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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扮演王掌櫃 摩天輪下談自殺,這是屬於孟京輝的《茶館》

孟京輝在烏鎮戲劇節排演的《茶館》是令人熱血沸騰的一次狂歡!

說起《茶館》,觀眾會覺得這個戲是屬於北京人藝的。的確,自焦菊隱、夏淳先生1958年將這個劇本搬上人藝舞台之後,《茶館》創造了輝煌,成為中國戲劇的一座裡程碑。長久以來,除了北京人藝,沒有哪個劇院敢重排《茶館》,這是屬於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蛋糕”。自從1898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聶米羅維奇?丹欽科把契訶夫的《海鷗》等一系列劇作搬上莫斯科藝術劇院的舞台之後,至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沒有哪個蘇聯導演敢去排契訶夫的戲,因為,莫斯科藝術劇院的經典演出久久印在人們的心裡,是難以超越的。直到托夫斯坦諾科夫、葉甫列莫夫、留比莫夫、艾甫洛斯等一批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導演大師,重新解釋契訶夫的經典劇作之後,人們才得以見到不同版本、風格迥異的契訶夫演劇。

近兩年,李六乙導演了四川方言版《茶館》(四川人民藝術劇院),青年導演王翀大膽顛覆,在一間中學教室裡排演了“殘酷校園”版《茶館》。今年,孟京輝在烏鎮戲劇節排演《茶館》的消息一經傳出,便引起猜測、好奇甚至擔憂:這個先鋒戲劇的領軍人物會弄出點什麽新鮮花樣?會不會“折”在這個戲上?

孟京輝導演是有《茶館》“情結”的,早在《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中,就有過對《茶館》的致敬。他的選擇無疑是具有挑戰性的,也是充滿懸念的。

2018年10月18日,烏鎮戲劇節的開幕舞台上,這個演出終於亮相。

隨著陣陣的鴿哨聲,大幕拉開,舞台上是一個充滿整個太空的“頂天立地”的鋼架結構,像是一個巨大“摩天輪”(舞美設計張武稱之為“時間之輪”)。舞台右側的鐵架平台上方懸掛著一個鍾表盤,一隊茶館裡白衣黑褲的“茶客”坐在椅子上,他們面對觀眾:“要抖威風,跟洋人乾去,洋人厲害,英法聯軍燒了圓明園……”台詞是“喊”出來的,像是要打架(倒是符合《茶館》開場兩撥人要打架的戲劇情境),整齊劃一、聲嘶力竭的台詞節奏創造出一種“怪誕的”表演風格。陳明昊一個人同時飾演了“常四爺”“松二爺”兩個角色,文章則飾演王利發一角。不過,不要試圖將這個戲的表演與人藝版《茶館》進行比較,因為,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戲劇”:一個是中國現實主義的經典傑作,一個則是“後戲劇劇場”的肆意狂歡。

飾演王掌櫃的文章站起來開始獨白,完全跳出《茶館》的劇情情境,他陳述著自己想要自殺的心境:一個要“自殺”的王掌櫃貫穿了整個《茶館》。孟京輝的戲在茶館的公共太空和自殺者的心理太空之間跳躍,在老舍筆下的舊中國與當代生活之間跳躍。與其說孟京輝的《茶館》是為了顛覆過去,不如說是借老捨的經典文本,重新審視當代人的心理焦慮、信仰危機以及理想與現實的衝突。

理想與現實的衝突其實是孟京輝的一貫主題,這個主題的線索往往通過“愛情”得以呈現(《戀愛的犀牛》《琥珀》等)。孟京輝在《茶館》中延續著這個主題——劇情突然跳出了《茶館》的文本,舞台上開始展現二男一女之間的愛情糾葛:關於美好愛情與性的衝突,關於辜負與背叛的衝突,關於平庸與天才的衝突,關於被凌辱的女性命運等等……所有這些,無不折射出當代人的精神焦慮。

孟京輝版《茶館》的劇場美學是屬於“後戲劇劇場”的,劇作家的文本僅僅給導演提供了一個框架、一個創作的基礎。在孟京輝的舞台上,大螢幕上投影出三個骷髏的影片,他們評論著人類的生活;舞台上方一匹懸掛著的馬,右側平台上懸掛著一支吊鍾,令人聯想起達利的超現實主義繪畫;丁一滕扮演的唐鐵嘴則以說唱的方式進行串場……各種怪誕的視覺元素在為一場“後戲劇劇場”的酒神狂歡進行著情緒鋪墊。第二幕,在兩個傷兵娶一個老婆的段落中,這種舞台情緒逐漸進入迷狂:舞台左側一個木頭女人的模型在現場被電鋸鋸成兩半,黑紅的液體混雜著木屑四濺;在一塊被眾人撐起的塑料布下,那個復仇的女人手執刀子將塑料布刺破,劉麻子被黑紅的液體澆得渾身濕透。直到第三幕,在《茶館》經典的“撒紙錢”的段落中,巨大的摩天輪轉動起來,鐵架結構的平台上,桌椅坍塌,紙片飛揚,電子音樂的節奏刺激著觀眾的生理感官,老茶館在觀眾面前灰飛煙滅,整個戲在此時進入醉酒般的情緒頂峰……

這是一個隱喻:我們看到一個老茶館的毀滅,看到一個世界的毀滅。演出迫使我們去反思當代人的精神危機,去關照人類現代社會的深層矛盾與焦慮。

德國戲劇構作塞巴斯蒂安?凱撒的加入是非常重要的,他帶來了新的思維面向,在老舍《茶館》的文本基礎上,根據不同的主題,拚貼雜糅進了諸多不同的文本材料:有布萊希特的詩歌,有海納?米勒的《哈姆雷特機器》,還有陀思妥耶夫斯基與老捨的一些小說片段等等。對這些文本略加梳理,我們會發現一系列的主題線索:自殺、性與愛的衝突,女性主題(特別是以劇中康順子為代表的被凌辱的女性主題)、資本主義與革命的問題等等。戲劇構作的介入,幫助孟京輝將《茶館》帶入更深的主題剖析與歷史反思,或許,《茶館》的排演將標誌著孟京輝戲劇開始邁進到一個新的階段。

孟京輝的《茶館》也許並不完美,某些段落的表達,偏於隱晦,對於觀眾來說,會有費解的地方;演出的整體形式,也還可以有更強烈的“中國味道”。正如孟京輝本人所說:“這次,我會以非常嚴肅的態度對待《茶館》。”的確如此,導演對於老舍經典文本的重塑、整合,其基點在於發現經典的當代意義與價值。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期待更多、更豐富的對於經典文本的重新闡釋,只有這樣,經典才能夠與當代人發生真正的精神共鳴,文化傳承的意義才有可能真正實現。

文|彭濤

供圖/合眾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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