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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病毒噴劑”,能預防新型冠狀病毒嗎?

作者:Dex

編輯:Yuki

最近一段時間,新型冠狀病毒疫情讓人們神經緊繃,各種各樣“特效藥”的信息也是層出不窮。就在1月27日,一條新聞讓公眾眼前一亮:某研究人員歷時6年研製的一款廣譜抗病毒噴劑可用於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應急病房職業防護,並已順利通過倫理審查。

據報導,首批抗病毒噴劑已送入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應急病房,正在與廠家聯繫擴大生產規模,最快可於2月7日應用,雲雲。轉發和評論一片叫好。

不過,在歡呼叫好前,我們仍需要先冷靜下來做些思考:一種新藥從研發到上市,能否跳過必要的程序?新型“抗病毒噴劑”,目前是否確定可以有效預防新型冠狀病毒?

造新藥,沒有想的那麽簡單

常言道:“對症下藥”。而找到一種對特定疾病有顯著療效的新藥並上市,並不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情。現代醫藥科學和工業已經將新藥研發發展為需要經過多方協作、道道把關、嚴格驗證的一整套過程。

小分子化學藥物的開發,往往初始於在實驗室裡篩選具有潛在藥效的新化合物,有許多不同的靈感來源:比如從天然產物中發現、依據作用靶點進行設計、從合成產物中偶然發現以及老藥新用等等。

我們假設有一種化合物A,在它最初的研發過程中,大概會經歷這些事情:生物學家通過研究生物體的運行過程,會首先搞清楚體內的受體和酶,提供作用目標靶點;藥物化學家找到一支“箭”,能夠打到靶上,設計能夠與靶點匹配的分子結構;有機化學家設計化合物的合成路線,為接下來的研究提供實驗材料;藥理學家設計細胞實驗和動物模型,初步的評價藥效,並且描述、反證它的作用機理。

當一切準備就緒,這種化合物A就可以交給藥劑學家來設計製劑了。依據化合物的物理化學性質和應用目的,藥劑學家會給它搭配合適的輔料,做出適合給患者使用的製劑(這一步就是昨天新聞中的研究人員當前達到的階段)。這全部過程中也少不了藥物分析的步驟,分析化學家會確定合成化合物的結構是否正確,為有機化學家和藥劑學家進行化合物的定性和定量分析,評價化合物是否穩定,可能具有哪些雜質,在生物體內將代謝出什麽新的東西(用來評估這些雜質和代謝物是否對人體有害)等等。

要強調的是,以上所說的每一個步驟,都有可能耗費短則數月長則幾年的時間

此外,新藥可以分成原料藥和製劑兩大類,一種前所未有的化合物做出來並且發現有藥效,最多只能說是做到了原料藥的程度,但最終要到拿到醫院和藥店去賣,還需要做成製劑才行。新化合物/舊化合物的新製劑,都是新藥。

當以上工作都完成的時候,化合物A才可以被稱為是藥物,才有機會走出實驗室,進入工業界。藥企的工程師根據有機化學家設計的合成路線,將化學反應從毫克/克級別放大至千克/噸級別的生產規模。此時獲得的產品,才可以稱為原料藥新藥A。再根據藥劑學家給出的製作方法,放大生產,獲得穩定的工藝路線,才能生產出製劑新藥A(比如,A緩釋片)。

嚴格把關是對患者負責

你也許會覺得此時的A緩釋片已經是個正兒八經有模有樣的新藥了,但事實上,它到藥房的架子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當藥企經過至少三次生產規模的驗證實驗,獲得穩定的工藝參數和足夠用於臨床試驗的A緩釋片,他們會向藥監部門申請開展臨床試驗。

目前,我國採用備案製,通過倫理審查之後,在相關網站進行備案,就可以進行臨床試驗了,在試驗中,所有受試者都必須簽署知情同意書。到了這一步,藥企往往要雇傭合約研究機構(CRO)來完成。CRO會從中協調和監督散落在各地的醫院,推進整個臨床試驗的進行,並最終整理出申報資料。與大多數國家一樣,我國的臨床試驗共有四期,簡單來說,其中1期和2期實驗在少量的健康志願者或患者中使用,探索給藥劑量,觀察藥效和藥代動力學等;3期為大規模的藥效實驗,會招募大量的患者,充分評估藥效,收集不良反應數據。3期臨床的範圍廣,難度大,持續時間有可能長達數年,耗費資金以百萬為部門計算,但由此獲得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數據,卻是一個新藥最終能否上市的最重要依據。

這種看似繁瑣苛刻的做法,實際上是用很多人的健康乃至生命換來的教訓(比如歷史上著名的反應停和拜斯亭事件)。儘管這可能導致開發商數以億萬的投入和大量的時間化為泡影,但卻最大程度的保障了用藥者的安全。根據我國現行的法律法規,在備案獲得相應的登記號之前,是不可以將藥物應用於人體的。而目前我們在藥物臨床試驗登記與信息公示平台上,還尚未檢索到與預防病毒性肺炎有關的噴霧劑臨床試驗

藥監部門只有在審查過一個新藥從研發到生產再到臨床試驗的全部數據後,才會批準它上市。某些特殊情況下,藥監部門會為藥物開通“綠色通道”,但這也隻意味著在藥監部門的評審階段節省時,所需要進行的研究和遞交的材料並不會減少。

新型特效藥,當理性看待

回到這條新聞,如前文所說,即便我們暫定研究人員已經獲得的實驗數據準確充分無誤,那也只是進行到了製劑新藥的研發階段,即將開始從實驗室到工廠的交接,尚無製藥企業接手,離應用於臨床、售賣給大眾(或提供給醫務人員)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這絕不是一句簡單的“希望有關部門能盡快開通審批的綠色通道”就能忽略過去的。更何況,從新聞報導的內容來看,這個噴霧的實驗室研究結果也有可待商榷的地方。

根據新聞的報導,這種抗病毒噴霧中含有兩種藥物,其中一種抗病毒藥物“可以抑製冠狀病毒、流感病毒、寨卡病毒、艾滋病病毒等RNA病毒的複製”,從而起到預防感染的目的。病毒不具有完整的酶系統,只有侵染進入活細胞之後,借助宿主細胞內的細胞器才能完成自身增殖過程,因此目前的抗病毒藥物也大多是根據這個過程進行設計,用於抑製病毒吸附細胞、抑製病毒核酸複製、抑製病毒從宿主細胞釋放等等。對於以RNA作為遺傳物質的病毒,則有一個獨特的靶點——針對RNA逆轉錄成DNA的過程開發的逆轉錄酶抑製劑,此類藥物以齊多夫定、拉米夫定、替諾福韋、奈韋拉平為代表,在臨床上已經有很長的應用歷史。

雖然同樣是作用於病毒的逆轉錄這個過程,但由於各種病毒的差異很大,且RNA病毒本身就容易發生變異導致耐藥,根據已有的常識,目前還沒有哪一種藥物能夠做到“一招破萬勢”,對所有的RNA病毒都有效。最簡單的例子,索非布韋用於抑製C肝病毒RNA聚合酶的合成,對於C肝幾乎有“治愈”的神奇治療效果,卻並不能用於其他RNA病毒感染疾病的治療。

雖然公開的信息中還無法檢索到 “抗病毒噴霧”中使用的是哪一種藥物,但是,如果僅僅根據“對流感病毒和寨卡病毒已在體外與動物模型上驗證成功”和“冠狀病毒對其中一個活性成分比流感病毒和寨卡病毒更敏感”,是很難得出“因此這個噴劑對冠狀病毒可能會更加有效”的結論的——何況這裡所說的冠狀病毒恐怕還不是引發這次肺炎疫情的新型冠狀病毒。目前只有很少的幾個實驗室分離得到了新冠病毒的毒株,如果沒有獲得實驗材料,又如何進行驗證呢?

而這個噴霧施用於喉部,如果它真的有保護作用,那麽或許就有兩種情況:一是它僅僅作用於局部,對於口腔附近粘膜具有防護作用,鼻腔、眼睛和接觸傳播的防護力可能會比較弱,不如直接戴口罩和護目鏡;另一種情況是通過口腔粘膜吸收,進入體循環,從而發揮全身藥效,但是,直接吞藥片也有這樣的效果,而且此類藥物的副作用很大,都是處方藥,是不能作為普通人日常預防感染來使用的。

總之,依照目前公開所能獲知的信息來看,這種抗病毒噴霧應該還不具有大規模應用於預防新冠病毒的可能性。事實上,從前文所述新藥研發過程也可以明白,短期內橫空出世一款針對新冠病毒開發的新藥,幾乎是不可能的。比較切合實際的期待是,發現既有藥物中的某一種或幾種對於新冠病毒也具有治療效果(老藥新用),比如前幾天另一新聞中所說的“某種抗艾滋病藥物”。或者還可以寄希望於疫苗或生物藥的開發,它們的研發周期是有可能短於以上所述的小分子化學藥物的。

新冠病毒引發的疫情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大家對特效新藥的期盼也是人之常情,然而,在這樣的特殊時期,我們更應該理性客觀地看待各類新藥研發的新聞報導,不悲觀,也不盲從。儘管小說情節一般的奇跡不會輕易出現,但堅守在一線的每一位醫護人員和科研人員從沒有放棄戰勝病毒的決心和希望。

排版:凝音

題圖來源: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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