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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胖的中國人:“肥宅快樂”文化,帶來更高的精神虛無

普遍患有“社交恐懼”的現代人,大概只會在兩種情況下,因為見到陌生人而保持高度興奮:一是快遞到了;二是,外賣到了

這是一個食物“來之過易”的時代,在人們沉迷於美食的便捷時,也許尚未意識到,肥胖正悄然入侵。

先來看這樣一組數據:

據2016年《柳月刀醫學周刊》(Lancent Medical Journal)的數據,中國的肥胖人口已近9000萬,其中男性4320萬,女性4640萬。

2016年,中國的肥胖人數超越美國,正式成為世上肥胖人口最多的國家。在世界肥胖人口,有16.3%的男性和14.2%的女性為中國人。

北京大學公共健康中心的一項研究指出,至2030年,每4個孩子中,就將有一個是超重的。即時,中國將有5000萬兒童的體重被列為超重或肥胖。

似是不知不覺,世界第一次進入了胖子比瘦子多的年代,也就是說,如今營養不足的人數還不及超重的人多。

要知道,50年前的我們還深陷饑荒圍困之中。短短的幾十年,我們的時代正在瘋狂製造肥胖——

這一切,不僅僅是個人健康意識的問題,背後還涉及著社會階級、“富態”文化傳統,以及以食物彌補精神虛無的現實。

01.

肥胖不是個體錯誤,而是社會疾病

下面這些話,你一定不陌生:

“要麽瘦要麽死”

“連體重都控制不了,還怎麽控制人生?”

“人在吃,秤在看”

這種充滿雞血、勵志的標語頻繁出現在健身房、減肥產品的廣告語中。除了刺激痛點的能力,它們還有一個共同點:把肥胖歸結於個體的“努力”與否——如果你體重超重,一定是因為你又懶又饞。

可是,人們的肥胖真的僅是因為好吃懶做嗎?

並非如此。如果你看過一些數據,就會發現: 中國的孩子在80年代初,肥胖率幾乎為零。而在80年代後半期,開始以迅猛的速度直線增長。

(1985-2015年中國城市和農村學生肥胖率調查表)

來源:1985-2014對中國學生身體健康的調查

可以看出,肥胖早已不是個體現象,而成為了一種“時代病”。美國人類學家Laren Berlant曾發表過一篇叫作《慢死亡》(Slow Death——Sovereignty, Obesity, Lateral Agency)的論文,談論到肥胖和社會結構的關係:

在美國,底層的勞動階級的肥胖率普遍比中產階級高。主流話語常對那些肥胖的人頗為不屑,指責他們不愛運動,愛吃垃圾食品,沒有“身材管理”的意識等等。

Berlant對這個觀點提出了質疑,提出在如今這個時代,肥胖已不再是個體的錯誤,而成為了一種社會疾病。

因為那些在溫飽線上掙扎著生存的人們,往往有著更長的工時,更艱難苦的工作環境,在這種情況下,無法擁有中產階級的閑情逸致去鍛煉。而若想吃得健康一些,就得花比炸雞、漢堡等速食產品高出幾倍的價錢來。

體重和富裕程度不再成正比,也就是說,那些沒錢的人往往更容易發胖——這與財富狀況決定的生活方式和飲食結構密切相關。

摩天大廈的建築建築工人們在高空吃午餐

在美國社會,階級壁壘出現在方方面面的生活之中。健身房裡揮灑汗水的人群,不會是辛苦奔波的勞動工人,而是有錢、有閑的中產階級。在餐廳裡轉一圈,沙拉輕食、有機食品總比廉價的炸雞漢堡便宜。

中國亦出現了如此端倪,食物的選擇不僅出於個人喜好,更是階級劃分的符號。出入的餐廳、吃進肚子裡的食物、就連外賣套餐的名字,都可能帶著“白領”這樣充滿階級意味的字眼——

於是,在這個充斥著垃圾食品、健康成本越來越高的時代,擁有健康、勻稱的身體不再是常態,而成了特權。當人們在責怪胖子不努力時,需要意識到:在當今的社會環境中,獲得一個健康的身體,需要付出比曾經大得多的努力。

我們對“垃圾食品”的理解還常停留在kfc、麥當勞這樣的“洋快餐”上。事實上,自外賣行業急速發展起,中國已在近幾年,沉默而迅速地製造著“中國式垃圾食品”——速食包。

速食包的危害,比洋快餐大得多。

並非是說炸雞漢堡比速食包健康,而是在認知層面,速食包有著更大的迷惑性。

想想看,魚香茄子、土豆牛肉一直是我們餐桌上最常出現的家常菜,人們很少會把它和速食聯繫在一起。而商家隱去速食包的製作流程,把精美的成品圖往網站上一放,誰能分辨出它是廚師精心準備的,還是速食包做的呢?

這樣速食包做出來的食物,成本只需幾塊錢,定價10幾元,而在物價頗高的北上廣,在超市裡買一份新鮮的排骨,很可能就不止20元。

動動手指就能買到一份看起來有葷有素的飯,很少人能夠不心動吧?

曾經,去餐廳吃飯被稱為“下館子”,是改善夥食的標誌。在那時候的認知裡,在餐廳裡能吃得更好。而人們選擇辛苦去買食材、洗菜、做菜,雖然費時費力,但能夠省錢。而當最後一根稻草“省錢” 也倒下時,人們就再沒有理由拒絕這洶湧而來的便捷時代了。

而當食材變成了保存期限幾個月的速食包,你每日吃進肚子裡的不再是新鮮的食物,而是經過各種工業加工的產品時,肥胖也就隨之而來——

《廚房裡的人類學家》一書的作者莊祖宜在採訪中曾批判過中國的“食品加工”熱潮:

因為今天中國的專業廚房的制度化,就是純粹要走能夠大量和快速地生產,所以就產生了非常多的問題:

現在有很多大型的食品公司做醬料的,這些公司讚助了很多廚藝學校,還有餐廳、企業,他們提供你設備,然後他們花錢,他們出場地,讓你去做食品安全、食品衛生的研習課,所以很多年輕的廚師就感覺這個公司是先進的,是正當的,是好的。很多小廚師從他們在廚藝學校裡面就接受到這一套。

這些公司甚至他們開了網站,或者公眾號,有幾百萬的廚師是他們的粉絲,上面就幫你提供一些菜單,開發新菜。你去看那些菜單,都不是在教你用簡單的蔥薑蒜、豆瓣醬、甜面醬,都是加這個麻辣汁、酸辣汁、雞粉、雞汁,全都是用汁,你不用那個的話根本做不出來了。

這是最讓人遺憾的地方。食品工業的巨大浪潮中,“便捷”幫我們節省了時間、精力、甚至金錢,而無法取代的,卻是最重要的一環:健康。

02.

無法克制的肥胖,無法抑製的欲望

中國人自古以來都崇尚一種“富態文化”。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富態”、“發福”,這些老話無不強調著食物和富裕間的緊密聯繫。從中,我們可以窺見中國人對胖是有著神往、羨慕的心態。

如今在飯桌上饕餮的我們大概很難想象,我們距離曾經的饑荒也不過50來年。上一代人對食物有著近似傷痛的記憶,到了今日物質富足的時代,當年的傷痛卻未曾消失,成了“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諄諄教誨、成了年夜飯裡的大魚大肉、成了吃不下而為了不浪費而勉強塞進胃離的食物。

也許是曾經的疾苦的記憶太過鮮明,人們依舊留存著對食物”體面“的嚮往——在許多地方的傳統習俗中,請客吃飯的規則之一:便是點比正常食量更多的菜,以至於在飯局結束時,桌上還有足量的食物剩下,從而體現自己的好客之道。

在很多文化中,都有對克制食量的推崇。七宗罪中,“暴食”是第一宗罪。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都有禁食的傳統,以傳達控制欲望、節製的訓導。而中國的富態文化卻恰恰相反,我們對食物有著很高的容忍度。

梁文道在《味道》一書中曾說,中國人也倡導克制欲望,但卻很少有人覺得“暴食”是一種罪

除了富態文化的歷史淵源,當今社會人們暴食的另一個原因,是我們對待食物的方式。

在食物稀缺的年代,吃飯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因為來之不易,所以吃飯時,總是會認認真真、一心一意地享用。

而在今天你會發現,我們很難再專注於吃飯本身:吃早餐的時候看手機,邊吃下午茶邊工作,吃晚餐的時候看“下飯劇”,已經成了現代人生活的常態。

來自伯明翰大學的研究表明,饑餓感不僅取決於我們吃了多少食物,更和人的記憶、注意力有關。

一般情況下,人在吃完飯後的20分鐘,大腦才會接收到“我飽了”的資訊。而如果你在吃飯時做著其它讓你分心的事,大腦就更不容易接收到飽腹的資訊,我們也不知不覺地“吃多了”。

03.

“肥宅快樂”文化,

帶來更高的精神虛無

雖說肥胖現象和如今的生存環境密切相關,但把吃歸咎於“我減不了肥是因為萬惡的資本!”也實在說過不去。

畢竟,肥胖問題的根源相當複雜,除了社會結構、基因的問題,現代人的個體情緒、心理,都悄悄決定著每天我們吃什麽、怎麽吃。

范曉萱那首《失控的胖子》唱出了很多人的心聲:“我總覺得自己是個胖子,很想變瘦的死胖子,每天還是一直都在吃。總是騙自己能吃就是福,還不是要找個藉口,一有空就瘋狂地大吃。”

瘋狂大吃,是的。如今現代人追求的早已不是吃飽,而是吃得過癮”。在壓力越來越大,人人為“社畜”的時代,過量飲食已成為一種緩解焦慮的方法

若你想了解城市人生活的現狀,可以看看《2017中國外賣發展研究報告》。它從人類最不可或缺的食物出發,反射出人們方方面面的生存現狀——

從年齡結構上看,美團閃購以年輕用戶為主,30歲以下用戶佔比達67%。

晚7點後叫外賣到公司的加班族有2322萬人;晚9點後的有1433萬人。

有1.3億單身人群曾在美團叫過外賣;393萬人年度訂單數量高於100次,平均每周叫兩次外賣。

宅、急、忙——這三個字精準地概括出現代人的生活現狀。

在這個7點後,還有2000多萬人都在加班的時代。想象一下,回到家精疲力盡的人們,會有心情和精力準備一頓晚餐嗎?

還是躺著吃點讓人興奮的食物吧,至少可以撫慰一下自己疲憊的身體和心靈。

為了這些食物,我們心甘情願為它變成“肥宅”。而這些肥宅快樂食品,又以含糖量高、油炸、速食產品為主。

2009年世界衛生組織的報告顯示,中國人的總體肥胖率小於5%,卻在一些城市超過了20%。很明顯,肥胖是一個“城市病”,與現代人的生活方式息息相關。

千禧一代開始逃離巨集大,追求這種簡單的、確確實實的幸福。可樂、甜甜圈、奶茶中讓人興奮的糖分,和披薩、炸雞、水煮魚中讓人欲罷不能的脂肪,都是疲憊生活中最好的撫慰。

比起社交、培養愛好所需的精力,肥宅快樂水的快樂成本太小,效率太高,太觸手可及。

問題是:在追求肥宅快樂文化的過程中,我們的味覺不斷退化和麻木——忙多了、宅多了、急多了,我們漸漸習慣了只被這些充滿刺激食物打動,而簡單的食材變得寡然無味。寧願吃牛油火鍋拉肚子,也不願再吃清淡的豆腐。越疲倦,就越需要更強烈的刺激。

但如今的商家為了增強“刺激”,在本已多油鹽的中國菜上繼續加重口味、加重興奮源。

莊祖宜曾說:

現在的司機,(做完菜)還要再加一杓紅油,讓它更油更香更辣更亮,視覺味覺各方面的刺激要做到最高點。這種方法在餐廳裡面已經成為常態。

“好奇實驗室”曾調查指出:

奶茶店裡的“無糖”選項依舊有糖,而“少糖”、“三分糖”更是市場行銷的策略:事實上,“少糖”和“多糖”間的區別非常之小,並且,“少糖”的含量就已達到約50克方糖。

這是什麽標準呢?根據中國居民膳食指南的建議,人體每天糖的攝入量不應該超過50克。喝一杯“少糖”奶茶,你一天中攝入的糖分就已接近超標。

也就是說,當你為了“不必太罪惡”而點了低糖的奶茶時,依舊落入了商家的陷阱。

資本可不管你的腰圍和健康。一方面,它找到現代人的需求然後迅速下手,加重口味、加糖,讓消費者對產品欲罷不能。另一方面,它也明白人們對健康問題的擔憂,把速食包食品裝成精心烹調出的作品,用“少糖”、“健康”、“有機”等的字眼安撫人心。

從中國人越來越粗的腰圍中,我們看到了速食產品,和其身後的速食經濟追求的急功近利。也從火鍋店裡滿滿當當的食物中,瞥見了現代人在平淡生活中,尋求刺激的強烈欲望。

生活中的壓力讓我們暴飲暴食、資本中的逐利驅動的讓我們越吃越糟。最終,用一句話來概括:“人們比以前吃得更多了,卻沒有比以前吃得更好。”

身處於製造胖子的時代,我們也許都該更關心自己的腰圍、每日入口的食物,和其背後匆忙、焦慮、欲望交雜的世界。

參考來源:

《2017中國外賣發展研究報告》美團閃送

《味道》梁文道

《別天真了,你以為“少糖”,奶茶裡的糖就少了?!》好奇實驗室

《我們為什麽肥胖》BBC紀錄片

Global Times

The Telegraph

Forbes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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