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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電影院是意志薄弱的人暗自飲泣的地方

▲《下一站,天國》書封圖

5月19日,是枝裕和憑借電影《小偷家族》摘得坎城電影節金棕櫚大獎。

日本電影上一次獲金棕櫚獎還是二十一年前(1997年),獲獎影片是今村昌平的《鰻魚》。是枝裕和是繼衣笠貞之助、黑澤明、今村昌平之後,第四位捧得金棕櫚獎的日本導演。一九九七年,是枝裕和才開始拍電影沒多久。

8月3日,時隔三個月,影迷們期待已久的《小偷家族》將正式登陸中國各大院線。

今年五十六歲的是枝裕和保持著每年一部的拍片速度,可以說是當下最活躍的導演之一。

▲《小偷家族》海報

自一九九五年拍攝處女作《幻之光》以來,已經過去二十三個年頭。如果從早期開始就關注日本電影的話,你永遠不會忘記二〇〇四年的那個夜晚。當開獎人念出“Yagira Yuya”(柳樂優彌)的時候,很多影迷都激動不已。

那晚,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感動了所有的電影人和觀眾,用並非表演的演技征服了所有人。成就這一切的便是站在幕後的導演是枝裕和。《無人知曉》也成為他所有電影中票房最高的一部。

此後,是枝裕和開始在變化中尋求永恆的東西——家庭,陸續拍出了《步履不停》《比海更深》兩部集大成之作。最新作品《小偷家族》則將他推上了坎城的最高領獎台。與《步履不停》和《比海更深》不同,《小偷家族》中的家庭並不是我們傳統意義上的家庭。家人之間沒有血緣關係,是一部既溫情,又令人深思的電影。

《下一站,天國》

所有溫暖故事的起點

經歷了懸疑題材的《第三度嫌疑人》,是枝裕和再次回歸了他熟悉的家庭電影。在獲得金棕櫚大獎之後,他直言:現在獲了獎,大家對自己拍家庭電影的印象會更深。顯然,他不想被所謂的“家庭電影”標簽束縛。

在他拍攝的眾多作品中,其實存在不少有先鋒和實驗意味的片子。第一部電影《下一站,天國》可以說是其中的典型。

《下一站,天國》改編自他的同名小說。故事講述人去世後會來到名為天國車站的地方停留七天。在這七天內,他們要選出一生中最重要的記憶,由工作人員拍成電影。在這裡的最後一天,人們觀看拍好的電影,當過往的記憶重新在腦海中甦醒的時候,他們就帶著這唯一的記憶去往天國。

《下一站,天國》著眼的是普羅大眾,無關年紀、無關地位身份、無關外貌、無關家世,是一部極具人道關懷的電影。《無人知曉》則聚焦於社會事件,對其進行了日常的描摹。《小偷家族》聚焦於社會邊緣人,在困境中講述人與人之間的愛,沒有血緣關係,愛依然可以存在。所以,被譽為 “家庭電影”大師是枝裕和,其實不斷地在進行各種嘗試。

▲《下一站,天國》海報與原著小說

導演賈樟柯曾這樣評價是枝裕和:“如果一個非常現實的東西,現實到極點,會不會出現某種表現主義、抽象的東西,我一直沒能做到,但看到是枝的作品,他做到了。整部作品非常純淨。”

賈樟柯導演梭說的便是枝裕和第一部獨立編劇的作品《下一站,天國》。縱觀他的電影生涯,這部片子對他的意義非凡。在最新著作《拍電影時我在想的事》中,是枝裕和如此評價這部作品:

“事實上,這個劇本是我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公司,關在家裡一門心思寫的。拿去參賽幾個月後,我得知一直喜歡的女孩要跟別人結婚了,所以深受打擊,鬱鬱寡歡。誰知第二天收到了獲獎的電報。我深信,上帝在關上一扇門的同時,必定會打開另外一扇門。也就是說,為了取代失戀之苦,上帝給我指明了一條路線。”

這部作品包含了是枝裕和本人的所思所感。首先是對父母的愧疚。開始寫《下一站,天國》的時候,是枝已經離家獨立十年了。這十年來,他與父母鮮有交流。他把父輩生活過的那個時代,以及今後會度過的時光都寫了進去。其次是對自我的審視。從1991年拍攝第一部紀錄片開始到拍攝《下一站,天國》,其間有迷茫、有煩惱、有收獲、有喜悅——當中發生的點點滴滴,他都以自己的方式抒寫在了其中。

重視個人體驗的傳達

日常成就了最美的鏡頭

在隨筆集《有如走路的速度》中,是枝裕和選取了一個個留在他記憶中的片段,語言樸實,每每讀完總能將人帶入某個場景。他的文字一如他的電影,不干涉讀者的思維,只是去淡淡地呈現。

某種童年的氣味、某個平凡的場景、某個溫暖的笑容……這些日常生活中的吉光片羽,都是創作的哲思與靈感。是枝裕和並不喜好英雄式的情節,而是希望捕捉這個世界突然展現美好的瞬間。他說,日常就很美麗,生命本身就是奇跡。

▲《有如走路的速度》插圖

好電影是傳達個人的生命體驗,這或許有違電影工業的主流。誠如文學有純文學和暢銷文學之別,電影也有商業電影和藝術電影的區別。現今在中國,我們把侯孝賢的電影作為藝術電影的翹楚,而在日本,是枝裕和引領著這股浪潮,他對新人導演的提拔,使得一位又一位的藝術片導演湧現出來,前有同門師妹西川美和,後有《下一站,天國》中的伊勢谷友介。他們深入內心,以個人豐富的體驗探索著生命以及人性的本質。

▲是枝裕和與《無人知曉》演員的合影

那時的孩子都長大了

是枝裕和的電影中常常能看到他對“家庭”的表述,因此他的名字常跟另一位“家庭電影大師”小津安二郎聯繫在一起,“小津接班人”的名號也常見各大媒體。而是枝裕和本人並不喜歡這樣的稱號,在他的隨筆集中,顯然可以看出,相較於小津安二郎,他更推崇成瀨巳喜男。

確實,從內核來看,是枝裕和的電影與成瀨巳喜男的電影更接近,對家庭的表現方式與小津不同。是枝裕和往往把某個家庭置於一種非日常的事件中,以此來表現日常的觀點,而小津電影則聚焦於每個家庭都會面臨的生離死別,於日常生活中揭露家庭崩壞的趨勢。是枝裕和其實比小津更加溫暖,而且越往後,對人性就越發寬容,直到《海街日記》,這份溫情已經達到高峰。

▲海街日記劇照

另一方面,是枝裕和更多的是借助於個人的體驗,有根據拍紀錄片的體驗而拍攝的電影《幻之光》《下一站,天國》),有來自自己的生活的《步履不停》,或是來自某個觸動內心的社會事件的《無人知曉》《如父如子》。有評論說,小津一輩子都在拍一個主題——“家庭的崩壞”,而是枝裕和永遠在拍“落後於時代的人”。

聚焦人和事背後的複雜

不批評、不直言悲傷

同為坎城電影節的寵兒,是枝裕和跟黑澤清一樣對這個世界懷有深深的不安,但與黑澤清將狂放的氣息灌注於平凡生活中的風格不同,是枝裕和從人與人相處的困境出發,在普通而平靜的假象下探討人性的出路。

《小偷家族》中,相互之間沒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卻在日常的生活中孕育出了家族之愛。這給以血緣為上的國人上了極有啟發意味的一課,是枝導演再次將曾在《如父如子》中表述的問題拋給了觀眾:維系親子關係的究竟是“血緣”,還是“時間”?

但跟《如父如子》不同,《小偷家族》顯得更加乾脆,這種乾脆跟電影中的人物處在困境中有關係。他們毫無退路,要維系眼下的“家人關係”,除了物質上的需求,更重要的是情感上的需求。

▲即將出版的是枝裕和隨筆集

《拍電影時我在想的事》中文簡體版書影

熟悉是枝裕和的人都知道,他是拍紀錄片出身的,這或許也是他常常運用那種客觀視角的原因——不批評、不直言悲傷。在即將出版的新作《拍電影時我在想的事》一書中,他曾經這樣說:

“電影並非是用來審判人的,導演不是上帝也不是法官。設定壞人的角色可能會令故事世界易於理解,但與此相反,觀眾會將電影中的問題帶入自己的日常生活進行思考。我始終希望觀眾看完電影回歸日常的時候,他們對生活的看法會改變,這或許會成為帶著批判視角觀察日常的契機。”

在是枝裕和所有的電影中,都可以找到這段話的影子。《無人知曉》對拋棄孩子的母親未做任何道德上的批判;《小偷家族》中作為慣犯的一家人,導演同樣沒有給予批判:“我無意在法律之外,再施加社會批判。”

在表達人物情感時,是枝裕和也並不直接拍哭泣、怒吼等激烈的情感表達,而是通過細節進行表達。在電影《下一站,天國》中,井浦新飾演的望月走出過去的困境,決心去往天國之前,安排了一個特別漂亮的鏡頭,原著小說《下一站,天國》中這樣描述道:

“望月邁出右腳,這時,他的腳尖突然籠罩在一片亮光之中。他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天花板,只見那裡開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天窗。窗外,一彎皎潔的半月正凝望著他。望月抬頭看著月亮,接著閉上了雙眼。但他清楚地知道月色正映照在自己的身上——月光透過衣服滲入身體,仿佛在一點一點地滋潤他那顆乾涸的心。”

▲《下一站,天國》電影劇照

電影的藝術性在於體驗,它不同於電視劇的直白、不同於廣播劇的鮮明,而是真實的生活。因為生活中,每個人都是這個過程的體驗者,是枝的電影正是這份體驗的忠實還原。

“我想電影也應該盡量不直接言及悲傷和寂寞,而把那份悲傷和寂寞表現出來。在創作電影時,我也希望利用類似文章的‘字裡行間’,依靠觀眾的想象力將其補充完整,讓他們參與到電影中來。”

在隨筆集《有如走路的速度》中,是枝裕和曾說道:並非我在孕育作品,作品也好,感情也好,早已蘊含在世界之中。我不過是將它們撿拾收集起來,然後捧在手心,展示給觀眾看。

就讓我們在大銀幕中守護這份感動和真誠,在是枝裕和的電影中能遇見世界、遇見自己。

讀點文藝 很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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