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財經》記者 劉以秦 編輯/謝麗容
2月16日上午10點，12輛貨車抵達武漢武東收費站，他們連夜從江西贛州趕來，載著30萬斤蔬菜，捐獻給武漢疫區，這些蔬菜是贛州市下屬的信豐縣和龍南縣的農民自發捐贈。
志願者王琛負責這一次的捐獻對接，幾天前，他曾成功組織過一次蔬菜捐贈，來自贛州的1.5萬斤蔬菜被捐贈給了武漢的環衛工人。
所有的物資捐贈都要通過政府，王琛需要先聯繫政府，並拿到通行證，隨後還要聯合各個有需要的部門和組織。此前，武漢市一醫院在社交平台上發布信息稱該院食物告急，稱“工作人員正在餓著肚子上戰場”。因此，王琛這次募捐到的蔬菜物資中的大部分，都定向捐贈給了醫院。
此外，王琛還聯繫了武漢大學中南醫院以及同濟醫院，以及對蔬菜需求量大的方艙醫院，剩下的一部分捐贈給有物資困難的社區。
武漢仍然處於封城狀態，外地貨車司機如果進入武漢，返程就成問題，為此，社區工作人員幫忙聯繫了武漢公交公司，派出12名公交司機志願者，來高速路口代替貨車司機將貨物轉運至各個接收點。
10點30分，操著武漢口音的公交司機們與貨車司機們完成1對1對接，了解每一輛貨車的操作方式，準備出發。他們開來了一輛公車，消毒後，供貨車司機們休息、等待。社區的工作人員提供了方便麵、麵包和熱水。
落實這些交接細節瑣碎而複雜，王琛為此忙碌了好幾天。從武東高速路口出發，才只是物資落實的第一步。
醫院：物資混亂易造成浪費
王琛先帶著一輛貨車趕往位於武昌區的武漢大學中南醫院，這也是此次疫情的武漢定點醫院之一。這批物資中，有5000斤蔬菜定向捐給中南醫院。
中南醫院僅醫護人員就有幾千名，5000斤蔬菜也就是一天的消耗量，出發前一天，王琛已經和醫院聯繫好了接貨事宜，但當貨車到達時，醫院的捐贈物資負責人薑主任卻表示，他們已經忙不過來了。
薑主任提到，2月14日一天，來了幾十輛貨車，運來捐贈的物資，從醫院裡面一直排隊排到了馬路上，醫院裡的工作人員忙到凌晨1點，才全部搬運完畢。“蔬菜如果一次性來太多，容易浪費。”他告訴《財經》記者。
2月14日武漢下了雨，2月15日武漢下了雪，這加大了物資運送的難度。此外，中南醫院接到指揮部通知，2月16日要集中收治一批新冠肺炎重症病人，所有能動員的人隨機被動員去清空病房，改造隔離病房。
而且，中南大學的不少醫護人員，都被調派去支援方艙醫院和雷神山醫院，醫院裡人手緊缺。
“從除夕開始，我們幾乎沒有休息過。”中南醫院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財經》記者，“連我們武漢大學醫學院的學生們都全部過來幫忙搬運物資了。”
不過，因為蔬菜消耗量大，他們還是選擇接收這批物資，另一個麻煩擺在眼前，由於馬上要接收一批重症病人，醫院裡很多道路都封鎖了，大貨車要開進去尤其需要一些技術，公交司機李師傅已經10年沒有開過貨車了，“以前我開的貨車只有5個檔，這輛有12個檔。”
經過協調，貨車終於開到了物資停放處。等了近半小時，才有幾名工作人員匆忙趕來搬運。貨倉裡有茄子、辣椒、芥藍、大蒜、西蘭花、白菜等近10個品種，“這個茄子真漂亮，用五花肉沫燒肯定好吃，”一名工作人員說道，“可惜沒有肉了。”
蔬菜搬運期間，很快有一些醫護人員和路人聚集過來，工作人員讓他們不要聚集在一起，“疫情期間，一旦有人群聚集，警察很快就來了，等我們都打包好了，你們再過來領取。”
一位路人悄悄拿走了一顆茄子，藏在了背後。
現場的另一位工作人員胡醫生告訴《財經》記者，醫院現在最缺的還是醫護物資，“那是救命的物資，我們現在N95口罩和防護服都告急，醫生們只能戴兩層醫用口罩，用雨衣當防護服。”
5000斤蔬菜很快搬運完畢，胡醫生說，希望政府能夠合理協調物資，分批多次運送，而不是一次性來太多，他們也沒有那麽多人手可以調配，且容易造成物資浪費。
社區：物資分發難題
離開醫院後，王琛帶著司機師傅趕往江夏區的聯投龍灣社區，由於武漢開始社區封閉式管理，居民們購買蔬菜也成為難題。
這座社區隻保留了一個進出口，入口較窄，貨車很難進入，差一點撞到門口的崗亭。王琛和工作人員幫忙指揮，李師傅才費勁地開了進去。
武漢的公車司機可能是全國的公交司機中最出名的群體，以在武漢長江大橋上超火車著稱，武漢人經常開的玩笑是，如果趕時間，就坐公車。
在開著貨車運送物資時，李師傅的時速保持在25公里， “他們大老遠捐贈物資過來，千萬不能磕了碰了。”
社區裡除了工作人員，還有十幾名業主自發來當志願者，很快就把貨車清空了，各類蔬菜擺了滿滿一地，引來不少樓上的居民們在陽台上探頭向下望。
社區的工作人員有點發愁，這麽多蔬菜，配送到每一戶是個難題。“如果今晚就送，又不知道要加班到幾點，如果明天再送，又怕蔬菜不新鮮了。”
最後他們決定在業主微信群裡統一通知，業主們帶著菜籃子自行來領取。蔬菜剛剛從貨車上搬運下來，還沒來得及拆箱，就有業主等不及了。
一位男性業主跑來社區辦公室，詢問是否可以拿蔬菜回去，工作人員告訴他，會統一通知大家來領取，該業主稱，家裡已經沒有菜了，他要現在就拿一些回去做晚飯。工作人員讓他先回家，等收到通知後再來，他說，“那你要第一個給我打電話。”
工作人員表示，會在微信群裡統一通知，他說，“我沒有微信。”
這座社區共有2000戶居民，並不算大型社區。隨著社區封閉管理，不少社區都出現了食品短缺的問題，但具體到每家每戶，情況又不一樣。有的居民更謹慎，不到迫不得己，絕不出門，哪怕是免費領取物資；有的居民由於身體原因，很難出門領取物資；還有的居民會挑剔，如果沒有喜歡吃的品種，也不願意領取。
因此，即使物資都直接送到社區裡面，還未完成最終使命。社區的工作人員們仍然面臨大量的工作，“我們也不能挨家挨戶送上門，工作量太大不說，也擔心工作人員會有感染風險。”
晚上8點半，12輛貨車的物資終於發放完畢，他們回到武東高速路口集合。12位貨車司機已經在這裡等待了一整天，貨車司機王師傅告訴《財經》記者，他手機都已經玩到沒電了。
送走貨車司機們，王琛還需要給各級政府部門匯報工作，並匯總捐贈信息，整理捐贈接受文件。至此，這一趟的物資捐贈告一段落，但社區的工作還未結束。
2月17日上午，另一些社區的居民前往領取點領取蔬菜，現場排起了長隊，為了避免接觸，居民們自覺間隔兩米。下午2點，領菜的居民越來越少，由於包裝簡單，未做保鮮處理，不少蔬菜被丟棄在路上，工作人員稱是已經壞掉了蔬菜，只能銷毀處理。
一位不願具名的新發地蔬菜商此前也給武漢捐贈了一批蔬菜物資，從雲南產地出發，通過冷鏈運輸車運來武漢，這位蔬菜商告訴《財經》記者，他們作為批發商，對蔬菜物資的處理和運輸更有經驗，可以保證物資在經過長途運輸後，仍然保持品質，且便於分發。“如果是農民自發組織的，更容易造成損耗。”
今天，武漢的社區封鎖管理越來越嚴格，不少武漢居民都向《財經》記者反饋，生活物資告急。但另一頭，物資浪費、損耗的情況已經出現。這需要政府從物資源頭開始，更有效的規劃、調配，適時引入專業企業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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