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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永勝: “非遺”與“扶貧”的文學行走

曹永勝

“非遺”與“扶貧”的文學行走

瓦曲村村景

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各族人民世代相傳、與群眾生活密切相關的各種傳統文化表現形式和文化太空的總和。如果不是從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也許“非遺”與“扶貧”不會被我聯繫在一起。

幾年的非遺保護工作經歷,我感受到了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是困境與希望並存的一個光榮事業。四川是全國扶貧任務最重的六個省份之一。而勤勞的四川人民,合理開發利用一些非遺資源,幫助貧困戶實現脫貧甚至致富,探索出了一條獨特的非遺保護和脫貧攻堅相結合的新路。

“非遺扶貧”是扶貧觀念的創新,此舉既傳承了優秀的傳統文化,又帶動了脫貧攻堅。我想,在這樣一種特殊的扶貧方式裡一定有許多具有文學性的情節,我決定將這些故事以報告文學的形式寫出來。通過描寫四川省涼山州、內江市、宜賓市等地在利用非遺實現脫貧過程中的故事,展現一個獨特領域裡的時代風貌。

報告文學作家黃傳會曾說,報告文學是一樁苦差事,報告文學是走出來的。作為一名年輕的報告文學作家,責無旁貸應學習踐行這樣的創作理念。

2017年7月,在酷熱的夏天裡,我從成都出發,六個小時火車加上一個小時汽車,我來到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越西縣,在市、縣非遺保護中心的幫助下,我到達該縣樂青地鄉瓦曲村。

瓦曲村是一個彝族聚集村,彝族喜歡住在較高的山上。村裡人最先居住在一個叫“瓦曲布乃”(意為高山、山丘)的地方。後來,為了交通便利,大部分人搬到較平緩的“瓦曲八嘎”,也就是現在的瓦曲村。

天剛亮,瓦曲村人就開始了一天的錘打。“鐺、鐺、鐺”鏗鏘、清脆,富於節奏。掛職瓦曲村第一村支書的唐開清說,全村289戶,幾乎家家都從事彝族銀飾加工,品種以頭飾、領飾、耳環、耳墜、手鐲、戒指等六大類為主。公路上、村口,到處都是做銀飾的村民。隨意走進一戶人家,擺在家門口的是鐵錘、鉗子、鏨子、印槽、松香板……各種銀飾加工工具應有盡有,比農用工具還齊全。

主人威色伍果從裡屋抱出一大串成品和半成品一一展示。仔細撫看,圖案豐富多彩。日月山川、花草樹木、飛禽走獸,龍紋、牛角紋、孔雀紋,還有各種點線的幾何紋,精美之至。彝族人結婚時,父母要為出嫁的女兒準備銀裝。除了頭飾,還有大量胸飾和背飾。用銀鏈把一片片銀飾組合起來,足足有五公斤重。牽一發則動全身,若搖晃撞擊便叮當作響。

村民威色伍果展示銀飾品

彝族人天生愛銀。他們對銀飾的鍾愛是沿著血液,從祖先傳續而來。但彝族銀飾製作技藝的工序極其繁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熔銀、壓條、拉絲……直到最後清洗成品,十幾道甚至幾十道工序。每一步都得精雕細琢。

拿一個小小的鈴鐺來說,先要將圓形銀片通過特殊工具打製成圓弧狀,用銀水將兩瓣合在一起,輕輕用夾子夾住,用火煆燒加固。再放入事先鑿出小孔的石頭上,把小銀珠擺在兩旁,借助煆燒的熔化將小銀珠黏在鈴鐺上。一個直徑0.5厘米的圓鈴鐺才算做成了。所以,銀匠在彝族人心目中格外受尊重,有“百匠之首為銀匠”一說。

銀飾小鈴鐺的製作

村子裡,無論男女老少,面前放一張凳子,蹲在院壩,拿一把小小的鑷子,就能對細如發絲的銀絲穿針引線。漫步其中,語言不通也沒關係,一個微笑,一個大拇指,就是最合適的交流。院外是一片片豐收的玉米地,院內是一件件精致的銀飾品。

藍天白雲下,是白牆青瓦的彝家新寨,寬敞的水泥路通往每家每戶門口,更凸顯瓦曲村的整潔優美。

那麽,瓦曲村人生來就懂銀飾加工嗎?答案是否定的。始自何時?又是何人傳授的呢?

越西縣非遺中心主任孫建生告訴我,30多年前,一位名叫阿說阿且的外鄉人孤身一人從臨縣昭覺搬到瓦曲村。同時,也帶來了彝族銀飾製作技藝。為了養家糊口,阿說阿且重拾這門技術,並憑借自己的絕活迅速在瓦曲村站穩了腳根,阿說阿且受到同鄉鄰裡的尊敬和愛戴。村裡人打工回來或者農閑時,就到他家裡看他做銀飾,慢慢的也就學會了一些技術。阿說阿且心胸寬廣,為了將彝族這一手工技藝一代一代傳承下去,他在村裡廣收學徒,無私地教大家製作銀飾。可以說,整個瓦曲村做銀飾加工的都是他的徒弟。村裡與銀飾加工或者銷售有關的人都尊稱阿說阿且為“大司機”。“大司機”無私地將銀飾製作技藝傳給了曲木、威色、海來等瓦曲村幾大家族的後人,這一獨門絕技得已在不同家支姓氏間代代相傳。

阿說阿且的愛人吉林可子

通往阿說阿且家的水泥路

然而,不幸的是,2013年阿說阿且因病去世。更為遺憾的是,他的三個子女還在上學,沒有時間學到父親的手藝。阿說阿且的愛人吉林可子一邊打磨銀飾一邊告訴我,幾十年來,家裡的全部收入幾乎都來自銀飾,每年收入一到2萬元,最多時一年有5萬元。2016年,家裡還花8萬元在原址上修建了120平方的新房。二兒子阿說阿來今年19歲,高中畢業後在家幫母親做銀飾,他說他一定要繼承父親的技藝,讓自己孩子長大後也學做銀飾。

瓦曲村人最初製作銀飾隻用作兒女婚嫁,偶而賣一些到鎮上。如今,村裡一些人已走出家門,把彝族這一古老的文化傳播到了更廣闊的地方。

幾十年的發展,漸漸出現了銀飾大戶,在這些大戶的示範帶動下,瓦曲村的銀飾加工銷售越來越興隆。瓦曲村流傳著一句話:“只要有彝族的地方,就能看到瓦曲村加工出來的銀飾。”在這些大戶的示範帶動下,瓦曲村的銀飾加工銷售越來越興盛。涼山彝區的銀飾品中,很大一部分是出自瓦曲村銀匠之手。來村裡批發銀飾品的客商不僅有昭覺、美姑等州內各縣的,還有來自樂山市馬邊、峨邊,甘孜州九龍、石棉等縣,甚至還有雲南的。

在家裡做銀飾品的村民

近年來,當地政府應時合勢,精準發力。大力實施“一村一品”工程,扶持村民尤其是貧困戶積極參與到銀飾加工銷售之中。2014年,全村的貧困戶脫貧九戶。2015年,脫貧5戶。2016年,脫貧42戶。目前,全部貧困戶均已實現了脫貧。如今,瓦曲村每年加工的銀條已突破3萬公斤,從事銀飾加工的家庭人均年收入達到5000元,每戶年收入基本上都能達到5萬元以上,多的則有十、二十萬元。唐開清說:“彝族銀飾製作工藝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瓦曲村發展銀飾加工業,既傳承了優秀文化,又讓村民實現脫貧致富。這是一條好路子,我們將繼續走好這條嶄新的路線。”

離開瓦曲村,鏗鏘的鐵錘聲和彝家的歡笑聲,構成一曲和諧的調子掠過耳畔,在心底回旋。我知道,瓦曲村人將敲打出更美好的生活。

告別涼山州,2017年9月,我在四川省內江市市中區遇見一個特殊的補習班。補習班專門培訓夏布繡,對象是留守婦女,她們中的大多數都是貧困戶。夏布編織技藝是內江市的省級非遺項目,當地婦聯出資,採用訂單式工作方式。學員在補習班上班,每個月能拿到1000多元收入,既補貼了家用,又照顧了小孩。

2017年10月中旬,黨的十九大期間,我跟隨四川省內江市資中縣木偶劇團來到馬鞍鎮駝柏樹村演出。該劇團是國家級非遺項目資中中型杖頭木偶戲的保護部門,劇團把扶貧政策融入木偶劇、小品和曲藝類節目中,通過講農村人、擺農村事催生群眾脫貧致富的內生動力,鼓足精氣神,摘掉窮帽子。國家級非遺傳承人、資中縣木偶劇團團長胡海說,他們常年開展下鄉演出,就是要讓基層老百姓感受到傳統文化的魅力,同時,也為脫貧攻堅加油鼓勁。

我想,扶貧更重要的是扶志。通過非遺文化的節目表演,豐富貧困戶的文化生活,將進一步激發他們脫貧的信心和勇氣。文化扶貧作為精神脫貧的重要催化劑,在脫貧攻堅戰役中的作用不言而喻。

2017年10月底,我來到四川省宜賓市。在宜賓市孝善坊食品有限公司,公司負責人告訴我,他們的南溪豆腐乾製作技藝是四川省非遺項目。負責人說,從2017年2月開始,公司開發了就業扶貧產品,貼上就業部門指定的LOGO,其銷售額達到370萬元,佔公司所有產品的八分之一。其中,就業扶貧產品的利潤75萬元全部成為扶貧基金。公司先後在宜賓市南溪區仙臨鎮等多個鄉鎮建立原料生產基地,向農戶免費提供黃豆豆種5000公斤,協定保護價回收黃豆。不僅如此,公司優先招聘貧困農民為員工,人均工資可達2500元/月,惠及農戶6000余戶、17000餘人。

四川省內江市市中區的夏布繡補習班

夏布繡作品

四川省內江市資中縣木偶劇團來到馬鞍鎮駝柏樹村演出

在四川,非遺保護任務重的地區大多為少數民族地區和連片貧困地區。所以,保護工作與脫貧攻堅緊密相關。令人欣喜的是, 2017年9月,四川省頒布了《四川省非物質文化遺產條例》。《條例》第六條規定:“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應當對少數民族地區、革命老區、邊遠地區及貧困地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保存工作,結合農村扶貧開發工作,在資金、人才培養、設施建設等方面給予扶持。”以法律形式對非遺扶貧加以規範,將進一步助推非遺扶貧向縱深發展。

越來越多的非遺資源被合理開發利用,成為百姓致富增收的重要方式。我相信,以法律形式對非遺扶貧加以規範,必將進一步助推非遺扶貧工作向縱深發展。

光陰的溪,愛是舟楫。從夏到冬,關於“非遺扶貧”的文學行走,於我而言具有特殊意義和價值。雖然我沒有去到每一個非遺扶貧角落,但我已感受到了非遺保護與脫貧攻堅相結合的巧妙之處,也更加開拓了我今後從事非遺保護工作的思路和視野。

曹永勝,四川資中人,中國作協會員,魯迅文學院第24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巴金文學院簽約作家。出版食品安全長篇報告文學《舌尖上的毒》等四本書。曾在《文藝報》《北京文學》《安徽文學》《解放軍報》等發表作品。

2018年入選中宣部、中國作協“時代楷模”報告文學項目。獲中國報告文學學會“石膏山”第二屆全國大賽提名獎、四川省作協“萬千百十”文學扶貧活動先進個人等榮譽。

2017年深入到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了解記錄當地人民“非遺”與“扶貧”相結合的探索創新之路。

本期編輯 | 小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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