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鐵三角缺角，風雲已無聲

作者 |阿木，資深香港電影研究者

12月29日下午，在新的一年即將到來之際，曾經執導了《龍虎風雲》、《監獄風雲》等佳作的香港導演林嶺東，於家中過世，享年63歲。

他的身後，則是留下了“風雲三部曲”（《龍虎風雲》、《監獄風雲》、《學校風雲》）、《《衝天火》等二十多部影片，其中不乏《龍虎風雲》、《高度戒備》等經典之作。

返港：風雲際會，遊走黑白

我對社會制度的一些想法還是沒有完全表達出來，可能我的勇氣還是不夠吧。我想講的是，不要戴有色眼鏡去看一些罪犯，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有感情。拍的時候，我找了很多與黑幫有關係的人來參演，因此拍起來很真實，也很順利。

林嶺東談《監獄風雲》

原籍廣東潮州的林嶺東，出生於1955年，是比較典型的戰後嬰兒潮一代香港人。中學畢業後恰逢如火如荼發展的TVB招手藝員訓練班學員，被錄取後也與周潤發等成為了同學，但他沒有發哥那般的英俊瀟灑，從訓練班出來後則是從小演員慢慢到幕後的助理編導、製片、導演，導演作品包括《民間傳奇之江山美人》、《大報復》、《家變》等不同題材的劇集，其中《家變》是由林嶺東與徐克合作。

後來離開TVB後他去了佳藝電視台（再度與徐克成為了同事），並執導了警匪動作劇《急先鋒》，獲得很大成功。這部電視劇在拍攝之前就被佳藝機構的負責人定下基調，即以電影的手法制作出一部優秀的動作片。

但畢竟電視跟電影是不同的藝術，也有各自的手法，林嶺東在這部電視劇熱播後，不是很滿意這部作品，也更喜歡徐克的《金刀情俠》，於是放棄了電視台的工作，而到多倫多的約克大學念書……數年後回到香港，也自然的隨著徐克加入了新藝城影業，陸續執導了《陰陽錯》、《愛神一號》及《最佳拍檔4千里救差婆》。

《最佳拍檔4》在當年取得了2700萬港元的票房，穩居年度季軍，並遠勝於洪金寶等主演的《最佳福星》。

但《最佳拍檔4》中林嶺東更多扮演的是執行導演的角色，他更感興趣的也是《法國販毒網》這樣的作品，而在一次專門去看了搶劫案的庭審過程後，他發現那幾名所謂的悍匪，並非個個都是《英雄本色》裡小馬哥般英明神武，反而顯得有些猥瑣、龜縮，於是他也執導了《龍虎風雲》，男主角便是他的同學、《英雄本色》後大紅大紫的周潤發，只是發哥扮演的高秋，不再是《英雄本色》中的豪氣衝天、盜亦有道的小馬哥，而是遊走於黑白之間、兩邊不是人的警方臥底，最後高秋也身心俱疲的孤獨死去，顯得是那般的淒涼。

影片也獲得了當年金像獎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獎，還深刻的影響到了好萊塢鬼才昆汀·塔倫蒂諾，他的《落水狗》便是致敬《龍虎風雲》。

《龍虎風雲》裡的一條暗線，便是借助於張耀揚所扮演的飛揚跋扈、只顧自己前程的警司的角色，表現出對於當時某些社會現實、制度的批判，這點到了隨後的《監獄風雲》時進一步發揚光大，即通過梁家輝這樣一個生活裡的老好人，是如何的在監獄中不斷的被壓迫、最後要像野獸般爆發出來，即使現在來看依然帶有批判、警示的寓言意義。

而影片裡的另一幕，即周潤發、梁家輝、黃光亮等犯人高歌著《友誼地久天長》這首歌，也成為了經典段落，多年後王晶創作《澳門風雲3》時，還很突然的安排了一場在現代化監獄裡高歌《友誼地久天長》的戲。

《龍虎風雲》的編劇南燕，則是林嶺東的哥哥，他最擅長的便是監獄題材及黑社會題材，因為在他看來，監獄就是香港，逃獄就是移民，大圈幫就是新移民，管理監獄的就是政府；法律隻適宜被壞人利用來陷害忠良，而無法將壞人繩之以法，唯一的對策就是以暴易暴的原始森林法則……

所以，他早期的作品中往往情節慘烈，人物命運多變。2000年時他加入了中大影業，陸續推出了《陰陽路》系列的第8到12集，還有《夜車之血青年》等作品。

《學校風雲》是林嶺東兄弟倆再度攜手合作的寫實、暴力影片，但因為過於暴力慘烈而遭遇了嚴重的刪減甚至是被禁映，這點讓林嶺東覺得“很受傷”，隨後導演的《伴我闖天涯》、《雙龍會》等也溫情了不少。

如果說，八十年代初是林嶺東的電影業的“返港”，那麽，九七回歸前夕的《高度戒備》則是他的二度歸來。

出於對未知的恐慌，九十年代初時不少的香港人紛紛移民或者想要移民，想走而走不了的一部分則陷入了焦慮中，當時的不少港片便刻畫渲染了這種焦慮的情緒，其中《高度戒備》便是將這種當時香港人的焦慮，以劉青雲吳鎮宇的“雙雄對峙”、警匪灰白的方式呈現出來，並成就了林嶺東電影事業的第二次巔峰。

儘管《高度戒備》摒棄了“風雲三部曲”時的社會批判，但對於更普遍的中產焦慮有了較為深刻的刻畫（有一場戲便是劉青雲、吳鎮宇各自為自己的心病所困擾），這點在隨後的《目露凶光》中同樣被保留下來。

赴西：B級製作，曇花一現

我覺得那邊基本上不是我的地方，我不太認識那邊人的想法，所以我選擇題材和故事的時候，我就說，不要給我地道的美國故事，我根本不認識那樣的人，我拍不出來。我喜歡集中在故事跟人物的心態、動作上，這樣才比較容易把這個戲拍好，所以我對在好萊塢沒有太大野心。

林嶺東談好萊塢發展

九七是香港人從八十年代中就不得不面對的一道門檻，九十年代初時，香港電影經歷了1992年的最巔峰，隨後便是在台灣片商集體抵禦港片、《侏羅紀公園》橫掃的雙重夾擊下逐漸的走下坡路，好萊塢則成為了香港動作片導演的目標之一。

以《英雄本色》成名的吳宇森在《辣手神探》完成後便應邀前往好萊塢執導了動作片《終極標靶》，而將《俠盜高飛》拍出了風格化動作戲的林嶺東，也在1996年時執導了好萊塢的動作片《硬闖100%危險》，只是這片跟吳宇森的《終極標靶》、後來他再度與好萊塢合作的《複製殺人魔》、徐克導演的《反擊王》、《K.O.雷霆一擊》般，都是由尚格·雲頓主演的B級動作片，劇情比較無腦，很多時候為了打鬥而打鬥，口碑差也就在情理之中。

2003年時林嶺東還第三次攜手尚格·雲頓合作了B級監獄題材動作片《地獄醒龍》，影片在北美地區甚至是直接發行錄影帶收場。

再加上這一年林嶺東導演的喜劇動作片《奇逢敵手》，雖然是由舒淇、任達華主演，上映時又恰逢SARS肆虐的四月初，香港票房僅約108萬港元，影片的喜劇風格也與當時主流觀眾的審美有很大的差異，從《目露凶光》到《鐵三角》的這八年，也就成為了林嶺東電影事業的谷底期。

北上：廉頗老矣，有心無力

反正呢拍電影，都有收集畫面的過程，希望《謎城》能夠記錄香港這個城市的變化，能記錄多少就記錄多少。因為過十年以後，可能香港的外貌也會有一個大變，所以我覺得蠻有意思。以前有拍過兩部片子，一個是《龍虎風雲》，差不多是30年前的電影，還有一部《高度戒備》，差不多20年前的電影，都是已經有一個動機，能夠記錄到香港的多少就記錄多少。

林嶺東談《謎城》的創作

2003年是香港電影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在CEPA協定的背景下不少的香港電影人陸續踏上了北上神州之路，徐克便是早期加入合拍片行列的主要導演之一，而在他的主導下，他與30年前就已經是電視台時同事的杜琪峰、林嶺東，也合作了懸疑動作片《鐵三角》，借用徐克自己的話說，

“與之前爾冬升聯手陳可辛一樣，三位導演也表示這次難得的合作同時也是為振作香港電影做出的一種嘗試。徐克表示：“這次我們三個人能達到共識是一件好事，希望能夠為香港電影尋找一條出路。當然對於我們幾個多年的好朋友來說，通過這部電影能夠讓我們更加了解，增進友情，這對我們來說合作的意義已經超過電影本身。”

這部影片的第一段便是徐克的拋磚引玉的製造懸念，林嶺東則加強了懸念的渲染，融入了更多黑色電影的元素，杜琪峰負責的第三部分則給予了一個十分杜琪峰式的黑色、宿命的結局。

應該說，三個風格很大不同的導演能夠在故事接龍式影片（而不是一般的三個故事組成）裡處理的如此的巧妙而契合度、完成度高，相當的不易，各有特色，又渾然一體。

可惜這片也成為了林嶺東的最後的輝煌。

想要紀錄香港的變化的林嶺東，回歸到他所擅長的警匪題材片《謎城》，夾雜了不少對於《龍虎風雲》、《高度戒備》的元素或致敬，但更像是各種元素的堆砌，缺乏合理的、有機的契合，在豆瓣電影頁面上僅“好於8%犯罪片”及“好於16%動作片”，顯示出林導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當然，更糟糕的作品是隨後的《衝天火》，豆瓣評分已經跌至3.6，僅“好於1%動作片”。影片從一開始就已經劇情邏輯嚴重不在線（那麽重要的藥物被搶，明明裝有追蹤器，但從張孝全搶了車輛到找到跟蹤器扔掉時，已經隔了好長一段時間，這點也與藥物剛被搶後，吳彥祖他們已經通過追蹤器確定藥物的位置，自相矛盾），然後又各種讓人看得很尷尬的台詞、場面、演員的堆砌，徒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