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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強力王”奧古斯都二世與他的德國景德鎮:曾拿兵團換瓷器

全文共3785字 | 閱讀需8分鐘

摘要:從馬可波羅起,西方人就開始了對那個盛產絲綢、香料與瓷器的富庶東方帝國的想象,其中有個人尤其迷戀瓷器——出生於17世紀的波蘭王奧古斯都二世(1670-1733),又被稱作“強力王”(der Starke)。德國德累斯頓茨溫格宮是目前歐洲最大的瓷器專項博物館,該館現藏中國歷代瓷器42000余件,其中明清中國外銷瓷24100多件,館藏瓷器大部分來源於奧古斯都二世與三世的皇家收藏。

1717年,奧古斯都二世與威廉漢姆一世做了筆交易,用六百薩克森尼龍騎兵,換了151件康熙時期的青花瓷。於是,這些瓷器被世人稱作“龍騎兵瓶組”。而被他賣掉的龍騎兵後來被編入普魯士陸軍,綽號“瓷器兵團”。這支瓷器兵團的存在一直延續了幾個世紀。直到二戰時期——1942至1943年的史達林格勒戰役,他們依舊佩戴著奧古斯都二世身為神聖羅馬帝國元帥的紋章:雙劍十字交叉,這也是邁森瓷器的標記。

中國青花瓷器

馬克·波羅引發的狂熱

在東非塔納湖的馬裡島上,一座古老的教堂裡,一個精美的中國明代青花瓷壇,成為埃塞俄比亞國家級的祭壇:它被十六世紀後期埃塞俄比亞著名的萬王之王察丹格爾挑選為他百年之後的棲居地——他心髒的安息之所。

十七世紀後期,法國國王路易十四通過法國商人,在景德鎮做了他與夫人在一起的瓷器塑像。塑像裡的國王夫婦,身穿中國絲綢做成的中國式服裝,載歌載舞,其樂融融。他之所以這樣做,或許因為他認為只有中國絲綢、中國式服裝和中國景德鎮的瓷器,才適合體現他貴為國王的氣質和他們夫妻的完美愛情。

法國國王路易十四夫婦雕像

俄國彼得大帝曾經專門訂購過景德鎮生產的繪有俄國國徽的瓷器。

英國女王瑪麗二世也是一個酷愛中國瓷器的王者,她在自己的王宮內專門設定了玻璃櫥櫃,陳列包括景德鎮青花瓷在內的中國瓷器,以彰顯王宮的威嚴和高貴。

太陽王路易十四

波蘭王約翰和前面提到的法國國王路易十四都有專門用來收藏中國瓷器的瓷宮。

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托布卡普·撒萊宮的大廚房裡,陳列著一萬多件中國瓷器。宮殿的主人為何將這些瓷器收藏在廚房之中?難道在他看來,那些瓷器也是款待貴賓的美食?……

西方上流社會對瓷器的喜愛(示意圖)

那麽多外國的皇帝、王者瘋狂地熱愛著中國的瓷器。他們爭先恐後地用專門的宮殿供養著那些生長在瓷壁上的青花植物,讓這些來自中國的藍色花朵盛開在自己掌控的國土之上。這一切據說是源於那個在中國待了十七年的意大利人馬可·波羅,他的遊記給全世界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在他那本風靡歐洲的著作中,他不惜使用最美好的詞語來讚美中國:

“(濟寧府城中的)河中的船舶往來如織,僅看這些運載著價值連城的商品的船舶的噸位與數量,就會令人驚訝不已。”

“這條河(黃河)離大海一英裡的地方有一個碼頭,可停泊船隻一萬五千艘。”

“(寶應縣居民)以工商業為主,盛產絲,並可製造各種金線織物。”

“(南京省)穀物豐足,家畜遍地,鳥獸隨處都可獵到,老虎則更多。”

“(常州城)是一座美麗的大城,盛產生絲,並且可用它來織造各種花色的綢緞。”

“(杭州)居民的住宅雕梁畫柱,建築華麗。……該城中各種大小橋梁的數目達一萬二千座。……(西湖)整個湖面寬廣明秀,站在離岸不遠的船上,不僅可以觀賞全城的巨集偉壯麗,還可以看到各處的宮殿、廟宇、寺觀、花園,以及長在水邊的參天大樹。”

西方上流社會對瓷器的喜愛(示意圖)

……這些不容置疑的語句引爆了整個歐洲對中國的迷戀。人們紛紛把遙遠的中國看成是童話裡才有的國度,或者是等同於他們的宗教裡描述的彼岸樂土。那與馬可·波羅筆下的夢幻國土氣質一脈相承的青花瓷器,自然成為了歐洲上流社會崇尚的玩偶,也當然是適合皇帝們炫耀財力和彰顯品位的珍寶。

最愛瓷器的強力王

可沒有一個皇帝會比波蘭國王奧古斯都二世更加迷戀中國瓷器,他幾乎是耗盡一生來成就自己中國瓷器狂熱收藏家的身份。他的這一瘋狂舉動,讓他在幾百年後,作為瓷器收藏家的影響甚至遠遠大於他當皇帝的威名。

奧古斯都二世

出生於1670年的奧古斯都二世是十七世紀歐洲聞名的浪蕩公子。他曾經很長時間沉迷於擊劍、戰術、騎馬等這些紈絝子弟引為時尚的愛好之中,而對以他的身份應該精學的宗教、歷史和語言等科目,他並無多少興趣。二十歲以前的一段時間,他到處遊逛,法國、葡萄牙、意大利等國家都留有他的足跡。他很小就開始獵豔逐情,並為此流連忘返。二十三歲那年他與德國北部拜伊羅特的克里斯蒂娜·埃波哈丁娜步入新婚禮堂,可事實上他已經有了五個情婦,並與她們生下了八個孩子。這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按理,他作為薩克森選帝侯約翰·格奧爾格三世的次子,並無承接父業統治薩克森世襲領地的機會。可是這位臭名昭著的王子是一個運氣好得讓人妒忌的人。1694年,他的哥哥薩克森選帝侯約翰·格奧爾格四世死於天花並且沒有子嗣,他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薩克森的新王儲。三年後,波蘭立陶宛國王死去,他又在德意志的支持下加冕為波蘭國王兼立陶宛大公。

邁森瓷器

也許是從成為波蘭統治者起,奧古斯都二世就開始了與他的王者身份並不相稱的兩件大事:建築與收藏。對他來說,那似乎是比開疆拓土和征服女人心更重要的事情。他的政權經營得一點都不順利,王位曾經幾次失而復得:他曾率領薩克森軍隊參加1700至1721年反對瑞典的大北方戰爭,根據1706年與瑞典國王查理十二簽訂的和約,他一度被迫放棄波蘭王位。直到1709年,瑞典在波爾塔瓦戰役中失敗,在彼得一世的支持下,他的王位才得以恢復。

薩克森軍隊參加大北方戰爭(示意圖)

因為在位期間推行君主專製制度,他招致了大地主和小貴族的不滿,並引起彼得一世的不悅,後者派軍隊攻打並佔領了波蘭,並迫使他簽訂了一項屈辱的協定,規定他的軍隊撤離波蘭,波蘭不得有任何貴族黨,而且國王雇傭軍的人數需限制在一定數量之下。他不願承認,但無法改變的現實是:他管理的國家,由於過多的戰爭以及俄國、普魯士和奧地利的干涉,經濟狀況持續惡化,政治生活極端混亂。他對女人,也是常常缺少耐心。高興的時候,他會送給他喜歡的女人一座宮殿,可是寵愛從來不會持久,宮殿的統攝權很快就會被他免去。

奧古斯都在德累斯頓的宮殿

只有不停地建造宮殿和收藏藝術品,才會讓這位十七、十八世紀全歐洲著名的失敗軍閥和女人眼中朝秦暮楚的負心漢得到持久的成就感。只有不斷讓眼前矗立起巨集偉而華麗的宮殿,奧古斯都二世才會在不斷的受挫中獲得安慰。1701年,他主持修建德累斯頓王宮;1705—1708年,他修建了土耳其宮(即今天的塔申貝格宮);1709—1719年,他修建了工程浩大的茨溫格宮(後來成為德國巴洛克時代最大的慶典舞台之一);1720年,他在德累斯頓的易北河岸邊建造了用於避暑的“水上宮殿”,1721年又在水上宮殿的後面建起了與它一模一樣的山上宮殿。之後的十幾年裡,他又先後主持修建了格羅斯賽德利茨花園、弗裡德裡希宮、皮爾尼茨宮的水上宮殿和山上宮殿、莫裡茨堡狩獵宮、於畢高宮……

茨溫格宮,四面宮殿均為博物館:歷代大師畫廊、陶瓷器收藏館、軍械庫和數學物理學博物館。

打造“德國景德鎮”邁森瓷廠

他給他的一座座宮殿裝飾以精美且寓意深刻的壁畫、雕塑、漆器家具、珠寶以及瓷器。他用他的宮殿來收藏中國瓷器——天知道他是怎樣與中國瓷器結緣並且深陷其中的。

從十八世紀初期開始,奧古斯都二世不惜多次調用國庫,廣泛搜羅購買中國瓷器。為了得到自己心儀的瓷器,他不斷放下皇帝的身段,與許多經營瓷器的商人親密往來。他毫不客氣地接受大臣們的進貢,比如薩克森大臣凱特·拉格納斯卡就在旅居荷蘭的時候為奧古斯都二世購買了大量的中國瓷器,陸軍上將菲爾德·馬歇爾和首相坎特·弗萊明更是忍痛割愛,將自己收藏多年的大部分中國瓷器送給這位貪得無厭的君主。

為了知曉中國瓷器的秘密,這個像孩子一樣好奇的君主創建了歐洲第一家瓷廠——邁森瓷廠,命令著名的煉金術士德國人約翰·弗裡德裡希·波特格爾反覆試驗,以找到配方。當波特格爾宣稱自己造出了瓷器時,為防配方洩露,奧古斯都二世不容分說立即囚禁了波特格爾,直到後者鬱鬱寡歡而死方才罷休。他曾經在皮爾尼茨宮建造了一座亭子,取名為“中國亭”,其靈感分明來自那些中國瓷器上的亭台圖案。而事實上,這一亭子不過是他心中的想象之物,與真正的中國亭差之千里。

邁森瓷器

他做的與中國瓷器有關的最為荒唐的一件事情,是將薩克森部隊約六百名龍騎兵的一個兵團,送給北部普魯士攝政王威爾·漢姆,以換取後者手中收藏的一百五十二件造型獨特、體型龐大的中國青花瓷器。如此瘋狂的舉動自然被後來的史學家視為奧古斯都二世荒淫無度的證明,人們紛紛把這些瓷器別有用心地稱為“龍騎兵血碗”。這個頭頂皇冠的瘋子,這個全歐洲最有名的瓷器狂人,一輩子竟然收藏了兩萬四千件中國瓷器,其中百分之六十為景德鎮青花瓷。這些青花瓷器因他的巧妙陳列布滿了他的宮殿,在德累斯頓的宮殿內,藍色焰火仿佛閃電一樣遊走不息……

在現實中經常像受氣的小媳婦一樣的奧古斯都二世最喜歡靜坐在他的瓷器宮殿裡。在這個青花簇擁的世界裡,他感到自己就是無須看任何人臉色的整個歐洲最偉大的君主彼得大帝。只有在這裡,他才享有難得的無憂歡暢的時刻。

除了全歐洲對瓷器的追捧,這個精神上有幾分偏執的不可理喻的人,是否會常常陷入自己前生是個生產青花瓷的、馬可·波羅遊記裡宣稱到處是香料的國度的富家公子的狂想之中?那些青花瓷上的亭台樓閣、花鳥蟲魚曾經為他所真正擁有,而他所在的波蘭,不過是他今生不慎流落的異國他鄉?他收藏青花瓷的瘋狂行為,多像一個可憐的遊子在用無可救藥的方式緩解他的思鄉病!

這個愛瓷如命的人,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對包括青花在內的中國瓷器的購買欲。在1726年5月22日給首相坎特·弗萊明的信中,他坦率地承認:“我陷入了對荷蘭橘子樹和中國瓷器的狂熱追求中,正毫無節製地進行購買和收藏……”

邁森瓷器

本文節選自《青花帝國》

來源:純粹P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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