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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盤手回憶錄之三:做風控不能拒絕對最壞情形的思辨

  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微信公眾號kopleader)專欄作家 舒時

  這個標題初讀起來有點拗口,如果用中文的習慣,直接說“防範最壞的風險”似乎亦可。但考慮之後,決定不修改,因為從過往的金融危機來看,投資者最容易犯的一個錯不是不防範風險,而是“拒絕”思考,即拒絕對最壞情況的思辨。

  什麽叫拒絕對最壞的情況進行思辨呢?以當下的港股為例,投資者應該思考的是,它是否已經充分反映了所有的壞消息。如果不是的話,當所有的壞消息應驗的時候,恆指可能處於什麽位置。

  不是很多人習慣於這種思維模式。大部分投資人潛意識裡還習慣用正態分布作為分析問題的工具,認為尾部風險並不重要——直白一點說就是,極端的壞情況因為發生的概率太小,而不值得太過擔心。

  但人們忽略了一個事實:在金融市場上,極端的壞情況並非少見,而且從學術研究來看,類似股災這樣的事件並非總是遵循正態分布的,極有可能是肥尾分布。這意味著,大型股災的出現頻率,事實上比大家想象中的要頻繁一些。

  理解這個道理並不難,很多金融學碩博研究生都曾經接觸過這些理論和學術文章。但筆者身邊,利用這種理解賺到錢的,卻屈指可數。

  老交易員麥克(化名)是其中一個。

  就在幾天前(編注:指2018年10月19日,本文初稿完成於2018年10月20日),香港恆指開盤即重挫。大家都在思考是什麽原因的時候,我接到老朋友麥克的電話。他劈頭就問,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還沒等我回答,他就語帶興奮與激情地說,今天是1987年的股災紀念日!

  他的激動是有原因的。2018年下半年以來,香港股票市場走勢反覆,市場嗅覺異常敏感的麥克不斷對旁邊的朋友提醒說,由於全球主要國家之間的經貿來出現重大變數,加上美元走強,導致新興市場走資嚴重,未來要防範更大的市場波動。

  麥克堅定地認為,歷史會不斷重演。碰巧,1987年的股災、2007年的股災均在10月觸發,大家需要引起高度重視。如果單就股災而言,1997年的10月也正是東南亞金融危機如火如荼之時。

  不過因為2017年全年恆指都表現不錯,令人覺得逢七必衰似乎並不總是正確。麥克的觀點似乎應者寥寥。他身邊的朋友大部分都認為他過度悲觀。

  港股有一半走向看美股,另一半看內地。今年以來,美股氣勢如虹。再看內地,中國巨集觀經濟數據良好,人民幣一直穩穩站在7的上方。很多人告訴他:恆生指數現階段只是暫時調整,一旦中美雙方坐下來交流,港股形勢會很快逆轉。

  面對這些底氣十足的觀點,麥克保持一貫的審慎,他的擔憂隨大眾的樂觀情緒上升反而有所加劇。

  “很多年輕人都不相信,那是因為他們沒經歷過。”他在電話裡對筆者說,“現在很多年輕人(1987年股災)那時候還沒出生呢!”

  “你沒經歷過的東西,你真的敢說它不會再次發生嗎?!”麥克笑問道。他再次強調,歷史是會重複的。即便歷史不會重複,對最壞的形勢進行思考和充分的策略準備,這也應該是一個投資者最需要具備的基本素質!

  1987年發生了什麽?

  1987年的股災之所以給麥克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因為他當時正是市場參與者之一。他當時任職美國某期貨做市商的香港交易員,承接了大量的恆指和道指期貨交易,因此頗能體會市場的凶險。

  1987年的10月19日是周一,當天先開盤的澳大利亞股市並沒有受到前個周五美股暴跌的影響,因此很多投資人覺得港股似乎也沒問題。但誰料到,到香港開市時,恆指一開盤便呈現恐慌性下跌,當天更是以大跌超過10%收盤,不僅如此,當時各月份期指均下跌超過300點跌停板。

  股災很快蔓延到美國。當天亞太股市全面下瀉,並最終繞回到美國,香港時間當晚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在10月19日大幅下跌超過508點(逾20%)。

  香港市場當天的情況有多慘烈?用今天的標準來看,相當於恆指一天暴跌了近2500點!

  “當天,我是一千張一千張的拋出期貨合約……而且根本沒空和客戶報價,先拋出去再說,價格回頭再補填單(那時候還是電話下單,不是電腦撮合)。”談及當年的市場波動,麥克仍然相當清晰,仿佛就在昨天。

  更悲慘的是,當很多投資者以為,1987年10月19日的暴跌已經令恆指“跌無可跌”時,僅僅一周之後的10月26日,恆指再次暴跌,這一次跌幅較19日更甚,重挫幅度鋼彈33%

  其實在1987年的股災前夕,已經有不少信號出現,但並沒有引起投資人足夠重視。這次股災給麥克的一個重要經驗是,碰到跌市或是一些非常令人不舒服的信號,先別問為什麽,也別管什麽理由,嚴格執行止損策略才是上策。

  他的理解是,從技術上來說,當一個資產價格下跌超過20%的時候,實際上已經進入熊市區間。這時候投資者無論做什麽動作試圖提升價格,都要付出比平時更高的代價;而更穩妥的做法是順勢而為,在下跌通道內賺取合理的波幅。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這種做法是反人性的。當一個人虧損5%的時候,他止損的成本很小,但是一旦虧損超過20%,他想的更多的可能是翻本,或是死守,而不是止損——因為他會覺得“痛”,因此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唯獨不會給“止損”這個動作找一個足夠的理由。

  因此,儘管麥克跟很多年輕的交易員分享自己的這種做法,他仍然發現,能掌握者寥寥無幾。

  從首席交易員到首席風控官

  麥克為什麽能守住上述鐵律,並且成功規避股災?

  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曾長期擔任國際投行的期貨交易員。對於期貨這種很特別的投資產品來說,由於它的交易特點,因此做空和做多都能賺錢。不像其他投資工具,往往是靠做多賺錢,做空的成本較大而且可能找不到交易對手。由於這層關係,麥克在思考市場方向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心理偏差(bias)。對他來說,看多也能賺錢,看空也能駕輕就熟地賺錢。

  其次,麥克也是香港少見的能真正用技術分析賺錢的高手——就筆者在香港跟蹤的多個技術分析專家事後表現來看,唯有他的準確率達到了90%以上。

  技術分析對於很多推崇價值投資的人來說,並非一種很認可的工具。因為對他們來說,低買高賣是唯一真理。但對於經常做日內交易,或是波段性操作的人來說,圖形是有效市場的綜合資訊反應。往往市場越有效,價格就越應該代表市場的觀點。而把握這種觀點,將會有利於自己執行下一步策略。

  如果說經驗和技術分析賦予投資者最基本的投資技能的話,那麽對於最凶惡風險的思考,其實是保障投資人賺取超額利潤的重要砝碼!

  為什麽需要分析最差的情況,其背後的邏輯是什麽呢?麥克認為,用統計學的概念來說,這就是對“尾部風險”的分析。如果投資人能成功規避尾部風險,那麽他的投資組合最後剩下的就只是上行的收益。

  麥克在處理尾部風險方面的技巧很簡單,他總是用同一個問題來反問自己:萬一自己的判斷出現偏差,應該采取什麽策略。這種思考促使他投入金額不菲的資本為自己的投資策略購買“保險”,一旦看錯,這些保險足以令他高枕無憂。

  比如投資人看空後市,可以大量持有空倉期貨。但是為了防犯自己看錯方向,可以在某個位置購買一定數量的看多期權,以此對衝自己的判斷失誤風險。

  毫無疑問,購買期權是需要付出真金白銀的期權金的。讓一個對後市看空的人,花錢去購買看多後市的期權,這不吝於有些人格分裂的意味。但麥克卻經常這麽做。原因是作為整個公司的最後風險控制人,他覺得花錢買保險是天經地義的事,也是公司不至於虧到無法翻身的重要保障。

  有意思的是,儘管他是外資行出身的首席交易員,但在他自己創辦的公司裡,他卻不是衝鋒陷陣的那個前線交易員,而是風控官。

  在他的公司裡,每個巨集觀交易員都獨立管理著幾個不同的組合。這些交易員可以憑自己的觀點和策略做各種交易。團隊只有五六個人,但每個人都是華爾街頂級投行裡的精英交易員。

  既然是精英,就都是比較有個性的人,大家對於巨集觀形勢和公司會有不同的觀點。作為老闆,麥克會參與熱烈的討論,但從不去幹預這些個人觀點。他往往只是靜靜地聽,然後問交易員們:“OK,你這麽堅持你的觀點,打算投入多少?如果看錯,打算在什麽位置止損?”

  正如大部分私募對衝基金一樣,麥克會根據所有交易員的淨倉位做最後把控人,避免公司的風險敞口過大。由於他所採用的投資工具並非普通投資者適用,因此筆者不想展開。只是他的這種理念,的確協助他“小心駛得萬年船”。

  恆指擺脫最壞情形了嗎?

  2018年10月19日的恆指以大幅反彈收官。市場似乎並不認同恆指走弱的觀點。但麥克並不認為自己過度悲觀。

  “歷史會重複,但不是簡單重複。”他說。

  從投資者的心理周期理論來說,市場對於某些資訊的系統性反應,往往需要經歷三個階段:希望、拒絕和恐慌。

  麥克認為,目前恆指表面看上去有積極信號,只是還未發展到第三階段罷了。當然,不排除市場出現新的積極方向的信號,令市場出現積極的變化。只是他仍然堅持自己採用了幾十年的老派原則:不要拒絕對最壞的情形進行分析,永遠為最壞的情況做充分準備。

  (本文作者介紹:本名陳宜飆,正奇國際資產管理有限公司執董,香港理工大學會計與金融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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