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誰是對梁山貢獻最大的人?
這個話題見仁見智。但是,豹子頭林衝,應該可以作為人選之一。
原因有三:
一是資格老。加入革命隊伍時間早,革命歷程長。林衝是梁山創業元老,第一代天王王倫時代就加盟了。108人中,隻比杜遷、宋萬、朱貴三人資歷晚一點。
二是貢獻大。梁山大大小小的戰役,包括後來對遼國、田虎、王慶、方臘的戰役,林衝大概是參加最多的一個人。
三是作用巧。他扶持了兩代天王上位,在領導人交接這樣一個重大敏感問題上,發揮了獨一無二的作用。晁蓋取代王倫,全靠林衝主張;宋江接替晁蓋,林衝作為元老代表主動聲明擁護。
林衝是武將。從軍事角度看,他對梁山的意義,不僅僅是武藝高強。論武藝,梁山108絕大多數都不孬。
林衝還有個人獨特優勢,那就是帶兵和作戰經驗。
其一,他上一份工作是八十萬禁軍的武術教練。當然,他未必帶隊上過戰場。但是,至少要學習軍事理論知識,也要實戰模擬演練。禁軍是保衛皇帝和皇宮的軍隊,使命光榮,責任重大。即便政府再腐敗,高俅再貪婪,也斷不敢全用內部人。林衝就是真正靠實力混官場的人。
其二,林衝出身在一個軍人家庭,他爸爸是一位軍隊幹部,有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熏陶。
魯智深倒拔垂楊柳的時候,林衝向魯智深做了自我介紹。魯智深這麽回答的:
智深道:“灑家是關西魯達的便是。只為殺的人多,情願為僧,年幼時也曾到東京,認得令尊林提轄。”
林衝的爸爸和魯智深一樣,做過提轄。提轄是專管統轄軍隊,訓練教閱、督捕盜賊。
為啥林衝儒雅有禮貌,武松暴躁愛打架?這就是原生態家庭對寶寶的影響。
所以,在梁山這個以遊擊戰立家的軍事組織中,林衝是少數幾個可以打陣地戰將領。
特別是在呼延灼、關勝、董平等一大波正規軍人還沒歸順梁山的創業前期,林衝是大將裡面的NO1.。其他人還有秦明、花榮、黃信、孫立等為數不多幾個。
這些人,才是梁山的核心競爭力。後來,反圍剿、抗遼寇、打方臘解放全中國,他們才是主力軍。靠幾位偽大俠或者異能人士,挖地道搗火車,就可以滅掉正規軍,只有電視劇裡才有。
還有一點,體現林衝的實力派。
他在梁山,還有一張底牌。那就是結義大哥、步軍一號人物——魯智深先森。
智深一聲吼,江湖抖三抖。
武功強不強,倒拔垂楊柳;
做人義不義,金蓮林衝史進要磕頭。
一般認為,魯智深是梁山上僅次於宋江的第二號實力人物。人家有“三有”:有功夫、有威望、有山頭。
第三個“有”,容易被忽視。
自己的二龍山、好兄弟史進的少華山、史進師傅李忠的桃花山,甚至包括孔明孔亮的白虎山。旗下有將才楊志、武松,有智囊朱武,有運營張青、孫二娘,有骨乾施恩、李忠、周通等。
如果林魯聯合起來,對宋江是一個嚴峻挑戰。
或許正是因為林衝的特殊地位,不少水滸專家和滸粉猜測,宋江與林衝的關係微妙,宋江對林衝高度戒備,處處提防。
證據一:“五虎將”人事安排。空降的大刀關勝,排在了元老林衝的前面。目的是以關製林。
證據二:空降盧俊義上山。盧俊義武功和名氣都在林衝之上,還沒有野心。嘿嘿,又是排在林衝之前。
......
宋江與林衝
真是這樣的嗎?
個人認為,宋江從來都沒有把林衝當做對手。完全沒那個必要。
因為,林統帥從來沒有意願做公司一把手,也從來沒有和宋領袖對著乾。
本來,林衝當一把手是有機會的,而且至少有兩次。
第一次是替代王倫。
從他上梁山,直至晁蓋七星上梁山這段時間,他完全有機會乾掉幫主王倫。
事實上,後來,他也這麽做了。
在晁蓋上山的第二天,他就火並了王倫。不過,他將天王的位置拱手讓給了晁蓋。
儘管當時杜遷等三位聯合創始人和晁蓋都明確表示支持林衝,但是,林衝不同意。態度很堅決,誰勸和誰急。
第二次問鼎梁山泊主的機會,是在晁天王中箭去世以後。晁蓋立下政治遺言:抓住射我的,便做領導人。這就為二把手宋江合法繼位設置了障礙。
作為梁山第一代和第二代創業元老中的實力派,林衝最有資格和條件與宋江競選天王寶座。而且這種競爭完全是合法的。
第一有規則。晁天王屍骨未寒,遺言尚在。
第二有選票。天王歸西,嫡系三阮劉唐等創二代和杜遷等創一代,都自然尊林衝為大。
更重要的是,宋江又不願違背規則,後來實在找不到競選者,才去強拉盧俊義PK。(宋江是真誠的,還是虛偽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時的形勢,就是可以有人和他做競爭)
但是,林衝不但沒爭,還帶頭請宋江接替晁蓋主持大局。(宋江怎麽會不喜歡林衝?)
次日清晨,香花燈燭,林衝為首,與眾等請出宋公明在聚義廳上坐定。吳用、林衝開話道:“哥哥聽稟:......請哥哥為山寨之主,諸人拱聽號令。”
兩次機會,林衝都放過。他又怎麽可能在宋江眾望所歸當上了一把手之後,再去陰謀奪權?
不少讀者大概有這麽一種心態,那就是鄙視宋江功於心計的做派,惋惜詔安後梁山好漢的結局,所以,幻想著林衝能出來“撥亂反正”。不好意思,林衝從來沒有這麽做。而且,林衝從來沒有明確反對過詔安。
是我們為難了林教頭。
02
性格是不是決定命運,不好絕對地說。但是,性格決定行為。
林衝的人生哲學是一個字——忍。
高衙內多次騷擾他的妻子,他忍著。
高俅陷害他,發配遠方。他不僅繼續忍,還主動與妻子斷絕了夫妻關係。妻子絕望自盡了。
同樣面對高俅的迫害,同樣是教頭,王進選擇帶著老娘遠走高飛。人與人不同。
兩個公人在野豬林要害他,千里護送的魯智深要殺這倆貨,林衝製止了。還是忍。此時,他可能還抱有回到體制內的希望。
最後,忍無可忍則是陸虞候和富安受高俅父子委派要殺他。
你會發現,命是林衝最後的底線。其他的東西,比如位子、票子、妻子以及友情,這些東西一時失去了,他都能忍。
我特別敬仰和同情林衝。但是,再深的愛,也要有理智。
不客氣地說,林衝不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人,或者說不是一個能抗事的人。
好人林衝
這在火並王倫的時候表現得淋漓極致。
他為什麽偏偏選擇晁蓋七星投奔梁山的時候才乾掉王倫?
之前他已經壓抑很久了,而且從武功上看,王倫、杜遷、宋萬、朱貴四哥合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才是一哥。
而且,後來事實也證明,壓根兒就不用忌憚杜遷三個跑龍套的。他殺了王倫以後,杜遷他們嚇得半死,三人都跪下說道:“願隨哥哥執鞭墜!”
當然,王倫氣量小,妒賢嫉能,已經成為的梁山的天花板。林衝殺了他,是為了英雄義氣,為了梁山前景;林衝讓賢是一種“高風亮節”......這些都沒有問題。
但是,“大義凜然”和“高風亮節”的背後,恰恰反映出林衝內心深處的糾結。高尚的名頭之後,躲著他澀澀的怯懦。
林衝的“勇”,與武松不一樣。武松對自己權益訴求不會遮遮掩掩,該出手時就出手,不需要扯一把高尚的大旗作掩護。
林衝的“義”,與魯智深也不一樣。魯智深心中,至高無上是“公義”二字。為了別人,可以拋家舍業,可以千里相陪,可以舍身相救,中間不夾半點私貨。壯哉,智深!壯年可成佛。
其實,林衝對自己的性格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殺了王倫,他說了一番話(三句本是一段,我分開三段):
(1)據著我胸襟膽氣,焉敢拒敵官軍,剪除君側元凶首惡?
(2)今有晁兄,仗義疏財,智勇足備,方今天下人聞其名,無有不伏。
(3)我今日以義氣為重,立他為山寨之主。
第一句並非是謙虛,是林衝的肺腑之言。
第二句讚揚晁蓋,是不是林衝的心裡話,不好說。因為晁蓋確實在老家鄆城附近有一定名氣,但談不上“天下人聞其名,無有不伏”。後來,大家都紛紛上梁山,投奔的是宋江,連晁天王提都不提一句。
最後一句終於講清楚自己的意圖:我不做老大。
這就是真實的林衝。有雅量、有氣量、有魄力,膽小、自卑、沒主張......
矛盾嗎?矛盾,也不矛盾。人性本來是個筐。
另外,多說一句,“剪除君側元凶首惡”一句,多多少少也能透露出林衝對詔安的態度。他應該並不反對。
他憎恨的是皇帝身邊的貪官汙吏,特別是高太尉,而不是皇帝本身以及帝製。所以,從這一點來看,林衝也不是宋江“詔安路線”的反對者。
現實生活中,有不少這樣的人,對某些事情說起來滔滔不絕,頭頭是道,或者經常講述自己的宏遠計劃,將來他要如何如何,但是,一旦你讓他們去做的時候,他們就會以各種理由去反駁你。
實際上,和林衝一樣,內心深處還是一個“怕”字,還沒有勇氣去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