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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漂詩人——參與生活美學的新成都人

有一種生活美學叫成都。這種美學魅力,不僅在於成都的美食、美景令人流連忘返,更重要的是它的包容與宜居,讓越來越多的外地人因為難以抗拒最終選擇成為“蓉漂”,成為新時代的“新成都人”。為此,紅星新聞特別策劃推出“蓉漂詩人(作家)——參與生活美學的新成都人”系列,推薦他們的新詩、新文與新書,以饗廣大讀者朋友,共享成都生活美學。

來自四川江油的70後“蓉漂詩人”敬丹櫻,屬於典型的被詩歌改變命運的那一類人。早先,她供職於江油市新安小學,是一名鄉鎮語文教師。這種田園深處的校園生活,不僅讓她養成了安靜的性格,還促使她逐漸形成的詩風呈現出簡潔乾淨的特質。機緣巧合,她的詩歌引起了《星星》詩刊的注意。

“她以前的詩,清新自然,非常靈動。她給詩壇傳遞了一種信號,寫作不能浮在面上。她就是被詩歌牽引到成都發展的詩人,也可以說,是詩歌改變了她的命運。”四川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星星》詩刊主編龔學敏說,“對於這種能在鄉鎮踏踏實實寫作的詩人,不論是中國詩歌還是詩歌刊物都很需要。所以在2016年,我們把她調到成都,擔任《星星》詩刊的專職編輯”。“到《星星》詩刊工作這幾年,我發現她也在不斷努力突破自己,現在的詩風變化很大。她剛剛獲得國內一項愛情詩大賽第一名。作為評委之一,因為作品是匿名評選,並不清楚作者是誰,事後才得知我打最高分那組詩歌竟然是她的新作。像敬丹櫻這種安靜寫作的詩人,理當給予榮譽,讓她不斷發光,不斷寫出讓我們驚喜的作品。”

周末讀什麽好書?今日,紅星新聞特別推薦70後“蓉漂詩人”敬丹櫻和她的詩集《槐樹開始下雪》。

【詩人簡介】

敬丹櫻,1979年生於四川中江,現供職於《星星》詩刊社。曾參加2014《人民文學》第3屆新浪潮詩會,2017《十月》雜誌第7屆十月詩會,2019《詩刊》社第35屆青春詩會。曾獲第6屆紅高粱詩歌獎(2016),首屆田園詩歌獎(2017),第17屆華文青年詩人獎(2019)。出版詩集《槐樹開始下雪》。現居成都江油兩地。

【紅星詩評】

讓事物自身起來說話,展開心中的大意境

——讀敬丹櫻詩集《槐樹開始下雪》

◎西衙口

敬丹櫻的詩集《槐樹開始下雪》給我帶來了莫大的驚喜。

其詩,說是處理意與物,細講仍然是處理意與物。實際上主要文學流派的分辨無不在此。“意”,傳統詩學裡叫“志”,現代語境裡大致以“情趣”為普通。當代詩歌有重智傾向,這樣“意”與人的意志活動或者潛意識又聯繫在了一起。照常來說,“物”比較客觀,就是形象,沒有情趣那種申縮無由,滾刀肉一樣談不清的情況。

當代詩歌有一個語言學的轉向。明顯的旗幟式的口號有韓東的“詩到語言止”,和於堅的以矯枉過正面目出現的“拒絕隱喻”。意象從這裡一路後退而讓位給了“語言”。這是大的格局。然而詩歌從來都是個體的特殊的聲音而不是一個什麽運動。總有一些嗓子是獨一的。敬丹櫻的詩歌,《槐樹開始下雪》,就是這難得中的難得。這就是敬丹櫻詩歌的意象特色。意象帶給詩歌的是它的具體性。休姆說,“具體到能夠把帽子掛在上面”。來看敬丹櫻的《太小了》。

太小了

綠莢裡的豌豆太小了

山坡上的紫花地丁太小了

蒲公英的降落傘太小了

青蛙眼裡的天空太小了

我站在地圖上哭泣,聲音太小了

原諒我愛著你,心眼太小了

敬丹櫻懂得讓事物自身起來說話。《太小了》這首詩歌重點在最後一句,“原諒我愛著你,心眼太小了”。但如果沒有開頭5個單句的襯托,這句話就一文不值。豌豆,紫花地丁,青蛙,蒲公英,都如其所是,一不變形,二不以我為主。它們帶著自身的存在性走進了詩歌,與“我”的關係是相遇,是交談。它們不是為我所用的工具,或不平等的任意驅策的奴才,如雪萊,或者郭沫若筆下的事物。但它們以自身的存在,為我們帶來了另外的新的存在。因此而來的詩歌,呈現了它應有的寧靜和寬廣,而不是濫情,或者喧囂。

再看她的詩歌《玉門關》。這個“玉門關”是人但不是有鼻子有眼的具體的某個,更不是甘肅的“玉門關”。它只能存在於觀念裡,而不能放回到地面上。難道你能找到一個“用掛在房梁上的繩子,給脖子打結”的玉門關?“玉門關”處於題目的位置,卻與詩歌呈現的內容,處於一種張力之中。

玉門關

她不說話。她用竹簽給毛衣打結。

她不抬頭。她用筆尖給句子打結。

她不出門。她用酒水給腸子打結。

她不回家。她用煙頭給皮膚打結。

她不點燈。她用掛在房梁上的繩子,給脖子打結。

這首詩歌是有感情在的,即“我”與他物的分辨。以“打結”來結構全詩,透露太多。但這不是我想說的。我看到的是,詩歌中指向的世界,非常遙遠,或者說,她指向的宇宙是另外一個平行的宇宙。她呈現的境界遠在文字之外。比起這首,她的《白樺林》更顯大器。

白樺林

天空纖塵不染,就像鴿子

從未飛過。雪鋪在大地,只有曠世奇冤

才配得上

這麽遼闊的狀紙

樹葉刷拉拉響,墓碑般的樹乾上

兩個年輕的名字已不再發光。從來都是鴿子飛鴿子的

雪下雪的

《玉門關》終歸是技巧之詩。它只是詩人沉默,而讓技巧替她言說罷了。而《白樺林》一詩的主體則已經完全退出。你不知道誰在言說。好像詩人的身體裡隱藏著另外一個人,或者另外一種心智。甚至越出了龐德和艾略特的“對客觀材料的主觀處理”,而轉向了無意識。不過,讓我更驚喜的詩歌卻是敬丹櫻的《槐樹開始下雪》。

槐樹開始下雪

日影曈曈。現在是槐花時間上午八點

她心裡喊媽媽媽媽

刺槐就一朵接一朵開花

她懷念媽媽的味道

槐花蒸蛋,清炒槐花,槐花飯,槐花糕……

那細碎的

有溫度的香

踮起腳尖試了試,夠不著

跳起來還是夠不著

她埋頭踢地上的石子,石子瞄準了濃蔭間,彎彎的羊角辮

她選擇遺忘。多麽善解人意的風啊

現在

槐樹開始下雪

《白樺林》算得上敬丹櫻的代表作。她對詩歌是真誠而勤勉的。詩歌不會讓她就此止步。《槐樹開始下雪》的語言進一步打開。關於意象,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那就是“小意象,大意境”——讓詩歌中大部分的文字都回到文字本身,也就是陳述的語言。而把“意象”僅僅留給少數那些確實造成語境壓力的詞語。沒有特殊的表現力,普通語法足夠談論的詞語,何必以“意象”來談論它呢。而在意境上,我主張“大意境”。一首詩歌並不必要完全由意脈來連接。現代詩歌要有能力含納事件,片段,甚至是某種必要的文本。

具體到《槐樹開始下雪》這首,我為敬丹櫻煞有介事的“槐花時間上午八點”暗自稱許。這實在是一個了不起的詩歌時間。它既非感情,也非外物,但卻是自足的。詩歌在這裡落入了神秘和無知。“道可道,非常道”。“道”是可以言說的,這是詩歌的責任和榮耀,但卻要求你具有“非常道”的能力。敬丹櫻這裡很好地把隱喻轉化成了轉喻,以接近陳述的句子來展開,從而展開了我心目中的那種大意境詩歌的書寫。從風格上分辨,與其說是艾略特式,毋寧說是勃萊式的——敬丹櫻的詩歌並不排除感情。甚至說,其驅動力正來自感情,而不是如某些人宣揚的那樣去抑製它。

《槐樹開始下雪》是一本有建樹的詩集。是為詩評。(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詩人、詩評家)

【她的成都詩篇】

周一的火車(組詩)

◎敬丹櫻

狐尾藻

大慈寺裡,茶客和信眾

各取所需。動搖的,是禪茶室與聽經堂之間

起落不定的鴿子

暮色低垂。準備齋食的僧人

蹲身下來采摘

茄子,辣椒,青皮南瓜。牆角狐尾藻葉子細密如篦

被沾染了香燭氣的灰色僧袍

輕輕覆蓋

周一的火車

換工作到省城那年

女兒上小學三年級,坐火車往返於家和部門

成為我每周的必修課

周一坐六點半的綠皮

五點半就得起床

做賊一樣躡手躡腳,聲音再輕

她也能條件反射跟著醒來

抱著我哇哇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聲,就像綠皮火車尾音拖得老長的汽笛

再後來也醒也哭,但不會捉住我不放

再後來不哭不動,隻默默流淚

到省城這條線的動車開通後

每次進站,這升級版的火車已停靠月台

靜候多時。每次路過車頭

我總忍不住慢下來

去找它並不存在的蓄滿淚水的眼睛

靜物

煮花生一小袋一小袋

在背簍裡堆成山巒。頭頂暗綠的花穗

老人守著他的背簍

蹲在工行旁邊高大的構樹下

花穗在風中掉了一地,構樹結出毛茸茸的小青果

老人從不叫賣,買主從未停留

後來鮮紅的漿果燈籠般掛滿枝頭

再後來果子也掉了

只有葉子不厭其煩綠著,只有老人不厭其煩等著

路過工行紅星中路支行

如果留意些,你會發現構樹下的背簍

根須密集

有幾根已經

纏上老人的小腿

青桔的兩小時十分鐘

橙黃藍綠分別對應

摩拜,小黃車,哈囉,青桔

沒錯青桔,那些綠色的單車裡

有一輛再也遇不到

那天下午的夥伴。濕地公園裡它們撒著歡

一前一後風馳電掣

就要長出翅膀

更多時候它們並排轉悠

青龍湖無邊無際,仿佛走到時間盡頭

也繞不完一圈

編碼隔著好幾個數位的兩輛青桔

那麽近,近到聆聽心率

交換呼吸。它們在蘆葦叢停下來

頭微微扭向右前方。有那麽一陣,時間完全靜止

湖水懶得畫出漣漪

花朵在自己的香氣裡發呆

只有滴滴軟體一刻不停測算費用

直到兩小時十分鐘的裡程

徹底完結

編輯 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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