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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被誤解到形成思潮,重建對馬克思生態觀的認知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the Ecological Marxism)是當代西方馬克思主義中最有影響的思潮之一。但直到20世紀90年代末,馬克思關於人類社會與自然界相互作用的研究一直都被忽視甚至誤解。近期,《馬克思恩格斯全集》歷史考證版(MEGA2)編者和研究專家、日本大阪市立大學齋藤幸平博士的著作《馬克思的生態社會主義:資本主義、自然與未完成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向我們展現了馬克思與當時科學思想接觸的漫長過程,正是這一過程發展了馬克思生態學理論的思想核心。美國《每月評論》雜誌2018年4月刊刊登了環境活動家馬丁·恩普森(Martin Empson)對該書的評論文章。

原文:《追溯馬克思生態觀的發展》

陳政予/編譯

從並不“生態”到承認“理性農業”

直到20世紀90年代末,馬克思關於人類社會與自然界相互作用的研究一直都被忽視甚至誤解。之後,馬克思主義者才通過各方面研究,更加系統地揭示了馬克思的生態學理論,認為他的生態觀集中批判了資本主義及其對自然世界的破壞。1999年保羅·伯克特(Paul Burkett)的《馬克思與自然》和次年約翰·貝拉米·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的《馬克思的生態學》都介紹了馬克思生態學理論,極大鼓勵了新一代馬克思主義者對環境問題的思考。齋藤幸平也是其中一員。他的著作《馬克思的生態社會主義:資本主義、自然與未完成的政治經濟學批判》(Karl Marx’s Ecosocialism: Capitalism, Nature, and the Unfinished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向我們展現了馬克思與當時科學思想接觸的漫長過程。正是這一過程發展了馬克思生態學理論的思想核心。

要理解馬克思的生態觀,就要用唯物主義觀點來看他的思想發展過程。齋藤在書中指出:馬克思的想法不同於早先哲學將烏托邦式的理想強加於現實,他嘗試分析人與自然之間的具體過程。然而,齋藤認為馬克思一開始並不是“生態的”。

 

 

馬克思早期著作提出,科學和技術無休止的進步可以克服自然的限度。同一時期的蘇格蘭農業學家詹姆士·安德森(James Anderson)曾對馬克思產生重要影響,安德森認為“土壤改良必須與提高生產力的手段成正比,改良程度將與給予土壤的勞動成比例”。這一論點支持了馬克思的觀點,即以人類勞動為中心的理性農業是可行的;同時反駁了托馬斯·馬爾薩斯(Thomas Malthus)和大衛·李嘉圖(David Ricardo)等人關於未來土壤肥力下降可能會引發災難的觀點。但在馬克思詳細研究了不同科學家的著作觀點之後,他的想法變得更加全面。

從反思“技術”到批判“資本主義”

在閱讀德國農業科學家加斯特斯·馮·李比希(Justus von Liebig)的著作時,馬克思的生態觀得到顯著發展。起初,馬克思讀李比希只是為了反駁李嘉圖等人的觀點。但當他開始寫作《資本論》時,已經改變了想法。他從李比希那裡接受了“農業掠奪制度是農業領域物質限制的現代表現”的看法。李比希向馬克思提出兩個重要觀點:第一,資本主義農業受到自然條件的限制,即使農民可以投入無窮的資本,投資回報也總是受到自然因素限制。第二,現代農業組織使植物在生長過程中系統地從土壤中吸取養分,卻無法恢復這些養分;相反,這些營養物被人類當作廢物傾入河流,農業生產水準因此進一步下降。齋藤注意到,馬克思之所以關注這種現象,是因為其科學地表達了城鄉之間的對抗。

齋藤在研究馬克思1856-1866年間的筆記時發現,李比希的思想加深了馬克思對資本主義農業的批評態度。李比希指出,資本主義提高作物產量只能以犧牲土壤為代價。馬克思吸收了他的觀點,不再樂觀地相信技術和科學發展會改善土壤品質。用齋藤的話說,馬克思認為以利潤為導向的技術會造成意想不到的破壞性後果,如土壤枯竭和自然資源匱乏等。馬克思有了一個新的批判性見解:“不能通過技術發展而任意操縱自然”“自然是不可逾越的”

  

儘管馬克思依然相信理性農業是可行的,但他已經清楚,資本主義農業並不能實現這一目標。只有一個能夠合理組織這種關係的新經濟體系才能克服土壤問題。

  

馬克思還研究了德國科學家卡爾·弗拉阿斯(Carl Fraas)的著作,他認為弗拉阿斯的作品顯示了一種“無意識的社會主義傾向”。弗拉阿斯認為,除了依賴化肥,還有其他提高土壤肥力的自然方法,比如利用河流衝刷增補土壤養分等。這也支持了馬克思關於理性農業可行性的觀點。

 

 

弗拉阿斯也促使馬克思思考氣候問題及其對農業和文明的影響。馬克思閱讀了弗拉阿斯研究砍伐森林對氣候影響的著作《氣候與植物世界》。弗拉阿斯的結論是,植被系統的破壞會引發一個地區自然特徵的深刻變化。這又進一步啟發了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如何破壞人與自然關係的理解。對此,齋藤認為:弗拉阿斯的研究為馬克思提供了一種更為廣闊的生態視野。氣候變化是馬克思研究人類自然物質變換歷史障礙的一個新的重要因素。隨著時間推移,氣候和植物世界的變化使馬克思意識到,現代資本主義生產的發展加劇了人與自然關係的紊亂。

  

弗拉阿斯悲觀地認為,工商業發展會使環境不斷惡化。但馬克思則進一步認識到,通過對生產資料的管控,合理調節人與自然的相互作用,可以幫助恢復人與自然的統一,彌合物質變換的裂痕。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要與資本主義制度決裂。

提出物質變換裂縫理論

馬克思與科學和哲學領域的接觸一直十分緊密。他一邊不斷閱讀分析當時科學家關於生態環境問題的著作,一邊辯證思考這些學說的可行性和缺陷。通過與李比希和其他科學家思想的接觸,馬克思最終建立了自己的物質變換裂縫理論。這一理論,作為馬克思生態學理論的核心內容之一,也越來越受到學術界的普遍關注。為了充分理解這一理論,明白如何才能建立一個可持續發展的世界,我們需要準確理解一個問題:為何資本主義如此具有破壞性? 

 

資本主義生產使匯集在各大中心城市的人口越來越佔優勢。這一方面聚集著社會的動力,另一方面又破壞著人與土地之間的物質變換,即使得人類以衣食等形式消費掉的土地組成部分不能回到土地,從而破壞土地持久的肥力。同時馬克思發現,在資本主義制度下,人類勞動不再是為了滿足自身需求,而是為資本家積累財富。他在《資本論》一書中寫道,“這會導致工人生活痛苦,造成過度工作、身心失調以及童工問題等。”資本的支配超出了勞動重組範圍,通過干擾人與自然之間的新陳代謝作用,造成物質世界中各種不和諧因素。

 

 

在這一點上,齋藤認為,馬克思的價值理論對於其生態批判的重要性是不容忽視的。在思考資本主義的破壞性時,僅僅認為資本主義是為了賺錢而摧毀地球是不夠的,這也不符合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觀。相反的,必須深入探究資本邏輯扭曲人類與自然世界相互作用的方式。最關鍵的是,由於資本主義中勞動總量的分配和產品總量的分配是通過價值來安排的,因此人與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就不得不在抽象勞動的主導下進行。

  

資本主義只是為了最大限度地發揮其積累財富的能力而調解自然與社會之間的關係。這樣做的結果是有辱人格性質的“耗盡勞動”。因此,我們今天面臨的巨大生態危機不是源於缺乏技術或科學知識,而是源於資本組織的方式。這就是為什麽21世紀以來,所有應對氣候變化的努力都失敗了。因為人們只是單方面依賴技術進步或市場機制來進行調節,卻未能真正挑戰資本生產對自然環境破壞的根本方式,因此無法解決資本主義的生態危機。

 

如今人們相信馬克思的生態學理論,是因為他關於人類社會與自然相互作用的思考並不是一次形成的,而是在與科學和哲學領域的緊密聯繫中逐漸形成的。馬克思的見解幫助我們理解資本主義是如何破壞環境的。而齋藤的著作追溯了馬克思生態學理論思想的發展歷程,對我們重新認識物質變換裂縫理論及其重要性有著巨大意義,是一本至關重要的書。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607期第7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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