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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奧登:如果愛不可能有對等,願我是愛得更多的那人

1907年,奧登出生於英國的一個醫生家庭,15歲初涉詩歌寫作,短短幾年間便展現出驚人的創作技藝。在英語世界,奧登被公認為繼艾略特之後最重要的詩人,《新詩》的主編傑弗裡·格裡格森則以“龐然大物”來形容奧登在20世紀30年代獨領詩壇風騷時的盛況。在前輩的眼中,奧登的詩歌無論內容還是技巧都展現出了與當時主流截然不同的新意,但也因其在修辭和風格上幾乎不可傳譯的高難度,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些詩篇都未被完整地引入中國。

多數國內的讀者認識奧登是從1994年拍攝的電影《四個婚禮與一個葬禮》中引用的那首《葬禮藍調》開始。這首詩是奧登為同性戀人Chester Kallman所作的悼亡詩,詩文情真意切,感人至深,也讓讀者記住了這位“有愛”的詩人。然而,奧登的抒情並不僅限於私人之愛。相比愛情詩中百轉千回的情感體察,人們對奧登在政治和公共事件上,尤其是戰爭上的介入卻鮮有認知。

先後經歷了一戰、二戰和東西方冷戰的奧登,曾幾次奔赴戰爭前線,目睹過法西斯勢力的猖獗,也親歷過戰後歐洲的蕭條。在《西班牙》、《戰爭時期》、《美術館》等經典篇章中,不乏詩者對殺戮的譴責和對戰爭合理性的質疑。其中,《戰爭時期》十四行組詩即是奧登在1938年出訪危難中的中國時所作。這些深富哲思又意蘊雋永的詩作抒發了奧登對戰爭及人類文明的沉痛反思,彰顯了他一貫的人道主義立場。

1937年夏天,奧登(左)與小說家克里斯托弗·衣修伍德(右)一同前往中國

1939年,奧登移居美國,隨後皈依基督教,與此同時,他的詩作中也有了明顯“內傾”的趨向,技巧性逐漸淡化,智性則更為突出。他不再熱衷於通過詩歌創作為社會現實和政治變革發聲,而是將重心轉向了對人類經驗的探索。但無論是面對來自外部社會的阻礙,還是出於內在心靈的焦慮,“愛”始終是奧登探討的核心議題,也是被他視為拯救現代人精神生活和道德困境的力量。

2018年出版的《某晚當我外出散步》收錄了奧登最為膾炙人口的抒情詩篇,展現了其豐富的人生經驗與高超的詩藝。在創作中,奧登更願意將讀者視為可以與之傾訴、分享和交流的獨立個體,而這些詩作,正是詩人為傳遞人與人之間的平等與愛所作出的努力。

《某晚當我外出散步》

[英] W·H·奧登 著 馬鳴謙 / 蔡海燕 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8-10太親熱,太含糊了

愛受野心驅使

如所定義

必會遭遇分離,

且不能接受“是”轉向“不”,

只因“不”即無愛;

“不”就是“不”,

是摔門離家,

是繃緊了下巴,

一種故意為之的悲情;

而說“是”,

讓愛終成好事,

是憑欄看風景

但見田野一片喜氣;

若對一切放心確信,

沙發吱嘎吱嘎,

於是萬事大吉,

愛是臉頰貼臉頰,

情話對情話。

聲音揭示出

愛的歡樂和痛苦,

指頭儘管敲著膝

還不能表示異議,

平心靜氣來挑釁

一並吐露真情,

五十步笑百步

各有各的短處;

愛不在那裡,

愛換了另張座椅,

已然心知肚明

往下會到什麽境地,

不再煩惱生氣,

不再目眩頭暈,

離開北方正得其所

欣然而無惑,

且不會用這一個

去推想另一個,

盤算著他自己的不幸

預言了毀滅且還不忠不信。

1929年3月

某晚當我外出散步(節選)

某晚當我外出散步,

在布裡斯托爾街頭遛彎,

步行道上人群熙攘

恰似那豐收的麥田。

沿著漲潮的河道遊走,

在鐵路拱橋的下面

我聽到戀人正唱著情歌:

“愛沒有止境終點。

“我愛你,親愛的,我將愛你

直到中國和非洲彼此會合

直到河流躍過了高山

而鮭魚跑到街上唱歌,

“我將永遠愛你,直到大海

被收起晾曬,海水也變乾涸,

直到那天上的北斗七星

化身為嘎嘎尖叫的鵝。

“歲月會像兔子般逃走,

只因它們常駐我心懷

那古老世紀的花束,

和人世最初的愛。”

1937年11月

戰爭時期(第二十七首)

在自我選擇的山嶺間迷失徘徊,

我們一再為古老的南方歎息感喟,

為那些溫暖坦蕩、天性沉著的年代,

為天真口唇中那快樂的滋味。

在我們的小屋裡睡著,我們恍然在夢中

置身於未來的盛大舞會;每座複雜的迷宮

都配有一張地圖,訓練有素的心靈律動

可以循著它的安全路線永遠一路跟從。

我們欽羨溪流與房屋,它們如此確定:

而我們卻為錯誤所困;我們

從未像大門般赤裸而平靜,

也永遠不會像泉水般完美;

我們必須生活在自由中,

一個山裡的部族要住在群山之內。

1938年夏

冬天的布魯塞爾

漫步在陰冷、紛亂的古老街衢,

偶遇的座座噴泉已雪埋冰封,

它慣常的曲律你已忘卻;構成

一個事物的確定性已失去。

只有年老、饑餓和卑微無助的人

在此溫度下仍會保持一種空間感,

他們聚攏在一起,同處艱困;

冬天收留了他們如一座歌劇院。

今夜,高級公寓的屋脊森然矗立,

那些孤立的窗戶如農莊般燈火依稀;

說出的一個短語如貨車滿載著意義,

匆匆一瞥就可洞見整個人類史,

而五十法郎會讓異鄉人換得一個權利

可將這瑟瑟發抖的城市擁緊在懷裡。

1938年12月

美術館

關於苦難,這些古典大師

從來不會出錯:他們都深知

其中的人性處境;它如何會發生,

當其他人正在吃飯,正推開一扇窗,或剛好在悶頭散步,

而當虔誠的老人滿懷熱情地期待著

神跡降世,總會有一些孩子

並不特別在意它的到來,正在

樹林邊的一個池塘上溜著冰:

他們從不會忘記

即便是可怕的殉道也必會自生自滅,

在隨便哪個角落,在某個邋遢地方,

狗還會繼續過著狗的營生,而施暴者的馬

會在樹乾上磨蹭著它無辜的後臀。

譬如在勃魯蓋爾的《伊卡洛斯》中:一切

是那麽悠然地在災難面前轉身過去;那個農夫

或已聽到了落水聲和無助的叫喊,

但對於他,這是個無關緊要的失敗;太陽

仍自閃耀,聽任那雙白晃晃的腿消失於

碧綠水面;那艘豪華精巧的船定已目睹了

某件怪異之事,一個少年正從空中跌落,

但它有既定的行程,平靜地繼續航行。

1938年12月

愛得更多的那人

仰望著恆星戰役,我很清楚,

即便我下了地獄,它們也不會在乎,

但在這塵世,人或獸類的無情

我們最不必去擔心。

當星辰以一種我們無以回報的

激情燃燒著,我們怎能心安理得?

如果愛不可能有對等,

願我是愛得更多的那人。

自認的仰慕者如我這般,

星星們都不會瞧上一眼,

此刻看著它們,我不能,

說我整天思念著一個人。

倘若星辰都已殞滅或消失無蹤,

我會學著觀看一個空無的天穹

並感受它全然暗黑的莊嚴,

儘管這會花去我些許的時間。

1957年9月

本文詩歌部分選自《某晚當我外出散步:奧登抒情詩選》一書,經出版社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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