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霞站在窗邊，夜晚清涼的風撫摸著她的身體。
“25樓，跳下去應該會立刻死掉吧。搞不好也會很醜。”李霞想著。可考慮了一天，這已經是最可行的辦法。
結婚多年卻沒有一兒半女，這一直是李霞的心病，但從前她以為至少還有丈夫可以陪伴自己一生。誰知，前些天丈夫馮建文提出離婚，他要和一個叫傅淼的女人在一起，因為那女人懷了他的孩子。
這打擊對李霞是致命的，天知道她有多嚮往父母那樣長久的婚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離婚在李霞父母的觀念裡是很不體面的。尤其是李霞父親，每次當他聽說誰家的女兒離婚後，總忍不住搖搖頭，感歎兩句，並慶幸自己閨女爭氣，把婚姻經營得和和美美。李霞不難想象當父母得知自己要離婚後該多麽失望。
李霞已向窗外探出小半個身子，這時門鈴突然響起。李霞想會不會是丈夫回來了。她匆忙從窗戶上下來，整了整衣服，跑去開門，結果發現是外賣。李霞有些茫然，她想不起來自己點過這東西，但也許是丈夫的離開弄亂了記憶。
李霞歎了口氣，拿著外賣坐進沙發裡。解開袋子後，李霞看到餐盒上放著一張印有卡通娃娃的名片，似乎是某家人偶店的名片。名片背面寫著一行奇怪的宣傳語：出售你生命中缺失的人。
李霞像觸電一樣突然來了精神，她仔細查看著這張名片。名片上只有店鋪的名字和地址，沒有聯繫電話。李霞沉思良久，決定第二天要親自去那家人偶店看看，或許有那百萬分之一的可能，那家店會賣給她一個孩子。
這個想法有多荒唐，李霞不是不知道，可人一旦有無法實現的願望時，大概再荒唐的行為也會嘗試。而李霞太想要個孩子了。
2
那家店開在一條熱鬧的步行街上，李霞曾在那裡逛過數次，並不記得有這樣一家奇特的店鋪。不過這次李霞倒真的在一家鞋店和一家舊書店中間找到了這家名叫“靈魂人偶店”的店鋪。
從外面看來，這家店極其普通，很小的門面，黑色的外牆，朱紅色的單扇門，門上的金字招牌已顯得有些暗淡。透過玻璃窗看進去，店內似乎沒有開燈，灰蒙蒙的一片。李霞站在門口，有點猶豫，該不該進去呢？進去了又該問些什麽呢？
正在這時，門開了，一個女孩走了出來，她看起來二十歲上下，穿著白色的蓬蓬裙，有著小鹿一般的圓眼睛，烏黑的鬈發長至腰際，漂亮得像個洋娃娃。女孩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對李霞說：“你好哇，我是店員夏途，歡迎光臨靈魂人偶店。”
李霞隨著夏途走進店內，發覺這家店果然不同尋常。從外面看來昏暗狹小的店鋪實則非常亮堂寬敞，兩側擺放著的展櫃數量驚人。展櫃內陳列著各種人偶，模樣、大小都酷似真人。
可李霞想要的不是人偶，她是來尋找答案的。李霞拿出名片，鼓起勇氣問道，“這上面寫著‘出售你生命中缺失的人’，是什麽意思？”
夏途一邊繼續向前走著一邊答道，“這個嘛，就是說如果你的生命中缺少一個什麽樣的人，在這家店裡你就能買到一個什麽樣的人。比如你現在可以買到一個孩子。”
說著夏途已在一個展櫃前停下腳步，拿出一個男孩的人偶問李霞，“這個怎麽樣？10歲的男孩，正好是你結婚後正常生育出來的年紀。”
李霞感到不可思議，“你是讓我把人偶當孩子？”
夏途耐心解釋道，“一旦你購買回去，這個人偶就不再是人偶，他會成為你生命中真正存在的人，你甚至會記得他十年前從你肚子裡出來的樣子呢。”
夏途又從櫃台上拿來一份合約遞給李霞，“你可以看看合約，具體的情況這裡面都寫得很清楚。簡單來說呢，人偶是為了彌補你生命中的遺憾存在的，有了他，你的過去和未來都會發生改變。還有除了你之外，誰都不知道他原本是個人偶喲。”
李霞終於聽明白了，這家店要售賣的恰是那百萬分之一的奇跡。李霞心想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了騙子，就是遇到了魔鬼。而李霞寧願是後者。
“我要付出什麽代價？”李霞問道。
夏途伸出兩根手指，“200元。”
李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有這等便宜事，這讓她不由得懷疑起來，“這人偶怕不是什麽邪物吧？”
這次夏途不高興了，“好好的人偶怎麽就成邪物了！”
夏途撅著嘴，作勢要將人偶收回。李霞趕緊致歉，表示自己只是不清楚人偶會帶來什麽後果。
“不會有什麽不良後果的，尤其不會傷害你，”夏途認真說道，“他是用你靈魂的一部分注入的，會和你有相似的好惡。如果你愛一個人，他就會愛那個人；如果你恨一個人，他也會恨那個人。”
這話讓李霞安了心，她立刻決定簽合約。這時店裡來了人，是一個身穿深藍色風衣、面容清秀、高個兒但有些瘦削的男人。男人冷峻的目光和李霞對上時露出一絲訝異，隨後他移開視線，一言不發地右拐進了一間房。
李霞有種奇怪的感覺，那男人不是尋常人，剛才他分明看到了什麽。夏途見李霞有些在意，於是簡單說到剛才進來的是本店的人偶師，李霞手裡的人偶就是他製作的。
送李霞出門前，夏途最後叮囑道，“以後人偶就有了生命，千萬照顧好他哦。”
夏途進來房間時，男人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專注地縫製著桌上的人偶。
夏途歡喜地問，“臭豆腐呢？”
男人伸手指了指門旁高腳凳上的紙盒。夏途笑得樂開了花，走過來用力地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朱錫，好樣的，你這老闆當的靠譜！”
朱錫揉著發痛的肩膀，鼻子一皺，“你還知道我是老闆。有你這樣打發老闆出去買臭豆腐的員工嗎？”
夏途插起一塊臭豆腐放進嘴裡，邊嚼邊說，“擺臭架子！當年你吃著你老闆買回來的臭豆腐時可沒這麽多問題。”
朱錫曾經的老闆是夏途的父親，他們都是人偶師，朱錫作為學徒時，沒少跟著夏途蹭吃蹭喝。
朱錫假裝沒聽到夏途的話，岔開了話題，“對了，夏途，你剛向客人說明了一旦人偶死亡，她也會死亡的條款了吧。”
“合約裡寫著呢，她應該看見了吧。”夏途滿不在乎地答著。
“那你也該當面聲明，這是你的職責，不是嗎？”朱錫責備道。
夏途隨口應付著說不小心忘記了。
其實夏途才沒有忘記，她是故意不說的。死亡條款聽起來多可怕，只有夏途的父親和朱錫這兩個傻蛋才非要強調合約中的這條內容，夏途可不想把好不容易找來的客人嚇跑了。當然夏途也不希望客人出事，所以剛才特意叮囑李霞看護好人偶，畢竟客人死亡對人偶店也沒有好處。
3
李霞的生活從她踏出店門後就變得截然不同。許多新的記憶不斷湧入李霞的腦海：十年前李霞生下兒子，取名馮家樂，丈夫馮建文特別疼愛兒子，夫妻關係也融洽許多。李霞還想起，馮建文說好下午帶兒子去遊樂園玩，現在正在趕來接他們母子倆的路上。
李霞忍不住放聲大哭，她感到自己好像經歷了一場劫後餘生，終於可以放鬆下來了。
一個童聲輕聲問道，“媽媽，你怎麽了？”
李霞循著聲音看去，剛才的人偶已變成一個小男孩，是她的兒子馮家樂。李霞緊緊將他抱住，嘴裡激動地念叨著，“媽媽沒事。謝謝你，兒子。”
可惜幸福的感覺持續了沒多久，李霞就發現丈夫有點不對勁。馮建文經常不在家吃飯，回家後有時又偷偷躲在樓道接電話，講話時語氣很是溫柔曖昧。
李霞的心情又沉重起來，她明白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改變了，馮建文仍有外遇，而外遇的對象不出意外仍是傅淼。照這樣下去，一切又會變成原樣，李霞萬萬不能接受。
李霞偷偷從馮建文的手機裡記下傅淼的電話，約傅淼在咖啡廳見面。李霞帶著兒子一起去了，她告訴傅淼好好看清楚，馮建文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希望傅淼好自為之。傅淼全程一聲不吭，時而露出鄙夷的笑容。待李霞說完，傅淼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也可以給馮建文生孩子”。聽到這話，李霞氣得掐破了手指的皮，她恨不得立刻殺死這個破壞自己家庭的女人。
就在這時，李霞的兒子馮家樂突然抓起桌上的叉子朝傅淼瘋狂刺去，虧得傅淼反應快，才只被傷到了肩膀。
傅淼頓時不像剛才那麽淡定了，大喊大叫，服務生亂作一團，周圍有客人問傅淼要不要送她去醫院，也有客人小聲罵著“活該”，整個咖啡廳裡一片亂哄哄。
李霞當下愣住了，馮家樂平時多麽溫順乖巧自己是知道的，今天是怎麽了？片刻後李霞才猛然想起人偶店裡店員跟她說的話：如果你恨一個人，他就會恨那個人。李霞有些感到惋惜，要是剛才兒子殺死那個女人就好了。十歲的孩子，殺人也可以被原諒的。
“下次。一定要有下次的機會。”李霞心想。
4
那天的事讓傅淼對馮家樂恨得牙癢癢，卻又不好直接衝他發火，再怎麽說馮家樂都是馮建文的寶貝兒子，傅淼得給這個面子。於是傅淼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李霞，傅淼說李霞多麽凶狠，讓自己遭受了多大的侮辱，還教唆孩子攻擊自己。馮建文聽後大動肝火，一連幾天連家都不回。
李霞一邊因為和丈夫關係惡化而著急上火，一邊又尋思著得盡快找一個合適的機會除掉傅淼。為此，李霞最近總提前買好兒子喜歡的小吃，再去接兒子放學，路上還不忘向兒子訴苦，“傅淼那個壞女人不讓你爸爸回家”。馮家樂一聽到有人要搶走爸爸，又害怕又生氣，依著媽媽的口吻說著“那個壞女人，該死”。這讓李霞寬慰了許多，兒子確實和自己是一條心的。
這天下午，李霞照常買好小吃去接兒子放學。可眼見孩子們七七八八都出來了，還是不見兒子的蹤影。李霞正打算進學校找找時，馮建文突然打來電話。
“你在哪？兒子呢，跟你在一起嗎？”馮建文的聲音聽起來焦急萬分。
李霞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麽啦？我在學校門口，兒子還沒出來，我現在進去學校找。”
“完蛋了，完蛋了。”馮建文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小說名：《離婚，還是死去》，作者：莫尼撻。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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