塊錢一斤。”周鑫說。
最後，讓我們感謝香蕉，畢竟，在水果價格飆升的當下，它幾乎以一己之力上力挽狂瀾，守護著平民水果的底線，也捍衛著普通人“水果自由”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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