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對話傅盛、郝景芳:腦機結合的超級人類會如何顛覆認知?

作者:馬圓圓

編輯:康曉

出品|深網·騰訊新聞小滿工作室

作家布萊恩·阿瑟在《技術的本質》一書中寫道,“技術是一個異常美麗的主題,它不動聲色地創造了財富,成就了經濟的繁榮,改變了人類的生存方式。儘管技術如此重要,卻少有人在快節奏的生活中停下來深入思考技術。”

從原始社會、農耕時代、工業文明到信息化世界,人類的進步仰賴於無數偉大而閃耀的科技發現。我們了解技術的原理,卻無法說清它們從何而來。我們深思技術的意義,追問技術到底能否決定人類的歷史。

當技術的長河匯入新的節點,AI的時代大幕徐徐展開,人類對技術的熱情和恐懼也前所未有。我們暢想通過技術實現永生,卻又無比擔憂會被技術反噬。“技術”到底是什麽?它是如何形成的?人類將被自己創造的技術帶向何方……我們並沒有達成共識。

技術是一個永遠值得停下來深入思考的主題,騰訊網副總編輯馬騰與獵豹移動董事長傅盛和知名科幻作家郝景芳,在《財約你》展開了一場關於人與技術關係的深入對話,思維的碰撞中,對於這個永遠激動人心的話題,我們或許會有更多的思考。

傅盛和郝景芳在對話中分享了各自最新的研究和思考。科技進步是由量變到質變的漸進式過程,還是偶然的突變發現,一直是人們爭論的話題。傅盛不讚同技術奇點的存在,他認為科學本身的發展是一個框架式的逐步前進的過程,諸如愛因斯坦式的天才出現只是加速了這個過程。

AI必須要服從人類嗎?在郝景芳看來,世界上最複雜的關係不是人與AI的關係,而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AI世界將是人與人關係的映射。AI由人所寫的代碼驅動,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阿西莫夫三大定律本質是約束程序員的。

當然,在一些問題上,傅盛和郝景芳的看法也不盡相同。郝景芳對人類通過信息化實現“長生不老”非常樂觀,她覺得在我們有生之年說不準就會出現。而傅盛則認為信息化後的個體將無法產生真實感受,原有的情感也會消失,所以算不上真正意義的“長生不老”。

以下為對話內容精選:

想象力帶領人類進入全新的世界——現實科技只是人類本身的延伸而非擬人化

馬騰:想象力讓我們更勇敢,讓這個世界也更有趣。傅盛是一個連續創業者,創業需要定力,但是想象力的驅動力也是非常重要的,是不是想象力把你帶到了機器人這個全新的領域?

傅盛:對,我覺得創業是兩方面因素達成的。第一方面是夢想和想象力,第二方面實際上是被現實所逼迫的。有些你的定力可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壓力造成的,你不得不這麽做,而且只能堅持這麽做,就只有這條路,想象力相對來說會自由一些,更容易更快延展。

馬騰:你為什麽會覺得機器人可以承載你的想象力呢?

傅盛:因為它從需求上來說肯定是很大的,但是它從產品上來說,大家提起機器人,每個人腦海裡的概念是不一樣的,有人會覺得是兩個足走的,有人會覺得是做手術的,甚至有奇形怪狀的,我作為產品經理的特點,有可能會去把這個產品定義變成一個相對比較統一的樣子,然後提供各種服務。作為一個產品經理,最大的夢想就是定義一款產品,賈伯斯定義了一個沒有鍵盤的手機,智能手機時代就開始了,馬斯克定義了一個用筆電電池作為底座的汽車,新能源車時代就開始了。

馬騰:聽上去AI完全是一個想象力驅動的領域。量子力學裡面有一隻著名的貓叫薛定諤的貓,哲學家康德提出了現象世界和本體世界的概念,這非常像景芳科幻作品的主題,你始終在問自己,我們是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裡面,還是在一個虛幻的世界裡?這個問題的提出和對它的探索,本身就是充滿想象力的。我想問一下景芳,為什麽會把虛幻世界和真實世界的探索作為你的一個創作主題?

郝景芳: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毫無疑問是現象世界。科學家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真正本體的世界就是物理世界,無色無味,無聲無息,我們所能夠感知到的一切都沒有的,這在物理世界裡面都沒有。比如顏色是發生在哪呢?發生在大腦裡,在物理世界裡面就只有光的頻率,可見光跟其他電磁波沒有任何的區別。我們看見的事物是在哪看見的呢?是在大腦裡看見的,在物理世界裡這都沒有,包括我們能夠觸摸,能夠感知味道,所有這些都是在大腦裡才生成的。薛定諤的貓之所以是一個經典問題,就在於說它是生還是死只存在於我們的現象世界、感知世界裡,所以這也是為什麽現在有很多平行宇宙理論,在現象世界裡它是活的,另一個現象世界裡它是死的。

現代物理認為這個實實在在的世界其實是一個假象,是現象世界。所以物理越學到後面越會對什麽是實,什麽是虛,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有很多的想象。我現在寫新的長篇小說的時候,也仍然會圍繞著用波函數刻畫的真實的宇宙和我們能夠感知到的意識宇宙之間的差別,以及到底什麽是意識,意識在宇宙裡面是如何存在的,都是我覺得最有意思的主題。

馬騰:我想問一下景芳現在在AI領域,無論是科學研究還是文學作品,我們對AI的想象都是基於人的,都是擬人化的,擬人化是不是我們對AI想象的一個邊界呢?

郝景芳:擬人化完全是在故事創作的時候為了吸引眼球的,因為如果一個故事裡AI的角色是人的朋友、愛人,或者是助手、敵人,這種情況就會比較吸引人。你要說我們這故事裡面的AI都是咖啡機,掃地機,汽車,它們除了乾活什麽也不乾,那沒故事了,小說家就失業了。所以故事對於這些機器的想象都只是為了說增加一點戲劇衝突,但其實它遠遠不是技術想象的邊界,技術想象肯定遠比這個要多樣性多了。

AI一定要服從人類麽?——AI世界仍是人與人關係的投射

馬騰:AI鼻祖圖靈先生曾經說,我們看待世界萬物的時候,不要從人本身來看,要從宇宙的視野來觀察我們這個世界,可能人真的是渺小的,他只是萬物中的一員,AI也是。阿西莫夫三大定律,把機器人、AI放到了人類的道德的牢籠裡:你得為我服務,你得聽從我。但是為什麽AI一定要服從人類?景芳你覺得這個公平嗎?

郝景芳:我始終覺得最複雜的關係不是人與AI的關係,而是人與人的關係。AI世界將來和人類的關係還是投射了我們人與人的關係,比如說現在各國打仗都有AI機器人,現在大家都研究機器人參與戰爭,但是一定不是人和機器人戰爭,仇恨關係發生在人與人之間,機器人它是承載了人與人之間的仇恨,替人殺人。我們總是用人的惡意去揣度機器人,覺得機器人要對我們怎麽不好,其實機器人對我們可能挺好的,但人與人之間的仇殺得一塌糊塗,所以其實愚蠢的還是人類,與其把機器人束縛在人類的道德牢籠裡,倒不如好好研究一下怎麽把人類自己束縛在自己的道德牢籠裡面,因為機器人不過就是人與人之間善意的投射,或者人與人之間惡意的投射。

馬騰:傅盛對這個問題怎麽看?你覺得AI會隨著技術的發展成為一個真正獨立的物種嗎?還是僅僅成為像景芳女士剛才講的是人的一種投射?

傅盛:從現在的技術路徑上肯定看不到AI取代人的可能性。從哲學角度上來說,人可以作為一個從猩猩能變化來,某種技術可能它迭代到一定程度會成為一個生命體,我覺得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非常讚同景芳女士的觀點,AI最後還是人與人關係的映射。

馬騰:這也是人和AI的本質區別,愛恨情仇是人類的特徵。

傅盛:就是這樣的,我們今天還是太人格化的去想象技術本身了,技術被人發明出來被使用,去提高我們的效率,它會沿著這條道路一直走下去。你越跟技術打交道,你就覺得技術還是挺可愛的,技術進展延展有點像生命個體,它只是沒有意識,一點一點有路線走出來,最後你發現它真是跟你一個很好的夥伴一樣,能幫助你完成非常多的事情。

AI發展是否存在奇點?——奇點不存在,科學的框架式階梯發展是必然

馬騰:我們前段時間採訪了商湯科技的徐立先生,他有一個有意思的觀點,他認為首先AI現在還是處於一個弱智的階段,其次他認為科學的發展是突變的,這種突變也不是由量變產生的,它可能充滿了偶然性,比如像愛因斯坦可能就是出現了這麽一個人發現了相對論。二位覺得AI的技術會在什麽時候出現一個技術奇點呢?它是由量變產生的,還是會出現一位愛因斯坦式的天才人物,改變整個科學的走向?

傅盛:其實我對他說的技術是突變的這一點,或者科技是突變的太讚同,本質上當科學的框架被確定以後,這種發展幾乎是一種必然,的確,愛因斯坦可能是把整個理論提前了很多年,可能不是他、再晚一些時間也有可能的。我認為科學本身的發展還是一個框架式的逐步前進的過程,有很多天才的出現是加速了這個過程,但是它的基礎邏輯構建以後,很多技術還是不斷量變產生的,只是量變的過程被忽略了,很多量變的東西是被忽略的,其實有很多人的努力,牛頓也說過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馬騰:我們回看歷史的時候,它可能是一個歷史的長河,但是其實在發展的過程中並沒有這個river的存在,它可能就像凸起了一個地殼,景芳怎麽看?

郝景芳:我自己覺得說突變也算不上,但是應該是一個階梯式的,階梯式的就是說在很多方向上它都是“蹬”上了一個台階,然後就平了走了好多年,不知道下一次什麽時候又“蹬”上第二個台階。比如說深度學習網絡、神經網絡這個想法,一九五幾年就有人提出來了,之前這些年一直是平著,沒啥大發展,但是到了2010年“蹬”就上了一個台階。從idea到真正能實現等了50年,它有幾個原因,一個是要等著計算機的發展,算力上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神經科學的進展,深度學習技術一下子解決了好多問題,算法推薦,抖音淘寶,觸覺視覺識別,都是深度學習技術。

物理學也是,相對論早晚會出現,但是相對論出現了之後,在這個方向上現在又在等著下一個愛因斯坦,其實它早晚也會出現,但是它是一個階梯式的。技術奇點有點像是過去的人在尋找永動機,總覺得說我在畫個圖,永動機就出來了,但是永動機永遠不可能吧。技術奇點也是一個永無止境的,永遠在前面的事。

傅盛:這個我稍微有點不同看法,因為永動機畢竟違反了物理的底層定律,但是你創造一個新生命,還沒有哪個定義束縛它。我覺得可能對人腦的研究到了真正的分子級的時候,這件事就有可能,因為本質上我們說大腦裡頭是電信號,電信號的互相傳輸,然後產生了所謂的客體世界,其實都是電流在裡面傳輸。如果我們把每一個腦神經元之間連接看得很清楚的時候,其實每一個腦神經元用一個計算機去模擬的話,畢竟神經元還是比較簡單的,你模擬800億個或者1000億個,然後組成一個大腦,不知道有沒有可能複製出來。

AI會產生情感麽?——傅盛:世界有理性和感性兩個驅動力,希望人工智能產生感情

馬騰:人是很有自驅力的,有自己的愛恨情仇,你們覺得AI的發展的過程中,它會有產生這種情感嗎?

傅盛:如果從邏輯上來說, AI發展到一定階段,它產生一種叫愛的行為或者愛的輸出,是完全可能的。

馬騰:你怎麽定義愛?

傅盛:從人角度肯定是種莫名的,不可名狀的情感湧現。AI如果變成一個生命體,它也會有愛。

馬騰:你希望AI更完整,還是更擬人化。

傅盛:不是擬人化的,我覺得理性和感性實際上是兩個驅動力,如果只有理性驅動力,其實有的時候,整個世界前進的路程,可能會不一樣。人感性的一面,實際上是帶動了很多創造,是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純理性純科學的往前走,這個世界會越來越封閉,只有加上感性才是一個豐富的、有生命的世界。

馬騰:讓AI有愛、有恨、有感情的技術難點在哪?

郝景芳:難點是我們不知道愛是哪來的。

傅盛:對,我們對情感怎麽產生的,其實現在都一頭霧水。

馬騰:我們不知道是哪兒產生的愛,哪兒產生恨。

郝景芳:我們現在對人的主觀感受、內在感覺是怎麽產生的,無論是物理學、生物學、醫學、神經科學、腦科學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人工智能以後會不會有主觀感受。

馬騰:所以愛是多麽珍貴啊。

郝景芳:這種情況下,如果愛是一個外顯行為的話,那就很容易靠程序員給AI定義的,但是內心的真實感受沒有人知道,而且很可能就是在做這些行為而已,所以那就得看你如何把這些行為定義為愛。其實有很多搞人工智能的,覺得人工智能有情緒、情感,一點技術難度都沒有,因為他們只需要把這個程序輸入給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就可以輸出,沒有任何難度,但那真的是愛嗎?

AI會產生情感麽?——郝景芳: AI的進化不向情感方向發展,會變成“愛哲學”

馬騰:那景芳你怎麽定義愛?

郝景芳:我自己會覺得,就是人的這種有自我意識的主觀感受,這個事情本身是個很神奇的東西。

馬騰:你們兩個是相反的觀點。

郝景芳:對相反地。

馬騰:傅盛先生覺得人工智能,最終會擁有這種情感。

傅盛:是我希望它有,但是從現在技術手段上看不到。

郝景芳:這種主觀感受,很可能會回歸到哲學上。

馬騰:真實世界和虛幻世界,本體世界和現象世界是吧?

郝景芳:就是主觀感受是個現象世界,你能夠感覺到這個世界,美、害怕、恐懼、希望、快樂,這些都是一個主體的感受,感受性的部分,它到底是發生在哪呢?現在就是一個謎,那人工智能它從行為上面都可以有,但是它有沒有這個感覺?其實真的不一定。

比如說像電視機,它也像我們人眼睛一樣能接受到這些光信號,電磁波發射給一台電視機,和電磁波進入我們人眼睛,是沒有區別的,但是我們人看這個世界的感受,和一台電視機接收到那些信號,一部手機接收到那些信號,它最後就不一樣,所以我自己覺得這個主觀感受的產生,至今還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不是我們讓一個機器人有了這些外顯行為,就代表它有主觀感受。

另外,從進化的角度,剛才您提到了進化,進化就更加不往這個方向走了。按照AI的邏輯,它不應該進化出人類的男女之愛,從進化的角度來講,人類的男女之愛是為了繁殖,AI繁殖又不需要結婚。

馬騰:你覺得AI最後會不會往另外一個方向發展,它可以自己定義自己,而不需要人來定義它?

郝景芳:那它就更不會定義人類之愛了,它為什麽要跟人類一樣,還要結婚生孩子。

馬騰:它有自己的情感,也許這是我們不曉得情感。

AI能不能獨立發展?——還得聽程序員的,阿西莫夫三大定律本質是約束程序員的

馬騰:我每次看到阿西莫夫三大定律,都會為機器人鳴不平,我覺得它限制了機器人的自我,機器人為什麽就一定要為人服務呢?人類的價值觀就一定正確嗎?人類的道德觀就一定正確的嗎?當然,阿西莫夫三定律假設人類的價值觀是正義的,能夠主宰世界,所以也能夠控制AI世界。兩位覺得AI能不能脫離人類自己發展呢?

郝景芳:這個關鍵是看程序員怎麽給它寫code。比如說我們現在說,讓AI自我發展,它也一定是第一代程序員寫了一個進化的code,這個第一代程序員說,請你這樣進化,把這個用代碼寫給它,它才會這樣進化。所以它AI作為一種存在本身,它原初的第一動力,還是要靠這個程序員來寫的,只不過這程序員寫完了以後,它有可能在這個算法的,脫離人的獨立運轉。但是目前的技術條件下,還不存在能夠在不是靠人寫算法的基礎上,自行進化的人工智能。

馬騰:就是說以後如果真的有一個獨立的AI世界,AI也會像我們人類尋找宇宙第一動力一樣,尋找那個第一程序員嗎?

郝景芳:是,所以阿西莫夫三大定律,我覺得他是約束程序員的,就是約束製造機器人的人,看他怎麽來定義一個機器人,他要來造出什麽樣的機器人。

傅盛:我覺得阿西莫夫三大定律並沒有限制AI的發展呢,他只是為了它不傷害人類嘛,對吧?或者從另一個角度看,就算AI有一天要超過人,它可能開始的時候就是個孩子,因為人是通過整個自然界,進化了多少億年達成的效果。

人的進化方向是AI麽?——腦機結合、個體信息化與人的長生不老

馬騰:傅盛相信進化論嗎?

傅盛:我相信進化論,它是不斷試錯出來的。人工智能最初沒有這幾個定律的話,比如人給它一個無限繁殖的目標,沒有限制條件,那它繁殖到一定程度,肯定會把人先消滅掉,因為它要保證自己的發展,所以把所有消耗能量的東西消滅,所以定律是對人類的保護。

馬騰:景芳你相信進化論嗎?

郝景芳:當然相信進化論,因為它是從證據鏈推導出來的結果。

馬騰:這是一種假設?

郝景芳:對。牛頓三大定律、開普勒定律、相對論、量子力學,全是假設。假設和假設之間的沒有比誰高誰低,就看誰的證據多,誰能解釋的現象多。

馬騰:那你覺得繼續進化,人類會進化成什麽樣子?

郝景芳:往AI方向進化。

馬騰:腦機結合是嗎?

郝景芳:對。

馬騰:傅盛覺得呢?

傅盛:進化論是不是公理?我覺得大家對科學可能很多人是有些誤解的,科學表達的並不都是對的,科學其實反而是不斷的去證明自己是錯的,科學與其他任何學科、或者經驗,最大的不同是它在不斷的證明自己是錯的過程中前進。進化論就是一個假設,當然我們的所有邏輯框架都是,這個假設符合我們今天觀測到的一切現象,你找不到任何一個現象證明它是錯的?

馬騰:您覺得人會繼續進化成什麽樣子?

傅盛:我認為人會擺脫基因的進化,而轉向素質的進化,因為基因的進化代價太高、過程太慢。人類近代已經擺脫了基因的進化,比如難產這件事,理論上應該難產就難產,對吧?應該生下來順產才那個?我們現在生孩子的時候,不管怎麽樣都讓這個嬰兒出生,其實是違反進化論的。

馬騰:那我在想,這樣進化下去,人真的可以生不老對?

郝景芳:對,可以。

傅盛:是啊。

郝景芳:肯定可以。

馬騰:你覺得長生不老好嗎?

郝景芳:所謂長生不老,肯定是要拋去身體的情況下,實現信息化的長生不老,那是很有可能會出現的,在我們有生之年說不準就會出現。

傅盛:那我要打斷你一下,就這跟你剛才講的理論有矛盾。就是你認為這個代碼是產生不了愛的感受的,然後你把你自己數字化以後,是不是這種感受也會消失?

郝景芳:這很可能就沒有。

馬騰:那其實長生不老的那個就不是你。

傅盛:那就不是我了呀,應該叫那是叫另一種生命體的。

郝景芳:對,這個生命往前進化,不一定要帶著原來那個生命。

傅盛:那對個體來說就不叫長生不老。

馬騰:對,我是說個體能夠實現長生不老嗎?如果按照這個進化的這個發展。

人類信息化後,個體性的“我”是否存在?

郝景芳:那還是一個定義,就是什麽是我?我剛才說的首先是進化,進化的意思是說從物種或者文明的角度來講,它有某種核心的東西在一直延續發展。如果我自己有一個數字大腦的模擬,這個數字大腦的模擬,它可以以非常類似我的方式去活動,它活在一個電子世界裡,沒有軀體,這是有可能的,但是這個數字大腦它一直在演化的過程中。

馬騰:它的意義在哪裡呢?

傅盛:已經不是你了呀,不算是你了。

郝景芳:霍金的身體已經死亡了。

馬騰:活生生的一個人的長生不老可以嗎?

郝景芳:那我可不相信。

馬騰:你相信嗎?

傅盛:我覺得很難。

馬騰:你可以暢想一下你嘛。

傅盛:生物化也有可能,就是你的衰老實際上是基因控制的,你為什麽可以在20歲的時候,比十幾歲時更強壯,因為你的細胞在不斷的更迭,如果你把控制這個細胞的基因找到,讓它不斷的去產生新的細胞,就像電影《恐怖遊輪》,你可能活到1000歲,而你的身體細胞早就換了好多遍。

馬騰:我覺得很有意思。

長生不老意味著物種進化的停止嗎?

郝景芳:沒有,但是有一個矛盾點在於,從進化的角度,物種和文明的長生不老,就是反進化的。

傅盛:是,所以我覺得人類在反進化論的維度上,已經走了很久,只是大家沒有感覺而已,從物種的角度上來說,我們的個體是越來越弱的,就像你的體力和古人是沒法比的。

郝景芳:我做過這樣的長篇小說,講的是每個人活得無限長,幾千歲那種,相當於這個物種停止了自己的進化,這些長生不老的個體把這個物種扼殺了,太久以後,這個文明就慢慢衰弱了。為什麽是這樣呢?因為其實進化不僅僅是說這一個個體層面上,它會越來越強,越來越強,進化它一定是需要有迭代的。

馬騰:所以即使有長生不老的技術,你也是不讚成的,是吧?

郝景芳:一定得有變異的空間才有進化。

傅盛:但是我覺得也不矛盾,其實還是可以一代一代生下去,只不過生得越來越多以後,就突破地球把整個星際佔滿。

馬騰:這是個空間的概念,對吧?

郝景芳:所以數字化我是同意的,比如說我都已經2000歲了,是一個數字化的程序,但是我後面的後代,他還可以繁衍。

馬騰:我覺得數字化的我存在會很 boring、沒有意義,寒冷、溫暖我都沒有辦法感受到。我覺得生物和數字化一起的進化,可能會比較有意思,這是只是我的想法。

傅盛:對。

郝景芳:要是你從生物角度來講,真的應該給後人讓位,就是趕緊給後人讓位,別佔著那麽多資源了,這個其實是從生物角度來講合理的安排和選擇,壽命是一定的,才是文明進化的方向,這其實是挺重要的一點。

馬騰:那你覺得為什麽每個人,幾乎每個人都想長生不老呢?

郝景芳:人的自私。

人類傳承的意義何在——文明向下傳承,精神是否永存?

馬騰:我看過景芳寫的一本書叫《遺跡守護者》,是說人類毀滅了,隻留下了一個人來守護歷史遺跡。我挺想問一下景芳,竟然人類都毀滅了,你為什麽還要留下一個人呢?

郝景芳:你要是認為人真正往下傳承的是什麽,或者說所謂人類進化、文明進化的方向是什麽?文明的一個基因,其實就是一些精神傳承的東西,思想、智慧、發現,這些東西才是文明往下傳的。我們的基因,就是背負著這樣一代一代往下傳承這些智慧的使命,這個才是人的意義之所在。

馬騰:我有點不太同意,因為我們就是在傳承的時候會發現,如果只是精神傳遞,好像不是想象中的人類延續,我覺得人類的延續,一定是跟著生物體的物種往前走的,比如說剛才傅盛先生說的,我們現在的體格沒有原社會的時候強壯,那它也是一種傳承,如果說是沒有這個生物體的這種傳承的話,你覺得這種傳承有意義嗎?

郝景芳:說實話當初為什麽柏拉圖、亞裡士多德,他們就要去尋找一種抽象性的東西來定義萬事萬物,他們其實就想的是,如果我死了,我們這一代代人都要死,那麽能不能有一些抽象的東西往下傳,像美這個事情,它能不能抽象地往下傳?所以他們才去尋找像黃金分割、立方形、圓形等等,這種情況下,它確實不是能夠把前一代人的感受,直接傳到給下一代人,但是它就會有一些抽象性的東西往下傳,雖然不是完全一模一樣的。所以,有人說所有現代科學都是柏拉圖主義的,其實就是說會有一些精神性的東西,提煉成一個抽象性的精神性的東西,它可以往下傳。

馬騰:這是那個剛才我們講的的長生不老的另外一個解釋,就是精神上的,人類的在精神上的,要追求一種長生不老,在我看來這也是人類的一種貪婪,我覺得人類就是一個階段性的物種,它要和自己的生物體在一起,才是有意義的,如果這個生物體有一天,按照大自然的法則消失了,它的精神就和它的肉體一起消失了。

郝景芳:這就是為什麽很多人都在無限追求肉體上的長生不老,因為他沒有辦法找到能夠對抗肉體,生命短暫性的意義之所在,然後我是覺得,就這也是一些哲學家為什麽想要去追求一些,超越人肉體的這種永恆性存在,其實是說能夠去還,能夠去平衡這種就是肉體的轉瞬即逝性,和這個人想追求一個意義感,這樣兩件事情,它是不可同時達到的。

馬騰:像景芳這種,也你隨著年齡的增長,你會不會也感覺到這種,這種時間的這種流逝,對於我們生命體的一種無奈,就是我們生命體對於時間流逝的一種無奈,您會不會感覺到?

郝景芳:沒有。因為我真的是一個從20歲開始,就是徹頭徹尾的柏拉圖主義者。

馬騰:你就覺得精神永存是嗎?

郝景芳:我從來就是這種觀點,但是肉體可能很難。

馬騰:我會覺得很遺憾。

郝景芳:肉身就是寄居於此時的一段時間而已,我是徹頭徹尾的柏拉圖主義者,所以對我來說沒有這個困擾。

傅盛:我是覺得這個問題講起來沒有太多意義,只會讓自己平添很多煩惱吧。

馬騰:其實你是煩惱的,對吧?想起來它會是煩惱的,這個跟景芳是不一樣的是吧?

傅盛:對,我覺得這種追求,對你的意識在這裡去感知,肯定這是本能嘛。你沒有這種本能,你的人活下來就,就不想活了,對吧?為什麽好死都不如賴活著?其實就是一種生物的本能帶來的,而且的確個體在這裡面的這種渺小感,沒有辦法,那你就只好去追求一些這個,超脫於這個東西的存在,對吧?像它們說,比如說做一些定理,對吧?那作為一個創業者,就是做款好產品。

馬騰:其實這是它內心的一種恐懼,是嗎?

傅盛:對,但是你也要思考意義嘛,因為你消失以後,你對這世界有啥意義?或者自己活著有啥意義?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