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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慣匪——挺進軍二縱隊

文章摘自《冰血》作者:薩蘇

倪欽這一招是舊警察常用的,其實很符合現代心理學的理論。人與人之間都有一個安全距離,貼得太近會讓人覺得不安全。同時迅速直擊關鍵問題,會讓對方在瞬間無法回避而露出破綻。

這一招在採訪中也是常見的。我認識的一位美女記者以善於問出真相著稱。同樣的事情我們怎麽問也問不出來,我曾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一次一起去採訪,才發現其中奧秘。

當時是採訪一位領導,領導談吐嚴謹周密,滴水不漏。就在這時,這位美女記者上前,手持一根無線麥克風,直接逼近領導。

美女記者一上去就把這位老大的領子抓住,麥克風直杵面門,正當大家瞠目結舌之時,問題已經連珠炮似的砸了下來:“這次×的安排是您一個人負責吧?”“×× 和 ×× 下個月不會見面,對嗎?”“您不回答就是默認?”……被砸得暈頭轉向的老爺子點頭、搖頭都不對,一不留神就說了兩句真話,說完再想往回收可就來不及了。

事後,她說這叫老虎式採訪,除非採訪警察部的,否則百發百中。倪欽肯定不懂什麽叫老虎式採訪,但他的問題同樣迅速而尖銳。胡家公子兩眼左右亂看,滿臉流汗。

這還用問嗎,肯定是讓土匪綁票了。

哈爾濱有土匪嗎?在 1946 年,答案就一個字——“有”。胡家案發兩個月以後,還有幾百土匪突襲太平橋看守所,試圖營救“國民革命軍新編第 27 軍軍長”薑鵬飛呢。不過,這樣的土匪屬於政治土匪,就是和國民黨方面相勾結的“中央鬍子”,屬於關東綠林的異類。而綁架胡老醫生這樣的案子,才是正牌黑土地土匪的做派。

原來胡家報案之後不久,便有人扔了一封信進院子裡,言明綁了胡醫生,讓家人送 15 萬元東北流通券(當時的一種臨時貨幣)換人,隨信還有老先生的一把胡須。

這一筆錢完全可以讓一個殷實的醫家傾家蕩產。家人當即準備錢,同時,胡老夫人親自出馬和對方交涉,要對方交出一份證物來,說明胡老先生確在其手中。她沒有讓兒子去,認為自己一個老婦人可以讓對方打消顧慮,不致傷人性命。

警察人員在胡家坐等,日落時分,胡老夫人回來了。經過短暫的交流,在警察人員保證人質性命第一的前提下,胡老夫人說她和土匪見過面了,是個不認識的“花舌子”,對方的要求降到了 10 萬元,要求當夜送錢到大油坊交換肉票。

胡老夫人還帶來了一封信,是胡老先生親筆寫的,看來是按照土匪要求抄寫的,是一張欠款 10 萬元的欠條,除此沒有什麽特別的。但胡老夫人說還有一件奇怪的“信物”。什麽信物呢?

胡老夫人拿出一塊玉佩,說是胡老先生平時帶在身上的,土匪傳來的話說,老先生講家裡錢可能不夠,這個玉佩是他在銀號提錢的信物,可去多提些錢來。

問題是,胡老夫人知道,這只是一塊普通的玉佩,根本不是什麽信物,胡老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倪欽拿過玉佩看了看,問道:“這玉佩以前有瑕疵損傷嗎?”胡老夫人說沒有。

倪欽拿起那封信,看了兩遍,又拿到燈下,對著燈光仔細看了,問:“你們最近有沒有和排行第二,或者二層樓,或者其他與“二”有關係的人打過交道?”

胡老夫人頗為茫然,搖頭示意沒有。但胡少東家忽然靈機一動,道:“挺進軍二縱隊?!”

所謂挺進軍二縱隊,邏輯上應該算是國民黨軍的一部分。但實際上,東北這些“挺進軍”“光複軍”多為收編的胡匪或者偽滿軍警。他們多半是對共產黨沒信心,又急於尋找靠山,有些乾脆是先投了共產黨又反水的。連“座山雕”都拿過我軍的番號。也正因為如此,他們也是共產黨打得最直接,也打得最狠的目標。要說光複之後,最“ 想中央,盼中央 ”的莫過於這些“ 中央鬍子 ”。

對於這些收編部隊,國民黨的態度十分值得玩味。要說不重視吧,隨便就是“挺進軍上將總司令”“某集團軍總司令”這樣的職位,絕對夠高;要說重視吧,除了幾張委任狀,派幾個連自己的身份都很成問題的特務去敷衍一下,沒有給過這些“ 中央鬍子”任何像樣的支持。所以,儘管“ 鬍子 1 ”和八路軍在黑土地上打得昏天黑地,但怎麽看“ 中央鬍子 ”們都像是沒娘養的。

說到底,國民黨驚天動地的內鬥精神應該是主因。這幫人不是體制內的,又名聲不佳,收進來怎麽辦?更實際的是東北都分成 9 個省了,省主席還不夠分配呢,哪能再找一幫添堵的家夥來爭有數的崗位呢?——這是一個競爭上崗的問題。

至於那些“上將”“司令”的頭銜倒沒什麽關係,土匪也不知道國民黨裡還有一個叫作“銓敘”的部門,連戴笠戴老闆,至死也隻敘出一個少將來,你憑什麽當上將啊?沒這麽忽悠人的。

最後的結果是沒給養、沒後援的“中央鬍子”被“共軍”打了個落花流水,而國民黨的名聲,也被這些習慣於打家劫舍、毫無軍紀概念的家夥們敗得一塌糊塗,這也是黑土地老百姓認為“中央來了更遭殃”的一個重要原因。

二縱隊就屬於這樣一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誰見誰打的“中央鬍子”,確切地說,這是一支根本就沒能建立的部隊。亂世之中,有槍就是草頭王,1945 年 8 月日本投降,在哈爾濱馬上冒出來了一批“建軍先鋒”,或曰司令,或曰軍長,反正一個比一個來頭大,都在試圖建立自己的武裝。

挺進軍第二縱隊是一個姓楊的建立起來的,此人身份始終是個謎,按照其自己的說法,是胡宗南派到東北的特派員,奉命建軍。這個第二縱隊所謂的“建軍”十分有時代感,楊司令叫人拿了大餅在,來了就算兵,很快建立了一個縱隊。

一個縱隊在土八路這邊算是軍級部門,而這個第二縱隊總兵力也就 500 人。即便這 500 人,還大多是跟郭京那“六丁六甲”神軍一樣的城市流氓,要他們打仗那可算是要命了。於是,設法動員土匪加入就成了他們的首要工作——土匪,有戰鬥經驗,熟悉武器,對二縱隊來說屬於最好的兵源。其結果就是第二縱隊的軍紀敗壞得一塌糊塗,被哈爾濱人視若蛇蠍。

靠他們打仗肯定是沒戲的,1945 年 10 月,該部拉出哈爾濱,準備進黎母山整編,途中遭到八路軍系統的一支自衛軍部隊迎頭痛擊,當即被打散,要飯的還回傅家甸要飯,土匪還上山打劫,一個縱隊便煙消雲散了。

就在他們離去之前,二縱隊二支隊的支隊長榮東山曾經帶人來胡家藥鋪,要櫃上拿出錢來,支持“光複建軍”。在槍口下胡家不敢不從,乖乖交出了一大筆錢免災。當時跟隨榮支隊長來的幾個所謂幹部,看起來惡形惡狀,對胡家顯示出很貪婪的樣子,讓胡家少東家印象深刻。

但倪警官怎麽會想到問這個?

倪欽對胡家少爺說,我們需要單獨談一談。

兩人找了個屋子坐下,倪欽對胡家少爺委婉地傳達了一個不幸的信息——胡老先生恐怕已經遭到了不幸。

“為什麽這麽說?”胡家少爺十分吃驚。

倪欽說以前發生過同樣的事情,你看這塊玉佩,實際上並無提款信物的作用,而且老先生曾將其摔擊過,已經損壞了。因此,很可能胡老先生是借此傳出一個信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莫非胡老先生已經自知必死,暗示家人不必贖自己?還是秉性剛烈,不肯屈服?最初倪欽的看法是一半一半。聽說老先生家曾經被勒索過,也曾破財免災,他認為第一種可能更大。

那麽,老先生為何認為自己必死呢?必死的人會不會利用機會送出有用的信息呢?帶著這種想法他仔細檢查了老先生寫的那封信。在土匪監視之下,老先生的信寫得很規矩。但當把信紙對向燈光,倪欽很快發現了這張信紙上有多處指甲掐痕,仔細看起來似乎是幾個“二”字。

因此,他才問有沒有接觸過跟“二”有關的人,並最終認為這個“第二縱隊”很有嫌疑。榮東山本人已經在黎母山戰鬥中被擊斃,前來綁票的會不會是他的殘部?

胡家少爺死活不相信父親會死,一定要籌錢救人,倪欽沒有阻攔,決定尊重胡家人的決定。他返回部門,立即提審了在監獄中關押的幾名二縱隊二支隊匪徒。

他的審問單刀直入:“你們在大油坊一帶的那個據點在什麽地方?”

審問到第六個俘虜,此人立功心切,供認在大油坊的一個鐵工廠,正是二縱隊殘匪的一個聯絡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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