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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下的線上課堂:“舍命”免費後流量暴增 平台頻繁宕機忙壞程序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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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財經》記者 陳瀟瀟 王鳳 編輯/謝麗容

本文為《財經》與騰訊新聞獨家合作內容,謝絕轉載

“不工作哪來飯吃。”電話那頭,不時傳來劈裡啪啦的鍵盤聲。學霸君CEO張凱磊嗓子有些嘶啞,從大年初二起,每天9點開始晨會,一天20個視頻會議。2月3日,公司已全員線上復工。

這應該是武漢疫情期間,大部分在線教育公司的狀態。

武漢疫情肆虐後,教育部下發通知,不僅延期全國中小學生開學,各培訓機構也取消了線下課程。寒假末端至恢復開學前的空檔,成為了教培機構的修羅場。

學校無法按時開學,線上教育成了學生和家長唯一的選擇。

去年夏天,張凱磊感慨,在線教育的賽道無數條,但每條只有5厘米寬。大部分創業公司只能在教育巨頭和線下機構之間的夾縫中生存。現在,疫情突然把賽道拓寬了,風口變成了風暴。

從大年初一開始,幾乎每天都有一家在線教育公司宣稱將針對疫情,開設直播課程。作業幫、猿輔導、學而思網校等與課堂緊密關聯的K12機構,先後將免費直播課從武漢推廣到全國。

滿足突如其來的剛需等於抓住了風暴。學霸君原本還在籌備階段的大班直播課緊急上線了,比預計提前了三個月到半年。“本來還有很多測試、反饋要聽。”張凱磊說,連助教都還沒招聘到位。一個助教本來隻帶40個學生,現在要帶200個。

即使跟教育不沾邊的公司,也躍躍欲試。拉勾網做起了職業教育,遊戲直播虎牙也開始依托直播技術優勢,開通在線教育服務。策略都是免費。

為了應急,線下教育機構也開始往線上轉,他們的普遍觀點是,轉了不一定活,但不轉死得更慘。

外界看到的是,在線教育可能是這場疫情中最大的贏家,所有人不可逆地往前走了一步,但各家跑馬圈地後,考驗才真正開始。機會是大家的,能不能抓住機會,是個人的造化。

線下機構:應急求生

大年初一,樂斯教育創始人兼CEO宮旭生召開緊急會議,決心將全部音樂課程轉到線上。“沒有選擇的余地了。”他對《財經》記者說。

樂斯教育是一家線下兒童音樂培訓公司,為2500家連鎖加盟店提供教材和課程設計服務。疫情發生後,門市盡數關門,陷入了無米之炊。

線下教育是一個滾現金流的業務,運營靠用戶的提前付費維持。現在沒有了收入,門市租金、人員成本輪番敲打這家成立不到四年的公司。

“3月如果不恢復正常,前幾個月的預付費就滾完了,很多連鎖店維持起來很困難。”樂斯教育河北省的一家門市員工對《財經》記者說道。“老闆認為疫情過後業務就能繼續,但前提是,你的現金流能撐過去。”

已經有線下機構倒下了。

2月6日晚,線下IT培訓機構“兄弟連教育”創始人李超發文稱,疫情“對資金儲備少、包袱重、一直虧損的兄弟連教育無疑是雪上加霜”。兄弟連原本財務狀況就不夠健康,原來的打算是年前勒緊腰帶,年後要打個翻身仗。現在,兄弟連北京校區已停止招生,員工全部遣散。

即便是老牌大型教育機構,如新東方,也受到了衝擊。疫情之後,線下課堂全面停課,波及了上百萬的寒假班學生。新東方CEO俞敏洪在其個人公號上發文稱,“如果新東方全部停課退費,新東方就只能關門大吉,七八萬老師員工的生計,立刻就成了問題”。

留住原有客戶,撐到疫情結束,成為了線下機構需要解決的共同問題。他們的共同策略是線下轉到線上。

此時,以新東方、好未來為首的教育巨頭髮起了一波線上免費攻勢。兩家旗下的在線機構開始針對中小學生同步免費直播,以好未來為例,其線下兩個教育機構“學而思培優”和“學而思網校”聯手推出了針對全國中小學生免費同步課。學而思網校從一開始就針對線上教育,有強大的線上教育技術積累,學而思培優是好未來集團的教育研發主力,兩家機構在普通用戶的眼中常常“傻傻分不清”,學而思相關人士對《財經》表示,這次聯手,網校為培優提供了技術支持,學而思培優則貢獻了更加豐富專業的課件內容。另一方面,免費的網課平台雖然沒有收入,但可以為兩家機構獲取新客提供資源。

華創資本投資人王道平對《財經》表示,確實有應急的需求,但這次疫情進一步提高了巨頭們轉型的意識。

往線上轉型是這兩年教育巨頭一直在做的事情。好未來認為,在線教育是大勢所趨。2018年暑假,好未來首次大力推廣學而思網校後,銷售和市場費用一直在猛增。財報顯示,2018年6月至8月好未來的銷售和市場費用猛增159.4%,達到1.517億美元。其中大部分花在了學而思網校的廣告投放上。

大機構現金流和抗風險能力強,也有轉型的訴求,中小機構轉線上更多是為了求生,他們大多沒有自己的線上技術能力,只能借助第三方平台。宮旭生對《財經》記者強調,“線上方案是拿來應急的。”

據《財經》記者了解,受疫情影響,包括好未來直播雲、騰訊課堂、ClassIn等第三方技術平台都開始向中小線下機構提供免費直播服務。“需求很旺盛,因為沒有人想死。”張凱磊對《財經》說。學霸君這次也開始為全國範圍內的中小機構提供直播服務。目前平台上已經上線了100家。

不過,對於大多數中小機構而言,轉線上很倉促,一來技術不熟練,二是效果也不明確。

北京一家中型英語培訓機構的教師告訴《財經》記者,機構決定轉線上後,“大部分家長配合,但也有一些家長擔心線上課程傷眼,還是退課了。”如果說這種類型的客戶流失還可以接受,另一種客戶流失的情況就更加讓人焦慮,同一個賽道中的其他教育機構一窩蜂上線後,紛紛推出優惠活動,有些甚至免費,客戶在比較之後,不少選擇了免費課程。這帶來一個微妙的潛在風險——如果那個平台的授課水準達到客戶預期,疫情過後,這個客戶可能就留在該平台繼續付費使用,那麽這個客戶就算是徹底流失了。

北京媽媽陳熙的孩子今年四年級,今年4月要參加英語KET考試,寒假結束之前,她為孩子報名了學而思培優的線下英語寒假課程。當疫情襲來,學而思培優第一時間決定將線下課轉為線上授課。陳熙猶豫了。線上課程不如線下課程互動性好,通常老師講解,孩子們在聊天區用打字回復:666,是、否,等簡單的回應代碼,並不能實時語音互動。一個班級20個孩子,這種量級的互動很難保持孩子的學習效率。

一番對比之下,陳熙選擇了另一家主打小班互動的線上機構。學費對比前者翻了四番,但一個班只有8個孩子,老師看得見孩子,孩子看得見老師,視頻語音互動,課堂小組交流,在效率和費用之間,陳熙選擇了效率。

線上教育創業公司:賭一把?

線下教育的冬天讓線上教育瞬間進入了夏天。作業幫CEO侯建彬預感用戶數據會上漲,但沒想到會井噴。伺服器突然不夠用了。

2月4日,作業幫免費直播課免費開課的第二天,全國報名人數激增到了500萬。又過了一天,數據開始翻倍。公司不得不又緊急投入了上百台伺服器。另一家在家教育公司猿輔導,開播頭幾天,也湧進了幾百萬用戶。

在平時,要引來如此規模的用戶流量,沒有幾十億的行銷費和精細化運營,想都不要想。

這兩年,線上教育本來就是一個熱得發燙的風口。頭部公司為了拉新投入的費用驚人。去年暑假,有人測算,頭部選手每天總投入可能超過1000萬元。但課程價格又十分感人,猿輔導在去年暑假推出“49元暑期系統班”,作業幫當時跟進了50元特惠班課程。到了去年6月,學而思網校也加入戰場,推出“49元暑期試聽課”。

一位業內人士對《財經》統計,去年暑假三家公司總共燒掉了20億,才換來了1000萬的用戶流量。

說白了,此前在線教育市場還處在建立口碑的初期階段,滲透率僅為10%左右。必須大把砸錢做推廣,才能培育市場,因此獲客成本高昂。

以在線幼兒教育為例,每獲得一個用戶繳費,75%都是成本。即使是客單價高達三五萬的在線職業教育課,成本也不低。“你需要經過層層轉化。”一位在線職業教育人士對《財經》表示。首先通過網絡行銷、線下地推,獲得用戶線索,然後銷售才能跟進,每一步都是成本。

現在,“單從行業的獲客成本來看,降低了一半。”張凱磊說道。一位行業人士表示,這波行情為行業節約了近千億的推廣費,是創業公司提高品牌認知度的最好時機。

張凱磊的判斷更加激進,“價值可能不亞於非典時期,誕生出一個京東。”

不過,獲客成本降低,不代表轉化量就高。先用免費課引來流量,然後再實現批量轉化,完成收割,這是業內常識。但引流僅僅是第一步,最終要看有多少引流用戶轉化成了繳費用。一切都處於忙亂之中,很多公司來不及去思考這些問題。

“如果我去考慮這些問題,這個項目就上不了。”侯建彬對《財經》記者說。公司內部對是否推免費直播討論過多次,這些直播課本來是付費的,按照現在的做法,明顯需要投入資源和成本,業績可能會受影響。

“全在砸錢,沒有一分收入。”張凱磊也算過一筆账,已經投入的伺服器以及人工成本,少說也有2000萬了。

一位業內人士對《財經》表示,創業公司“多少有點賭的成分”,大家都看到了機會,都想去抓,但實際情況是,混戰中,無論品牌還是資金,都不一定能支持他們笑到最後。

理由很簡單,流量池子變大的同時,競爭也升級了。

混戰中,中小機構大批上線,巨頭的腳步也更緊了。春節期間一打開微博,彈出的就是新東方、好未來這樣的龍頭廣告。大部分創業公司沒有這樣的資源和資金。

去年暑假,為了競爭拉新,學而思網校甚至把廣告打到了公車站和地鐵上,“這些投放並不不是核心投放場所,正常培訓機構基本不會選擇這樣的場合。”中信建投證券教育行業首席分析師葉樂對《財經》表示。

整體看,疫情讓家長們尤其關注線上教育,獲客成本確實降低了,但一個殘酷的定律是,最大受益者可能還是龍頭。2019年學而思網校的獲客成本是1300元左右,只是創業公司的三分之一。現在因為疫情,巨頭的品牌效應將進一步加強。

多位分析人士對《財經》分析,教育依然是一個品牌導向的行業,同等價格下,用戶會主動選擇那些強勢品牌。相比創業公司,無論品牌、資金、師資以及規模,巨頭都有絕對優勢。

免費過後,如何留下?

無論是轉到線上的中小機構、教育巨頭還是創業公司,都用免費課把用戶拉到了網上。多數分析人士認為,短期內,在線教育的市場滲透率會激增。

行業好像突然被疫情催熟了。這是行業走向成熟的信號,但侯建彬感到的首先是恐懼。突如其來的客戶,把行業所有的問題,都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廣大用戶面前。確實可以說是機遇,但更多成分是挑戰。

每天都有人在行業群裡發一些教育平台宕機的截圖。這段時間,行業裡的大、小平台用戶量都在激增,宕機成了日常。典型的場景是,用戶看著看著直播,就突然黑屏了,抱怨也隨之而來。為了保證平台運轉流暢,作業幫每天都有研發團隊在通宵值班。

線下中小機構更是別無選擇,只能在不同平台間來回切換。為了保證不宕機,宮旭生的備選單上有27家第三方技術平台。只要用戶反映不穩定,立馬換下家。

“這不是一個正常的狀態,本該有工程師,有銷售體系,是一個完整的商業場景。”張凱磊漸漸地感到有點變味了。自從學霸君臨時把自用的平台系統開放出來,後台的抱怨就層出不窮。憤怒的時候,有人在群裡大罵他們是“奸商”。

張凱磊認為,突變讓行業還沒有做好充分準備,不僅僅是技術,師資匹配,人員管理,教學體驗,後續服務都有待提升。

一位剛轉到線上的英語機構教師對《財經》表示,在線上上課比線下難多了。線下的互動性始終是線上無法替代的,儘管很多平台互動功能齊全,但要反覆熟悉,才能靈活使用。大部分時候,老師效率打折扣。

對於美術、音樂這樣的素質教育課程,就更難實現跟線下一樣的體驗。“學生要指揮自己的四肢,產生某種標準的運動和輸出,線下教學有示範和糾正效果。”宮旭生說。疫情過後,他相信大部分用戶依然會回到線下,線上只是一種補充。

葉樂向《財經》記者分析,免費課程依然要看課程質量、服務質量,衡量的指標包括但不限於前期免費課程的授課質量如何、課後答疑能否跟上、工作人員有沒有跟進續班業務等。

大部分用戶是衝著免費來的,如果沒有很好的體驗,用戶只會對免費忠誠。這意味著疫情結束後,可能才是考驗線上教育行業或公司能不能“升段”的關鍵時期。

周道平對《財經》表示,前期拚速度,長期看產品服務。具體到數據,是最終的留存率。

去年暑假K12 燒錢大戰後,課程恢復正價,從最終留存率的指標來看,一個平均的指標是30%。能否如願轉化這些用戶,要看各家本領。

巨頭在各方面都有資源和優勢,但並非沒有短板。新東方、好未來的線下班留存率在80%,在線教育很難超過20%。周道平認為,對於巨頭而言,線上畢竟是一個新業務,很多經驗和已有的管理需要調整。

而對於創業公司而言,侯建彬認為,無論教育的本質,還是行業市場競爭的本質,都沒有改變。後續拚的依然是品牌認知、課程質量和服務優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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