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產第一股獐子島財務造假始末

（圖片來源：全景視覺）

經濟觀察報 記者 鄭淯心7月10日晚，獐子島財務造假事件隨著證監會下發的《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事先告知書》（下稱“《事先告知書》”）得以披露。《事先告知書》顯示，獐子島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一案，已由中國證監會調查完畢，獐子島及相關人員涉嫌財務造假、涉嫌虛假記載、涉嫌未及時披露信息等，證監會依法擬作出行政處罰及采取市場禁入措施。

接近獐子島人士對記者稱，由於獐子島董事長吳厚剛將被終身市場禁入，獐子島大股東考慮更換董事長。記者多次撥打長海縣獐子島投資發展中心法定代表人鄒建的電話，其拒接。

2014年一股未被大連市天氣局通報的“冷水團”讓獐子島在近海底播養殖的扇貝受災，獐子島由盈利轉為淨利潤虧近12億元，這起事件成為A股著名黑天鵝事件，2018年相似場景上演，這一次的誘因是降水，獐子島稱降水減少導致扇貝的餌料生物數量下降，再加上海水溫度的異常，造成高溫期後的扇貝越來越瘦，最後誘發死亡，並又一次帶來了獐子島的巨額虧損。

7月11日獐子島的公告顯示，證監會查明，獐子島涉嫌財務造假，內部控制存在重大缺陷。吳厚剛在知道2017年全年業績與原業績預測偏差較大的情況下並未及時披露，甚至在年報中進行虛假記載。

2014年冷水團事件後吳厚剛稱自願承擔1億元災害損失補給獐子島。資料顯示，2011年吳厚剛通過深圳證券交易所大宗交易系統減持了公司股份1272萬股，減持均價23.96元/股，一天之內套現3億餘元。

今年7月1日，吳厚剛在2019年夏季達沃斯論壇上表示：“賠錢對不起股民，我今天在這裡要向廣大股民檢討，說聲對不起。”吳厚剛表示，“我們用代價換來了兩點：一點就是對風險的認知和敬畏；第二點，就是識別了我們這片海。”

調查公布當天，吳厚剛的微信朋友圈及時轉發了《關於公司收到中國證監會立案調查通知的公告》，隻說了兩個字“公告”。對經濟觀察報的相關問題，吳厚剛並未回復。《事先告知書》顯示在2018年2月證監會已經開始立案調查後，獐子島依然在4月公布的2017年年報中涉嫌虛假記載。

造假始末

2018年2月9日，獐子島收到了中國證監會的《調查通知書》，因獐子島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中國證監會決定對其立案調查。

根據證監會的調查結果顯示，獐子島這場財務造假從2016年就已開始。

獐子島的2016年年報中以虛減營業成本、虛減營業外支出的方式，虛增利潤1.3億元，虛增的利潤佔當期披露利潤總額的158.15%，獐子島披露的2016年度報告中淨利潤為7571萬元，實際上獐子島在2016年的真實追利潤總額為-4822.23萬元，淨利潤為-5543.31萬元。

獐子島公司2017年年度報告虛減利潤2.8億元，佔當期披露利潤總額的38.57%，追溯調整後，業績仍為虧損。

獐子島在此前2014年、2015年淨利潤均為負數，加之2016年2017年淨利潤為負，按照深交所規定，連續虧損三年將被暫停上市，連續虧損四年將被終止上市。

獐子島具體如何調整？這與養殖方法有關。據獐子島內部人士介紹，獐子島養殖扇貝主要技術是深水貝類底播增殖技術，即通過撒播的方式將貝苗放在適宜養殖的海域，讓苗在海底自然生長，長到合適大小再進行捕撈。

一位會計師對記者稱，農業股由於對存貨的核查困難等因素，容易進行財務造假，A股至今已經出過多起農業股造假事件。從會計審計的角度講，會計師很難深入海底一個個數到底有多少扇貝，且扇貝大小不一、定價也不同。

證監會查明，獐子島2016年真實采捕區域較账面多13.93萬畝，致使账面虛減營業成本6003萬元。同時，對比2016年初和2017年初庫存圖，部分2016年有記載的庫存區域雖然沒有顯示采捕軌跡，但在2016年底重新進行了底播，根據獐子島成本核算方式，上述區域應重新核算成本，既往庫存成本應作核銷處理。

根據獐子島2016年度盤點記錄，2017年1月8日、1月11日等日進行了2016年度盤點，合計130個點位，使用科研19號船。通過比對發現，2013貝底播區域的34個點位中有12個已實際采捕，2014貝底播區域的36個點位有32個已實際采捕。

獐子島2017年账面記載采捕面積較真實情況多5.79萬畝。經比對實際采捕區域與账面結轉區域，獐子島存在隨意結轉的問題，且存在將部分2016年實際采捕海域調至2017年度結轉成本的情況，致使2017年度虛增營業成本6159萬元。

同時，對比獐子島2016年初庫存圖和2017貝底播圖，部分2016年有記載的庫存區域雖然在2016年和2017年均沒有顯示采捕軌跡，也沒有在2016年底播，但在2017年底重新進行了底播，根據獐子島成本核算方式，上述區域應重新核算成本，既往庫存成本應作核銷處理，致使2017年账面虛減營業外支出4187萬元。

獐子島在2017的業績預告中才披露虧損情況。2018年1月底，獐子島稱發現部分海域的底播蝦夷扇貝存貨異常，可能對部分海域的底播蝦夷扇貝存貨計提跌價準備或核銷處理，相關金額將全部計入2017年度損益，預計可能導致公司2017年度全年虧損。在之前公告了半年報、三季報均公告盈利的情況下，獐子島公告年報業績公告稱將虧損5.3億元-7.2億元。

然而，在正式公告之前，獐子島董事長吳厚剛就已明確知道2017年將巨虧，但並未及時披露。

2017年10月，獐子島單月虧損1000餘萬元。11月中旬，上半月銷售數據出爐，獐子島財務總監勾榮發現扇貝銷售數據大幅下降。截至11月末，獐子島虧損進一步加大，合並後當年利潤僅剩5000萬元左右，與三季報中全年盈利預測9000萬元至1.1億元相差遠超20%。

2017年12月23日，獐子島收到韓國公司收益預測數據顯示12月預計虧損272萬元，全年預計虧損528萬元。2018年1月29日韓國公司發送最終版收益預測，全年虧損535萬元。

2018年1月10日，勾榮知悉扇貝12月銷售損失400餘萬元。

不晚於2018年1月初，獐子島財務總監勾榮已知悉公司2017年淨利潤不超過3000萬元，“2017年四季度業績下滑，全年業績與原業績預測偏差較大”，並向吳厚剛進行匯報。

然而吳厚剛等人並未按時披露事實，根據相關規定，獐子島應及時披露業績預告修正公告，該信息在2018年1月初勾榮將全年業績與預期存在較大差距情況向吳厚剛匯報時觸及信息披露時點，應在2日內進行信息披露，但獐子島遲至2018年1月30日才予以披露。

此前，2017年9月獐子島披露了《關於開展2017年秋季底播蝦夷扇貝抽測的公告》，稱按原定方案完成全部計劃120個調查點位的抽測工作，對135萬畝海域的庫存進行預估，公司底播蝦夷扇貝尚不存在減值的風險。

而實際上，證監會查明獐子島秋測船只被航行軌跡證實執行計劃的點位極少，而秋測抽取但未實際執行的66個點位已佔秋測全部披露點位的55%。其中，2014貝底播區域的21個點位中有19個點位已實際采捕，2015貝底播區域的14個點位中有2個點位已被實際采捕，合計至少21個點位已在2017年秋測執行前采捕完畢。

造假前後

公告披露後，吳厚剛曾向新浪財經表示，公司和被罰管理層都將進行申辯，目前，已經在準備申辯材料當中。

據中國證券報報導，獐子島證券部透露，獐子島在7月10日晚間披露了收到中國證監會處罰事先告知書公告後，第一時間向銀行間協會和債權人委員會通報了相關情況並與各銀行進行有效溝通，大連證監局、長海縣獐子島鎮政府大股東參加了溝通會議。同時，第一時間向公司經營的客戶、合作夥伴、內部員工及時通報了相關情況，目前，員工隊伍及各項生產經營穩定。長海縣委、縣政府對此高度重視，立即成立了長海縣獐子島集團處罰事件維穩應對領導小組，統籌研究決定獐子島集團處罰事件維穩應對工作方面的重大事項。同時，按照縣委縣政府工作部署，獐子島鎮也成立了獐子島集團處罰事件維穩應對領導小組，並啟動相關預案。

經濟觀察報就此事詢問了長海縣政府辦公室、發展改革局以及獐子島鎮政府辦公室，接聽電話人以未聽聞、不太了解等理由拒絕了記者採訪。

獐子島2006年在深交所上市，是一家漁業上市公司，主營海洋水產業，蝦夷扇貝是其主打產品之一。在天貓京東等平台，其生產的即食海參、蒜蓉粉絲扇貝等產品月銷超百件。

獐子島是一家集體企業。大股東長海縣獐子島投資發展中心的股東是長海縣獐子島鎮人民政府。政府是大股東，也是賣方，收取獐子島的海域使用金。

根據2019年第一季度報告，獐子島的第一大股東是長海縣獐子島投資發展中心，持股比例30.76%。二股東是和君旗下契約型基金--北京吉融元通資產管理有限公司－和島一號證券投資基金，持股比例8%。值得注意的是，和島一號證券投資基金進入獐子島時的轉讓價格為7.89元/股，7月12日早盤，獐子島股價一路下跌，跌幅8%，報價3元/股。

董事長吳厚剛為獐子島的第五大股東，持股4.12%。第三、四大股東是村民持股平台，其股東分別是長海縣獐子島鎮褡褳村村民委員會、長海縣獐子島鎮大耗村村民委員會。這意味著獐子島的許多島民也有多種身份，可能是員工，也可能是股東。

證監會的《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事先告知書》顯示，將對獐子島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給予警告，並處以60萬元罰款。一位獐子島島民對經濟觀察報稱，“難平民憤，造假隻罰60萬代價太低，股民利益怎麽辦？”

同樣吳厚剛也有多重身份，除了獐子島董事長其也是大連市長海縣獐子島鎮鎮長、黨委書記。

7月11日，記者多次撥打獐子島鎮副鎮長電話未接通。

減少A股“黑天鵝”

類似於獐子島扇貝受災黑天鵝事件在A股並不罕見。

獐子島暴雷後緊接著*ST皇台（000995.SZ）公告提示庫存成品酒嚴重庫虧，其稱，經財務部牽頭對庫存商品、財務狀況進行盤點和清查，發現公司庫存成品酒出現嚴重庫虧，涉及金額約6700萬元，造成公司虧損。此後，*ST雛鷹（002477.SZ）2018年出現大額虧損，原因是由於資金緊張導致飼料無法及時供應，引發生豬的死亡率遠遠高於預期。

由於違背常識，這被網友戲稱為皇台的酒不翼而飛、雛鷹農牧的豬餓死了。

今年，國內中醫藥行業龍頭企業之一康美藥業甚至稱“由於公司核算账戶資金時存在錯誤，造成2017年貨幣資金多計299.44億元”，同時，“由於採購付款、工程支付及確認業務款項時的會計處理存在錯誤，造成存貨少計195.46億元”，300億元貨幣資金“不翼而飛”。

如是金融研究院院長、如是資本創始合夥人管清友對經濟觀察報稱，要想改變A股上市公司造假暴雷的情況，一定要做系統性體制改革。

首先要加快證券法修改，加大對上市公司違法的處罰力度，目前財務造假的頂格處罰為60萬元，不符合現在資本市場環境。其次是擴充懲罰主體，對財務人員、券商、會計所等中介機構也要加大處罰，讓有關的當事人與中介機構不敢參與財務造假。並且做到嚴格執法，處罰過程公開透明。另外，也要盡快完善集體訴訟機制，讓更多的投資者可以通過集體訴訟機制得到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